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淏进了内堂,请安已毕,先向贾政贺喜,贾母问道:“你师父几时回来?”
“约莫要在中秋以后。”洪淏回道,“师父修书,颇有几桩冤案需他过问,怕是赶不上寿安下场了。”
贾母略感失望,想起秋闱在即,不免问道:“墨哥儿可好?”
洪淏心中哂笑,面上未动声色:“请太君放心。”
贾母嘱道:“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打发人来要。”
洪淏随口答应,因又问询:“世伯几时出门?”
贾政答道:“琼州酷热,往年秋试,都要冬月开场,虽然如此,皇差急切,自该赶早起行,圣人开恩,教我在家过节,二十日赴任不迟,只可惜竟错过了你与外甥女儿的好事儿。”
“世伯的前程大事,自然不能因私废公。”洪淏笑道,“王大人处事周到,世伯远程辛苦,来年公干回京,少不得便有加官之喜。”
贾政茫然问道:“是雨村举荐我,同舅兄有何相干?”
洪淏笑而不语,王夫人大不自在,贾琏转念想时,贾化素与岳丈交好,他之行事,未必不是王家授意。
贾母先已料到此节,因向洪淏问道:“据你看来,此事可有回旋余地?”
洪淏摇一摇头:“小辈浅见,世伯不好轻易推辞,今日若是外放,琼州海角天涯,委实不算可人去处,至于学政,那是仕林优差,路途虽然辛苦,一年半载,自然回来,于上言,世伯不畏艰难,连娘娘都有光彩;于下说,凡做学政,当届的举子,都是门生名分,日后为官,守望相助,有何不好?”
贾母默默无语:“是这样的道理。”
洪淏笑道:“等世伯公差回京,外有王大人保本,里头师父稍加助力,升上一级也是等闲之事。”
“也罢了!”贾母终于释怀,“你今日来?可有东西捎给玉儿?”
洪淏答道:“因陛下封我做内阁侍读,兼詹事府左春坊中允,同窗道贺,送了两盆上品海棠,我不懂这个,索性送给太君妹妹赏玩。”
贾琏忙问:“晋嘉又升了?”
洪淏淡淡说道:“陛下要栽培太子,所以愿意抬举我。”
贾母转忧为喜:“这可好了,怎么给你庆一庆才是。”
“师父不在京,为这等小事摆酒,反倒显得轻狂。”洪淏浑不在意,“再过两月,太君坐了上席,多吃几杯喜酒便是为我庆贺了。”
众人听了,心中愈发无味:贾政自正六品入仕,十几年只升一级,洪淏可好,不过半年有余,先就升了两级,看这架势,连升三级也是等闲之事。
园内黛玉众人围看海棠花,香菱一旁解说:“大爷有一位姓陈的同年,现在国子监做助教,素日最喜养花侍草,这两盆是他调教的异种,花期比寻常的秋海棠长一些,等果子成熟,约莫就是十月了。”
宝钗笑道:“你们姑娘只管看花,我倒好奇,这回你们大爷升迁用的什么名目?”
香菱摇了摇头:“大爷没说,我也不好多问,,大约是圣人龙颜欣悦,大爷正在跟前,随口便给了恩典。”
探春不免纳罕:“林姐夫上回升迁是挨了圣人的骂,这回又是讨了圣人的喜,亏得如今并不打眼,若是不然,该有人嫉妒林姐夫了。”
郭嬷嬷笑道:“三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小洪大人,哪有六七品官职是陛下亲自简拔的?便是承恩公家的少爷,也没有教陛下费神过问的道理。”
红鹭从旁附和:“嬷嬷说的是,那些个功勋门第,或是功高劳苦、荫及儿孙,得着圣人青目,赏一顶六七品的乌纱未必就是稀罕事儿,再往后,想如大爷这般教圣人记挂在心,那可就得看自个儿的造化了。”
三春脸上都不自在,黛玉嗔道:“多嘴!圣人的事儿,也是咱们能议论的?”
香菱又坐一刻,把黛玉做给林墨的针线打叠齐整,这才起身告辞:“姑娘,老爷赶不回来,舅爷中秋当日出场,少不得还要调理几日,大爷的意思,您今年只能留在贾府过节了。
“他这样说,仿佛教我受委屈一样。”黛玉叹了口气,“寿安有什么不好,赶紧打发人回我,别的事儿,我便不给家里添乱了。”
香菱满口答应:“姑娘放心。”
林墨倒是争气,头日完结、摇摇晃晃,二次上车、昏昏欲睡,三场考完,竖进横出,倒头躺了四天才缓过神来。
“教你去试场,不是教你去挣命,你若有个好歹,我们怎么与父亲交代?”黛玉戳了弟弟一下,“等父亲回来,看他再怎么罚你。”
林墨嘻嘻笑道:“我自个儿的身子,当然是有数的,要扛不住,一早就抬出来了。”
“你扛得住,不看爷爷为你耗费了多少精神。”黛玉“哼”的一声,“后日二舅舅南下,你不必去送行,好生养着,省一省爷爷的药材是正经。”
林墨吐了吐舌头,看着自鸣钟向姐姐促狭一笑:“姐夫该回来了,您想等着见见他?”
黛玉红着脸,伸手拧了林墨两把,这才站起身,嘱咐丫鬟一番,仍回贾府不提。
林墨依嘱将养,又过数日方被洪淏催着去贾府问安。
“据我说,咱们同贾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不必这般周到。”林墨满心不愿,“你可瞧着了,除二表哥外,这两日,也不过是外祖母打发了两个婆子来看我,上推几年,我都疑心自个儿是姨娘生的,记在母亲名下而已。”
“教你去,你便去,哪里这些话讲?”洪淏挑一挑眉,“我进林家时,你早生了,不过我料准了你是师母正出,你可愿意听听其中的缘故?”
林墨勾起好奇之心来:“怎么说?”
洪淏笑道:“贾府下人,说你牛心左性的有许多,你若果然是庶出,他们能留下口德?”
“你这样说,我倒该感激贾家了。”林墨撇一撇嘴,“我便果然是庶出,也轮不到他们背后议论,教我知道,狗头也打爆他的。”
洪淏打量他一眼:“你能挥拳打死人命,我与师父指不定如何欢喜。”
二人进了贾府,先往贾赦处问安,贾赦十分欢喜:“我正要打发人看你去,科举辛苦,你便在家安养几日,谁能怪你缺了礼数不成?”
林墨笑道:“大舅舅体谅,做小辈的,愈发不该失了礼数。”
贾赦点一点头:“总是如海有儿女缘分。”
洪淏说道:“头两日家中新并了一片河田,却是凑巧,竟出很好的肥螃蟹,我拣好的,孝敬宫中两篓,四位圣人并太子尝着尚可,今日带了几斤来,世伯与伯母吃个新鲜也好。”
贾赦愈发高兴:“你虽有心,到底落后了一步,我那外甥女今早便打发人说,要在园子里摆螃蟹宴孝敬老太太,午饭时给我们添菜呢。”
洪淏笑道:“既如此,我们先去见太君,改日再来陪世伯说话。”
贾赦忙命管事好生送二人过去。
琥珀接着林洪弟兄,因笑道:“表少爷有日子不来了,老太太着实记挂。”
林墨便问:“府上有客?”
琥珀答道:“史大姑娘来了,昨儿个用小洪姑爷的海棠花开了诗社,林姑娘不曾去,今天设席赔罪,又来了一位刘姥姥,是太太家的亲戚,现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
洪淏站住脚:“我们如今去,可还便宜?”
琥珀忙道:“姑爷放心,知道您和表少爷过来,姑娘们都已回避了,只琏二奶奶与姨太太跟前陪着。”
二人进了内堂,行礼已毕,林墨先行请罪,贾母笑道:“多大的事儿,你舅舅能为此怪你不成?”
林墨又问王夫人与薛姨妈好,看那客座老妇衣着简朴,领着幼童,早已站了起来,知道她是琥珀所言之刘姥姥,不免向凤姐赔笑:“这位长辈看着眼生,竟不知怎么称呼?”
凤姐笑道:“这是我们家的老亲,表弟唤她‘刘姥姥’便可。”
刘姥姥抢上前去,跪伏在地,口中说道:“给林大爷磕头,给小洪大人磕头。”
王夫人眉头微皱,林墨赶忙谦让:“我年轻,当不起!”
贾母也道:“老亲家,他们是我的外孙和外孙女婿,你不必多礼。”
刘姥姥被丫鬟扶起来,因与贾母赔笑:“林大爷我是头遭见的,小洪大人也是慈善人,那年我来,可巧遇着他,又给大毛衣服,又赏银子,真真是府上风范,最是怜老惜贫不过的。”
贾母含笑点头,指着洪淏说道:“她是林丫头的女婿,今日咱们要吃的螃蟹也是他孝敬我的。”
刘姥姥念佛不止,极口称赞道:“只老神仙这样的人才有这样好的福气。”
洪淏随口问询:“老人家哪里住的?田里收成可好?”
刘姥姥赶忙答道:“我们就在京外的王家庄住,今年风调雨顺,竟是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
贾母即道:“老亲家带了好些来,你用了午饭再走。”
洪淏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有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真是坎坷!新公司入职十天,摩拳擦掌的刚想争争表现,结果,疫情来了——现在是居家状态,心里上火的很!关于这次疫情,公告说,是一个临邑户籍的货运司机,从上海带回来的,然后,现在就有两种评论,年轻人认为,不应该公示人家的户籍、身份证号等个人信息,长辈们认为,因为一个人造成了一座城市的封控,他是有责任的!作为一个多年来漂泊各地的打工人,我对他是持有同情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