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怨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无处去,往又如何往。若能江上泛扁舟……”

一阕卜算子念到一半,即墨忧按弦止音,一时之间沉默不语,身后侍女落梅笑道:“最后一句,不过是妾愿随君去,娘娘因何踟蹰呢?”

即墨忧淡然道:“我有心同元凰泛舟江上,他却没有这个心。何必自艾自怜呢?”

元凰,可是当今北隅王朝帝王的名讳,敢随随便便叫出这个名字的,除了即墨忧,也没别的人了。

原本还强撑着笑的,落梅一时间也失落起来,劝道:“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了。今日是新晋的那位碧姬入宫的日子。如今也没有中宫主持大局,慕容妃倒是一大早便去凤仪殿那边候着了,娘娘向来在这宫里也算是说话有分量的人,这个时候不去,是否有点说不过去?”

“慕容嫣然平日里什么事都不上心的,这个时候倒是殷勤了。”即墨忧微微冷笑:“你遣人去打听过了么?凤仪殿那边,这会儿都什么人在?”

“一大早就问过了,娘娘那个时候未曾起身,婢子也不敢惊扰。听说是除了前几日便出宫归省的皇甫昭仪以外,其余诸宫嫔妃小主都去了。”

“皇甫明月一向心高气傲,找借口避开而已,早料到了。她都不去,本宫凭什么巴巴的过去迎接那个北荒牧女?”

一时气恼,忍不住便将琴弦敲得铮铮作响。落梅不敢再劝,只得退了下去。

后面的话,也不敢说了,想那位新晋入宫的碧姬,又不是什么权贵世家出身的,硬是被那位帝王费尽心思纳入后宫,其中用情深重,难怪即墨忧心里郁结了。

北辰元凰即位多年未立中宫,前朝皇后获罪自缢,先帝的后宫太妃们有儿子的,随亲王住在封地,无所出的,便打发在太庙为先帝守灵祈福。后宫没什么人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爱纳谁就纳谁,是他自己的事情。

只是听说这位碧姬出身实在太过于寒微,原本便是北荒之人,那地方,向来苦寒荒凉,除了牧民以外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偏偏那位连牧民都不是,连个姓氏都没有,只知道叫做碧女,便封为碧姬。

北辰元凰天子之尊,如何与这般不堪的女子苟合?御史台那群言官从听说这件事开始,便如同一群疯狗被剁了尾巴一般,硬生生指着皇帝鼻子引经据典骂了半个多月,御史台首席参议更是毫不犹豫,直接在奏章上明写了九五之尊与下贱女子野合之类不堪入耳的话,说是弹劾,跟市井之人骂街也没差了。文人流氓起来,也的确是够流氓的。当时管着内阁的首辅姚正龙见这说的不像人话,本来是打算救人一,将奏章压下去算数的,结果那位首席参议十分不上道,念书那么些年,简直念到狗肚子里了。见北辰元凰未曾被他骂到暴跳如雷。索性将奏章以血书写了,贴到北隅京都天启城门口,顺便参了首辅一本,参他尸位素餐,扣押奏章,延误朝政。

果然不负众望,参议被北辰元凰拖出去在西司马门明正典刑砍了。原本想要拉人一把的首辅也被拖累罢相流放。一时之间跟捅了马蜂窝似得,御史台那边咬的愈发凶残,北辰元凰毫不犹豫连砍带关,御史台带六部内阁,不到一个月罢免了一多半人,陆陆续续才算消停下来。

唯有钦天监大祭司慕容瑾,重权在握,却始终不动声色。因为这位权臣从前在即墨忧入宫的时候便闹过一场,大失颜面,一来是学乖了,轻易不提后宫的事情。二来,未必也不是存了巴不得新人入宫给即墨忧添乱的意思。

前朝波橘云诡,见得多了。但说起来,为了后宫妃嫔闹到这份上,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搅得整个前朝后宫鸡犬不宁的,恰恰便是她即墨忧。如今,风水轮流转,新人换旧人,想想往事,心里不由便生出几分怨恨。

北辰王朝这位帝王么,也没别的不好,就是什么事情,一旦下定决心了,谁拦也没用。连哭带闹带骂的折腾他,到最后迫不得已还是要照他说的办,不如一开始就别理他,爱咋咋地。虽然外朝内廷上上下下都对这位帝王为了新宠不顾一切的作风颇为鄙视,但仔细看看,后宫之中真正说话有分量的即墨忧不是也不动声色么?这才是聪明人的作风。

碧女如今册封,自东司马门入城,从朱雀门再入皇城,乘描金翚辇銮驾经持中殿,过凤仪阁。在昭阳殿行册封大典,之后入主绿玉轩。

这是正二品贵妃的仪仗,当初接即墨忧的时候用过一次。如今换做碧女了。但也有不同,即使即墨忧出身没落世家,那也是世家出身。再者,即墨忧虽不是正二品贵妃。当时入宫的时候一步登天封的正三品妃位,协理太阴司,名义上如何另说了,反正搁紫寰宫过日子的人大概都知道,那个破落户出身的即墨妃才是实质上的六宫之首。

碧女又算什么,如此大张旗鼓的入宫,说到底不过是个六品的姬罢了。就算后宫女子多数地位都不高。也忍不下去被人这么糟践的。

俨然是风波将起的节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