“许久不见,爱妃似乎清减了呢。”
即墨忧略笑笑,道:“碧姬正得盛宠,又是扶风弱柳之姿,内廷之中,自然艳羡不已,各个都学她以纤瘦为美,臣妾亦不能免俗啊。”
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笑的。看向北辰元凰的目光里,便是意味悠长,说不出的哀伤了。
似是安抚一般,北辰元凰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你如何同她比?今晚既然赐宴于你的白花馆,此时已过午后,正好无事,不如朕陪你先回去歇息片刻。这些日子也难为你了。”
即墨忧低头默然不语,她虽然气性大,但跟了北辰元凰之后,在这后宫磨了这么些年,多少也懂得收敛了。当下便不再赌气,任由北辰元凰携着她的手一路走到白花馆附近。
单看白花馆这个名字,便知道当初北辰元凰对即墨忧是如何盛宠。紫寰宫中原本便没有白花馆。这里是为迎即墨忧入宫而新建的。因她从前所住的地方亦叫做白花馆。此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都与昔日南苗深山之中,即墨忧闭门钻研术法之处一模一样。虽然与宫中其他殿所相较,并不十分排场华丽。但却可见帝王用情之深。
此刻骤然故景重见,北辰元凰也免不得感慨万分。想来他当初在战场上重伤落单,神志不清孤立无援之时,正是即墨忧将她带到白花馆救治。昏迷之中一直隐约看到有蓝色身影坐在床边,端水喂药,行针点穴,隐隐切切的照料着。醒来之时,是他自行起身,推开木窗,便看到即墨忧蹲在白花馆前,伸手捧起一捧雪白的小花的样子。
初见之时便觉得那个女子很乖。轻缓温柔,乖得让人心疼。若是他知道,当时即墨忧捧起那束蛇瓜花,只是为了起出地上深埋已久,供奉着五毒的瓷瓮的话,恐怕那乖巧温柔的形象,立马便会坍塌再不复存。
但人与人之间,初见总是重要的。既有初见时那温柔款款的容貌情态,又有病重之时,殷切照料的情谊。
北辰元凰自然不会认为即墨忧对他曾有过什么救命之恩之类的。他是君主,王土之上便该以尊崇的态度对待他,救他什么的,最多只能算是立功,不能算是什么恩德。但是,毕竟当时是在荒山野岭之中,一个年轻女子,将偶遇的青年男人带回自己的居所,悉心救治,仔细照料,无论如何,也算是很深的宿缘了。
因此到了后来,无论旁人怎样说即墨忧的不是,哪怕说起她是连即墨家族都觉得畏惧的,鬼一样歹毒的女人,北辰元凰都不怎么在意。他始终深信自己眼见的那个即墨忧。昔年白花馆那个依稀飘渺的身影,曾让他心动过一瞬,原本便已经足够。
即墨忧入宫这么些年,将内廷事务打理的颇为利索便罢了,外朝之上,有什么事情,也处处替他谋算。在宫闱之中,待他也是如往昔一般温柔殷切。便是因此,时日愈久,羁绊越是深厚。他这个人,惯来冷情,也终究不得不承认,待这位妃子是与众不同的。
“有阵子不见了,爱妃这边的花木还是一样繁盛。想来平日是颇为用心。”
“闲来无事,只好莳花种草了。”即墨忧微微笑笑,俯身掐起一朵不甚起眼的小花,清幽的香气便被带了起来,端的是风情万种。
此时内廷侍从已经前来白花馆,为夜宴之时做准备。穿着宫服的女子来来去去,将庭院前的那些盆栽暂时移开。白花馆素来只种白色的花,白莲,茉莉,梨花,白梅,白菊之类,此时正是初秋,莲花尚未开败,却已经有了颓势。倒是她这边,不知想了什么法子,让原本在冬季才会盛开的白梅提前绽放,隐约飘忽的清冷浮香在此时尚暖的空气中流动。虽说颇为雅致。但毕竟只有白色,还是太过于寡淡了。因此才吩咐内监,为着夜宴的缘故,将一些杜鹃,海棠,金菊,秋玫瑰之类色泽艳丽的盆栽摆过来。以作点缀。
即墨忧淡淡看着,也不怎么说话。北辰元凰心中还是略有些歉疚,想到这么些年,不管这位侧妃在别人眼中是如何,毕竟在他面前,没有犯过什么错处,这么想着,便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爱妃。欲言又止。即墨忧微笑回头。
“抱歉呢,陛下,只是一时想起一些心事,所以有些失神。”
“哦!”北辰元凰松了口气,道:“想起什么了呢?”
“陛下还记得昔时臣妾进宫之时,曾带臣妾来过此处,那时陛下也是口口声声唤臣妾爱妃。臣妾对陛下说,妃不如卿。毕竟臣妾二字,臣在前,妾在后,臣妾若是只为一己之身,喜欢陛下,便住在宫外别馆算了,虽然偶尔才能见面,但毕竟不用理这宫闱之中诸多烦心之事。那便不是陛下与臣妾,是元凰与忧儿。但陛下是君王,君王终究不能专情一人一生,臣妾既然搬到这白花馆,便早有觉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留在陛下身边,替陛下分去一部分重担,哪怕只是微末之数,也求个尽力心安而已。若是还要陛下为臣妾之心绪忧虑,臣妾岂不该死了?”
“忧儿,你真是,让朕意外。”
即墨忧不语,但笑意中,却藏着一份凄楚。“道理如何,臣妾都懂,但既然深爱陛下,许久不见,又岂有不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