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日,黛玉及笄成礼,凌阳郡主亲带次媳三媳到场,赭山翁主同来观礼,皇后并太子妃、贤德妃各有赏赐送出,礼、忠顺、裕、忠循、南安、北静六家王府,吴柳甄王史薛并承恩公府亲友世交、林海同僚下属、东宫詹事上官都有贺仪送到,大观园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到了此刻,林氏身为世宦之家的的底蕴就显露出来了。
探春十分羡慕:“老太太过生日大约也只能是这般排场了。”
宝钗亦有同感:“连同府里,这是三四份体面呢。”
黛玉及笄,林海与贾母商议,或在林家摆酒,请贾母前去主持,或在贾家设宴,教宾客前往荣府观礼。
有这许多贵客具帖登门,漫说贾母,王夫人与凤姐也是求之不得,姑侄婆媳一力坚持,必要风风光光为黛玉办一场及笄筵席。
凌阳郡主见贾府礼数周到、并无怠慢之处,心中自是满意,因向贾母笑道:“你我原是见过世面的,总脱不了将门气息,林家是书香门第,据我看来,洪家怕比林家还要讲究,不是太君这样经历世故的老人,等闲的,接不住他们家的礼数。”
贾母不免谦逊:“非是府上不便,指定为她操办的更加体面。”
“倒不见得。”赭山翁主笑道,“说了姨妈勿恼,除非您自己动手,换做我们小辈,虽是公侯门第,办这些事,远不及读书人家妥当,只有您和老太君这样见多识广的人才能操持的如此周全。”
贾母十分高兴:“翁主过誉了,我如今老天拔地,一应内务,都教媳妇孙媳料理,这是外孙女儿的大事儿,所以才花了许多心思,便不为贾家,总不能辜负林姑爷的一番信任。”
凌阳郡主点一点头:“林夫人仙逝十载,府里与林尚书往来如旧,愈发显得难得了。”
贾母感叹一回,因又笑道:“不瞒郡主,便在眼下,林姑爷虽是女婿,比我那两个儿子还要强些,就是玉儿,同她姑爷,待我也是真心孝顺。”
到了此刻,荣府上下,哪里还能自欺欺人?便是家中出了一位皇妃,等闲也难得这般热闹,今日来的,虽不乏贾家世交,有分量的,多数是看林洪两家面情,往日的贾府上宾,在今日不过敬列陪席而已。
三月十二日,洪家行纳征礼,林海照单收下,又命林墨往贾府报于贾母知道。
“黄金一千六百两,白银八千八百八十两,良驹六匹、耕牛六头、山羊六只,金茶筒一个,银茶筒两个,金银盆子各一个,缎五百匹、布五百匹,玉器十件,金玉翡翠沉香如意各一柄,龙凤呈祥珐琅盘一套,宋明字画各一幅,以上聘礼,依前约,悉数添入陪送之内。”林墨缓了一缓,因又接道,“另有活雁两头,各类糕饼茶果糖酒并鸡鸭鱼猪海味若干,折银八百八十八两,仍为嫁女妆奁之资。”
贾母沉吟片刻,因向林墨问道:“单金银两项,约莫便在三万两以上罢?”
“是。”林墨答道,“父亲不许哥哥——不许姐夫太过招摇,倒是这两头活雁是姐夫特意告了假,几乎跑出河南才打回来的。”
贾母便问:“几时请期?”
林墨答道:“钦天监已然算了吉日,约莫六月请期,八月成礼。”
贾母点了点头:“你去见你姐姐,也好教她欢喜欢喜。”
凤姐忙道:“我们大姐儿还在林妹妹房里,我带表弟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欣然应允:“你去罢。”
林墨把聘礼报给黛玉,众嬷嬷丫鬟都来磕头道喜,林墨笑道:“姐夫说了,你们服侍有功,四位嬷嬷每人二十两红包,凡在姐姐院中服侍的,每人赏银五两,另加三月份例。”
众人俱各欢喜,林墨又向凤姐说道:“姐姐及笄,有累府中人等,姐夫深感不安,特意吩咐我,府上所有下人,皆送一吊喜钱,请二嫂子列了数目给我,好教姐夫早做预备。
荣国府上千人口,府内当差的丁壮男女,少说也有六七百之数,凤姐略想一想,因与林墨笑道:“这是喜事,我也不好推辞,教妹夫平准五百两银子给我,指定为他办的十二分妥当。”
“我便知道二嫂子行事响快。”林墨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来,“这是六百两,有多的,二嫂子随意赏人即可。”
凤姐向黛玉笑道:“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女婿,妹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林墨此举,倒在贾府酿出一桩是非来。
平儿把喜钱各处发了,又向凤姐回道:“有名的都给了,倒余了七八十贯,是分了还是换成银子退给林姑娘?”
凤姐笑道:“你也糊涂,这是沾喜气的事儿,若退回去,反倒显得洪家小气,岂不显得咱们不会办事儿?据我说,你就预备笸箩,放在园子门口,路过的散一把,半日也就没了。”
平儿摇了摇头:“奶奶还不知道咱们家的人,为几吊钱闹起来,反教林家的人笑话。”
凤姐点一点头:“是了,既这么着,紧着老太太与太太院里的人分一分,再有宝玉同姑娘房里的人,一人一吊,未必就有富余。”
贾母房中现有七个一等丫鬟,王夫人房中是四个,宝玉房中大的小的数得上名的现有十六个,单这三处就有六七十人,三春房中各得两吊,余下四五贯散给园中仆役,一时皆大欢喜。
一番分派,先就惹怒了赵姨娘母子。
物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等没分的、二等分薄的,心中各有不满,有那好事的便挑唆到了赵姨娘跟前:“听说洪家给足了赏银,不知二奶奶墨下多少,每人一吊钱原是富富有余的,宝玉房中的都拿双分子,偏偏姨娘与环哥儿房中一文没有,可教外头怎么看您老呢。”
赵姨娘大怒:“一样的兄弟,就这般看人下菜碟,林姑娘有新制的糕点还记得给环哥儿一份,我不信,有喜钱竟分不到他房里?”
好事之人暗自吃吓:“林姑娘自然不是小气人,只不该把这事儿托给那位办,话又说回来,她也不能托给旁人不是?”
赵姨娘说道:“我们便拿不到林姑娘的喜钱,也是诚心替她念佛的,只恨那起子不公作祟的人。”
眨眼过了一日,恰逢王子腾夫人的寿诞,王家原打发人来请贾母与王夫人的,贾母心中正不自在,王夫人见贾母不去,自己也不去了,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
黛玉要赶针线,倒不十分烦闷,至晚间,却听红鹭匆忙来回:“姑娘,宝二爷给烫到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黛玉十分惊讶,“好端端的,怎么就烫了?”
红鹭回道:“方在舅太太房中,环哥儿正抄经,宝二爷拉着彩霞玩闹,不知怎的,把蜡灯倒了,灯油散了宝二爷满脸满头,幸而没伤着眼睛,竟烫了一溜燎泡起来,如今正想着明日如何向老太君回话呢。”
一时又有二报:“几位姑娘都去看宝二爷了。”
黛玉便问:“败毒膏还有多少?”
青鹂回道:“还有半盒,这些药并不常用,短了时,现找咱们太爷要。”
黛玉搁下针线:“找出来,咱们也去瞧瞧,记得明早打发人回家说一声,别人还罢了,寿安总要过来探视表哥的。”
宝玉见诸多姐妹来瞧,又有黛玉亲来送药,反倒觉得因祸得福,到次日见贾母,只承认是自己不慎烫伤,贾母免不得将宝玉的跟从之人骂了一顿。
林墨与洪淏午后过来,宝玉正在贾母处,两厢见礼,宝玉笑道:“我正与老祖宗说,还是林妹妹的药最有效用,昨晚敷的,又痒又疼,实在忍不住,换了林妹妹的,立时清凉了许多,今日起来,连太太都说好的极快。”
林墨看了洪淏一眼方道:“这是洪家祖传秘方,洪爷爷亲手配的,姐夫今日也带了一盒来,不等用完,管保就好了。”
贾母十分喜欢:“你们兄弟,正该这般亲香。”
洪淏顺势说道:“还有一件事,师父请太君示下。”
贾母笑道:“一家子骨肉,何必客套?”
洪淏说道:“孝宗亲王有一名伴读守孝出缺,府里若有意思,师父便把宝兄举荐上去,不知太君意下如何?”
贾母愈发欢喜:“竟有这样的事儿?”
洪淏微微颔首:“服侍皇子,每日卯正入宫,除皇子生日、万寿千秋,终年不缀,虽说辛苦,到底前程广大,太君准了,师父去与舅老爷商议,极力促成此事也便罢了。”
贾母便犹豫起来:“宝玉身子弱,怕是受不得劳累。”
正说话时,有丫鬟进来回道:“老太太,马道婆请安来了。”
洪淏便与林墨起身:“老太君有客人,我们也见了宝兄,如今正该回去复命,免得师父惦记。”
贾母笑道:“你放心,玉儿在我这里,没人敢教她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明清金银(铜)钱兑换比率与计算单位的了解,不知道对不对: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等于十钱,一两金子约等于15两银子,一两银子约等于1500文铜钱,1吊钱=1贯钱=1000文钱,所以,贾府前三级丫鬟的工资分别是一两银子(约1500文,如鸳鸯)、一吊钱(1000文,如晴雯)、五百文(如佳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