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女孩只??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个未开明的童子皮囊，加之姜小乙??开始做事，便心神专注,所以她并没??注意到肖宗镜的愣神。
“快啊。”她伸出小?在肖宗镜面前晃了晃，“大人,衣裳！”
肖宗镜被她喊醒，赶忙把衣裳披在她身上。
“??……”他看着面前认认真真穿衣的姜小乙,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犹豫之下，姜小乙已经换装完毕,低?道：“大人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随后??蹦??跳?了院子。
??名女弟子从公厨?出来，对孩童们道：“准备吃饭了，都不要玩了，吃完饭还要去登记名录,明天就要开始做早功了！”
孩子们排队往屋??,姜小乙故意留到最后后面，磨蹭着没?去。女弟子注意到她，走过来道：“我记着??叫小年对吧,??爷爷送??来的。怎么不去吃东?？”姜小乙瘪瘪嘴,眼睛??眨,泪水涌出。“师姐……”这女孩本就长得干枯瘦小，再被姜小乙刻意??营造,更加凄凉可怜了。
这位师姐心??软，把她抱了起来，道：“别哭，是不是想??了？”
姜小乙不知道这小女孩什么身??,也不敢乱说?，只顾着哭。师姐轻?安慰她：“师姐也是苦孩子，也是??这个年纪来天门的。别怕，上了虹舟山，从前的惨淡就再与我们无关了。以后山上所??人都是??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师尊都会保护我们的。”她摸摸女孩的头发。“??也要好好习武，无愧天门栽培，将来守护虹舟山的平安。”
姜小乙抱着师姐，哭唧唧道：“师尊真的会保护我们吗？”
“当然了。”
“可我都没??见过他……”
“师尊正在闭关，等他出来??就能见到了。”
“师尊在哪?闭关呢？”
师姐抹了抹她湿湿的小脸，指向??个方向，柔?道：“??看那……”那是??座高耸的山峰，在层层云雾中若隐若现。“瞧见没，那是神珠峰，是虹舟山的主峰，师尊就在那?闭关。”
姜小乙顺着看过去，距离并不是很远。
师姐道：“别哭了，去吃饭吧。”
姜小乙点头，道：“师姐，我想去茅房。”
师姐放下她，姜小乙溜到茅房中，又从后面翻了出去，回到肖宗镜的所在，变回原身。
小女孩还晕着，肖宗镜打了个?势，姜小乙藏身树丛。
肖宗镜把衣服给女孩穿好，在她后背穴道??点，她茫茫然睁开眼，他已顷刻间退到暗处。女孩大梦初醒??般，四处看看，回到院子?。
林中，姜小乙与肖宗镜默不作?，朝神珠峰前?发。
夜幕降临，山野静悄悄，他们未再遇到什么阻拦。两人脚程极快，赶了??个半时辰的路，来到目的地。
??切闲散神情都从肖宗镜身上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神珠峰，缓道：“??个地方若是全不设防，要么什么都没??，要么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小心行事。”
姜小乙严肃道：“是。”
说完，肖宗镜先??步踏?了月光。
神珠峰的山口????小门，对于他们来说形同虚设，翻过门后，再走??条短短的小径，便是??座简朴的院子。院子用栅栏简单围起，东侧????间屋子，门口是石桌石凳，院中央是??块磨得光秃秃的练武场。
这?没??任何遮挡，月光将??切照得无所遁形。
虽然空无??人，但这?并不安静。相反，这?很吵。这是??种区别于人??的喧闹，猛烈吹袭的山风，高山水瀑震耳欲聋，天然的肃杀之气笼罩四周。
空中夜鹰盘旋，叫得姜小乙心?发慌。
肖宗镜率先迈入院内，姜小乙紧随其后。他们走到房屋门口站定，姜小乙看向肖宗镜，后者点点头，姜小乙清了清嗓子，问道：“敢问……姚前辈可在？”
久久无人应答。
肖宗镜道：“站我身后。”
姜小乙躲到后方，肖宗镜走上前，推开房门。
屋没锁，?面也没人。
屋内陈设依旧朴实无华，只??木塌小桌，还????张做功的床。这房间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的??幅挂画，看着已经??些年头了，画上是??个清瘦的女孩，容貌出奇平凡。
姜小乙琢磨道：“这就是前任门主的女?？”跟她想象的倒是??些不同。
回到庭院中，姜小乙环视??圈，靠近山崖的??侧??个山洞，封着石门，想来是姚占仙闭关之处。
“只可能在那了。”她走到石门口，再次开口道：“敢问姚前辈可在？”
还是无人应答，这??侧水瀑?更加轰隆，依稀能分辨出山崖下方不远处就??瀑布，姜小乙说到最后几乎是喊着才能??到自己的?音。
“??人吗？请问??没??人——！”
肖宗镜将她拉到身后，?掌置于石门上。
夜鹰再次高空鸣叫，姜小乙?脚??凉，心跳莫名加快。肖宗镜深吸??口气，运功于掌，在石门缝隙间猛然发力，石门应?而碎。
洞???片漆黑，肖宗镜道：“放哨。”
姜小乙：“是。”
肖宗镜走?山洞，姜小乙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知为何，她心神不宁，总觉得哪?不太对劲。
这??路未免太顺利了，刚刚那天门太师伯明明看出了什么，却也没??拦他们。
头顶星云密布，像??张散开的大网，网内无数只眼睛盯着她，黑鹰煽动巨大的翅膀盘旋夜空。
嗯？
……鹰？
姜小乙脑中??闪，这??路上他们似乎见了好多只鹰，难道是丰州特色？
不对吧。
他们之前也没怎么见到鹰，好像??直到踏入四明山地界，才??见????鹰唳。
电光火石间，姜小乙终于明白是哪?不对劲了——这分明就是同??只鹰，??直在跟着他们！
姜小乙瞬间渗出满背的冷汗，冲向洞口，朝?大喊：“大人！小心??埋——”“伏”字还没出口，山洞?突然传来???巨响！
“大人！”姜小乙顾不得其他，立即跑了?去，却又很快停住——山洞本是封死的，可奇怪的是从洞内吹来??股劲风，夹杂着水汽，吹得姜小乙睁不开眼。
山洞尽头的墙壁被打碎了，洒?半缕月光。
??道苍劲的身影站在尽头，遥望破壁外的山野。
姜小乙很快意识到，肖宗镜被偷袭了，山壁被打穿，他从后面坠落了山崖。
她很想过去看看肖宗镜的情况，可她迈不开步。前方的人影缓缓转身，姜小乙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嗅到了浓浓的危险味道。
她浑身肌肉收紧，本能在???时间告诉她，这是不可能获胜的对局。山壁上凝结的水珠缓慢滴下，在落地之前，姜小乙已经回过身，拼尽全力向外逃命。
她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在快速逼近，脖颈的每??根汗毛都在警示她对?的可怕。
根本来不及逃下山，姜小乙逃到院子?，径直躲?屋子，反?锁门。
她似乎??到那人笑了???。
也对，对于这种高?来说，这样的门岂能拦路。
但姜小乙只能赌??把。
姚占仙负?站在门外，说道：“出来吧，我不想拆自己的房子。”他语气虽轻，却中气十足，在风箫?动的山顶，清晰地传?姜小乙的耳朵?。
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姚占仙随???摆，掌风扇开门板，姜小乙背对着他站在房间中央，他?成鹰爪，直取姜小乙后颈。
姜小乙猛然回头，姚占仙平淡的双眼瞬间惊疑。“什么！”他闪电般收回右?，后撤之力让他连退了三步，站到门外。
烟尘散尽，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那画上的女孩。
姜小乙??动不动，她不知女孩究竟是谁，但既然她的画像被?此珍贵地保存，日日夜夜供人观瞻，总归是个重要人物。姜小乙情急之下只能用这法子试??试，没想到真的暂躲??劫。
姚占仙五旬年纪，头发花白，身材不高，但体格苍遒??力，眉目之间得见大??风范。他盯着姜小乙，目光从??开始的惊愕，到闪烁不定，最后慢慢归于安宁。
“我本不想动?，但??竟敢冒充她。”
“啊？”姜小乙??惊，难道适得其反了？
姚占仙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悠悠道：“?果早几年，我??定即刻杀了??。”
姜小乙忙问：“那现在呢？”
姚占仙思索半晌，最后??叹。随着这??口气的吐出，他周身气势去了大半，瞬间好像变了??个人，腰板也弯下来了，眉眼也耷拉了，显出几分衰??之意。
姜小乙不自觉也跟着松了口气，她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穿着打扮，就跟田地?的??农户??样，粗布短衣，脚下是发灰的布鞋，敦厚质朴，土气冲天。
他从姜小乙身旁走过，自房内?取出两坛酒，到院中独酌。
“站到我面前来。”姚占仙说到。
姜小乙规规矩矩站到姚占仙身前。
虽然卸去了气势，姚占仙萎靡了不少，但仔细看的?，还是能看出他与常人的不同。他生了??幅端正的武人面相，龙凤之目，鼻?悬胆，骨??九起，伏犀贯顶，虽然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脸色红黑，皮肤干裂，皱纹深重，但也难掩威严。
他就这样??边看着她，??边喝着酒。
不过两碗下肚，姚占仙的脸上就弥漫了酒意，眼波也恍惚了。
姜小乙看得真切，心道这又??个酒量奇差的高?。
她自知也逃不了，干脆同他说起?来。
“前辈，??说我像吗？”
姚占仙嘴角勾了勾。
“??间无人像她。”
“那??还看这么仔细？”
“我再多喝点酒，就没那么吹毛求疵了。”
他说?的?音??迈而随和，带着点江湖人特??的潇洒。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神移动变得异常缓慢，翘着腿，拄着脸，毫无宗师的架子。姜小乙恍惚觉得，自己面前的不是名动天下的拳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醉酒庄稼汉而已。
这时高空的黑鹰又???鸣叫，它似乎??些急切，飞得越来越快了。
山谷中隐隐传来打斗?响，姜小乙回头望去。
肖宗镜没??死……他正在与人交?，而且战况应该十分焦灼，不然这鹰也不会?此急躁。
姜小乙心中挂念，下意识站起身。
姚占仙危险地嗯了???。
姜小乙立马坐了回去。
姚占仙??碗接着??碗喝酒，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炽热，全不在意山谷下方的战况。
姜小乙叹口气，望天道：“天门可真厉害，没想到竟能驯服这样的鹰，我们太大意了。”
姚占仙：“这鹰不是天门的。”
姜小乙：“那是谁的？”
姚占仙冷哼???，道：“惹是生非的贼。”
姜小乙追着问：“谁是惹是生非的贼？”
姚占仙不再作答，姜小乙又问：“那军饷到底是不是天门劫的？”
姚占仙缓缓道：“是又?何，不是又?何？”
“不是当然无妨，是的?……”她犹豫了??会，无奈道：“是也就是了，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还能?何？前辈就当奖励我让??见到了故人，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故人……”姚占仙??到这个词，眼中醉意更加浓重，他思索了好??会，问道：“与??同来的人是谁？”
姜小乙：“自然是官差。”
姚占仙琢磨道：“此人功夫属实了得。??这??身本领也是闻所未闻，皇宫?竟然也????们这样的人物了。”姜小乙道:“皇宫?什么人都??。”姚占仙?锋??转，又道：“不过，虽然他武功不俗，但这种黑夜环境下，裘辛绝对更为强悍。更何况他还可以暗处伏击，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在我看来，裘辛起码??九成赢面，那官差的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裘辛？”姜小乙??他描述，问道：“难道就是夜蝉？”
姚占仙挑挑眉：“哦？??竟猜出了他的来路，也算??点见识。”
姜小乙：“??与他们是??伙的？”
姚占仙摇头道：“天门自古就??门规，只保??方平安，绝不卷入朝堂纷争。”
姜小乙：“既不想卷入纷争，为何配合他们设下埋伏，??的?漏洞百出，吕顺不就是因为看到??们作案，才被??们灭口的吗？”
????这?，姚占仙脸色大变，?掌拍下，酒碗当场碎成粉末。
姜小乙极度惊惧之下反而豁出去了，瞪起眼睛，厉?道：“难道我说错了？??堂堂天门掌门人，不会连杀个人也不敢认吧，??敢说吕顺是病死的？”
“住口！”姚占仙五指成爪，向后??收，姜小乙顿时被??股气力吸了过去。他掐着她的脖颈，漠然道：“小丫头，我不想从官差嘴???到我师弟的名字，别逼我亲?杀??。”
姜小乙被他甩到地上，滚了两圈又爬起来，道：“师弟？??害死吕顺不说，又找来青庭帮逼迫他??双无辜?女，??还认他是??师弟？”
姚占仙忽然怔住：“?女？……??见到他的孩子了？”
姜小乙：“我当然见到了，我不仅见到了，我还把他们从青庭帮??救下来了！??要是不爽，就给我个痛快的吧！”
“??救了他们……”姚占仙似乎??些晃神，凝视着青石桌面。片刻后，冷笑???。“这??上许多事，都不是表面看到的样子，赶那两个孩子走，是师弟自己的意思。他想让他们回????生活，既避开麻烦，也??个依靠。”
姜小乙：“麻烦？什么麻烦？不就是得罪??了？”
姚占仙眼睑微颤，周身腾起沉重的杀意，姜小乙不敢再胡说，小?问道：“……既然不是得罪??，那吕顺到底是怎么死的？”
姚占仙静了许久，重??坐下，另摆了个酒碗，冷冷道:“我师弟是被冀县县令蔡清毒死的。”
“啊？！”姜小乙大惊，“蔡清？他不是觉得难辞其咎，自尽谢罪了吗？”
“哈哈！”姚占仙好像??到??间最大的笑?，狠?道：“大黎官员??千万种死法，唯独没??‘自尽谢罪’这??项！”
姜小乙：“那——”
姚占仙看向姜小乙，笑眯眯道：“蔡清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