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停在南鼓县的县衙前。
万松带着两个样貌姣好的女人,候在此处多时了。
已经四十多岁,毕竟年纪大了,稍稍晚睡一会,就觉得精力不济。
他在南鼓县吃的好喝的好,早睡晚起,日子过得很滋润,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熬过夜了。
这一回,是为了等京里的贵人。
自从收到消息,知道新封的定国公主要代天子巡狩齐鲁,他就寝食难安。
这位公主殿下平了南梁之乱,在当今皇帝面前很是露脸。陡然来到兖州地界,若是发现他这些年做的事情,说不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幸他的恩师不忘当年的旧情,一早就给他发来急信,告诉他稳住莫慌,不日将派人前往南鼓县,为他分忧解难。
想都不要想,派来的这个人应该是他恩师的大儿子柳煜。
柳煜年纪轻轻,却已官居礼部侍郎,年少有为。
有他坐镇,对付沈鸣鸢一个小丫头自然不成问题。
为了迎接这位京里来的贵客,万松已经准备了好几天。
——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物色“人才”。
前些日子被卢家的案件牵连,小柳大人刚刚休了妻,身边正缺几个可心的人。
勾栏瓦舍半掩门,他把全县干这行营生的姐儿们看了个遍,都觉得平庸的很。
最后派人从郊外的村县里,买了两个良家女回来。
这两个丫头长得甚是水灵,调教一回,打扮一番,陪在柳大人身边正正好。
等了许久,马车终于,来到县衙的门口。
万松一揖到底,高声说道:“下官南鼓县令万松,恭迎柳公子!”
车厢内并无答应的声音。
万松讶然看向车夫。这人看上去是个少年,个子不高,面容也很是稚嫩。
万松知道,他是柳家的高手,皇后娘娘亲自收他做了义弟,还赐名柳如玉。
车上是柳家之人无误。
那人从车辕上跳下来,没有搭理万松,而是去掀车帘。
马车的帘子掀开,里面款款走出一个人。
竟然是个姑娘。
柳浅音弱质纤纤,被柳如玉扶着,慢慢地下车,来到万松面前。
“县尊不必多礼,夜已深了,早些安顿要紧。”
她说这话没有带感情,更无多少尊敬之意。
万松有一些懵,他不确定地问:“柳……姑娘?就你一个人?”
“京里盯得紧,父兄不敢贸然前来。我目标小,不会被潜龙卫盯上。”
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此行的原因,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吃亏似的。
万松的眼珠子转了转。
他远离京城,只知道朝堂表面的事,不知道背后的暗流涌动。
皇帝虽然不好跟柳家撕破脸,但是柳皇后之行实在逾矩,他还是寻了个由头,把这兄妹俩敲打了一番。
沈鸣鸢出京前后,柳府上上下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潜龙卫盯着。
远在京外的柳煜,更是收到一封圣旨,要他好好准备秋闱科举之事,若有异动,便是欺君之罪。
柳家虽然一手遮天,但皇帝跟他们制衡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
他派出的潜龙右卫皆由宁氏宗族的子弟把控,这一次出动的都是柳家的死对头。
柳家被盯得紧,没办法,最后只能派出一个柳浅音。
万松上一次见这个女孩,还是多年前回京述职的时候,去恩师府上拜会。
那年她才十二岁,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身边两个姑娘,立马被比了下去。
他辗转反侧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挑选两个姑娘,想在裙带上下些功夫,眼下只能作罢。
他讪笑着,招呼着柳浅音和柳如玉,去给他们安排住处了。
-
沈鸣鸢跟李虎打听很多,诸如年节、收成、黄河沿岸堤坝的情况。
李虎虽然在山里,但出门劫道,蹲守踩点,总是要察言观色,他了解这一代富商的情况。
去岁粮食歉收,粮价飙升,物价也水涨船高,各行各业都只能勒紧裤腰带,小心过日子——连钱庄的大老板身上都抢不出多少钱来。
至于粮食河堤,这一类关乎农活的信息,他更是吐露了不少。
夜已经很深了,赶路辛苦,晚上忙了一夜,秦素问给沈鸣鸢下的酸枣仁又多,药劲一上来,她就昏昏欲睡。
聊着聊着,她就用手肘将下巴支撑在桌子上偷懒,过了没多久就开始小鸡啄米。
最后脑袋一歪,彻底睡着了。
她这边睡着,司徒信却没停着。他知道沈鸣鸢有很多事情要了解清楚,今夜又是个不错的时机。
见沈鸣鸢精力不济,他就自觉地接过了套话的任务。
聊到整个寨子都静悄悄的,连狗都不叫的时候,李虎才挠挠脑袋:“妹子困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
都是借口,他其实是急着去看女儿。
司徒信打听得差不多,听到李虎意兴阑珊,立即点头:“如此便麻烦李大哥了。”
他来到沈鸣鸢的身边,打横把她抱在怀中,跟着李虎,一路往卧房去。
他的内力被禁锢,即使眼下抱人只需要蛮力,对他而言依旧是很大的消耗。
但他这一路还是抱得很稳很小心。在李虎的指引下,将她轻轻放到客房的床榻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虎嘱咐了他两句早些休息,转身就要离开。司徒信却连忙拦着问:“那我睡哪里?”
李虎回过头,看司徒信像看一个傻子:“你们不是两口子吗?”
司徒信窒了一下。
一路明察暗访,微服出巡,来到李虎的山寨中。
直到现在这个粗蛮的汉子还是不知道,替他婆娘接生的,正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定国公主。
他错把两个人当赶路的夫妻,不是坏事。
司徒信讪讪点头,敷衍地笑道:“是,是,你看这一夜忙的,忙忘了……”
李虎的心里记挂着他的妻子和女儿,没有品味司徒信这错漏百出的敷衍。
他急匆匆的,头也不回就出门,把司徒信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这间房不大,甚至有些简陋,但以山寨的经济状况,应该已经算是最舒服的一间了。
司徒信看看床上的沈鸣鸢,又看看冰冷的地板,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打算去讨要一床被子,可刚刚要离开房间,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司徒信,”沈鸣鸢的声音幽幽的,“你有空吗?有些话我想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