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此、此山是……我开……”

柳皇后因为言行失德,有失天下表率,被罚栖凤宫中思过。

连手上的凤印都由宁贵妃亲自管理。

宁贵妃想了两日两夜,也想不通为什么。到第三天上,她把祺王叫进宫里来。

他这个儿子,从十三四岁上开始就不跟她说实话。

母子俩在大榕树下对坐了两个时辰,从旭日初升坐到艳阳高照。

祺王就当了两个时辰的谜语人

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宁贵妃只能关上门自己琢磨。

从艳阳高照,琢磨到夕阳西下,她终于勉强说服自己:应该还是因为在宫宴上冲撞了陛下。

待到半夜的时候,她从梦中惊醒,又觉得这个结论不对——这何异于皇后因左脚先迈进门槛而被责罚呢?

她懵懵懂懂,迷茫纠结的这段时间里,他那位宝贝儿子祺王殿下,已经在朝里朝外走了一遭。

江东在暗他在明,几位官员的府邸走一圈下来,他就已经打听明白了。

沈鸣鸢去兖州,并非单纯代天巡狩,而是趁着汛期未至,查访河堤的修筑情况。

兖州在黄河下游,泥沙在这里聚集成地上悬河,一到夏天暴雨的季节,就有溃堤洪害。

年初的时候,钦天监那里就已经算出,今年夏天雨水丰沛,多地可能都有涝害,兖州自然首当其冲。

这是表一层,还有里一层。

兖州是柳世奇发迹的地方。

柳氏宗族势力庞大,柳世奇一开始只是其中的旁枝。他考中进士之后,被下放到了兖州南鼓县做县令。

后来又一路升迁,做到了兖州知府。

这才在柳氏宗族中展露头角。

以至于后来调至京中,一路青云直上,入主内阁,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

沈鸣鸢刚刚和柳后撕破脸皮,又在这个时候被派去兖州,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晚饭过后,祺王妃在院子里打理葡萄架,他摇着折扇在石桌旁边看。

目光落在妻子日渐丰腴的腰身上,他露出一个微笑。

——小丫头。

他想。

——兖州那地界可不太平,常有山贼水匪出没,你可得全须全尾地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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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鸣鸢睡得懵。不过她看到刀的时候,就瞬间清醒了。

这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习惯,铭刻进了她的血脉里。

这一行四人轻装简行,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即便遇到劫道的草寇,也都面不改色。

老杨勒住马,程云秀已经抢上一步,将凤尾刀横于胸前,护住几人。

唯一不擅长正面应敌的司徒信,警惕地抬起头,看四周围的景致。

这一路他虽然坐在马车里,但眼睛却一直在窗外,时刻关注着周遭的景物。

脑子稍稍转了转,他问老杨:

“兖州城北一百里?”

老杨点头。

他的嘴里叼着根稻草,此时“噗”的一声,啐在路边:“再往前五里地,就是南鼓县城了。”

南鼓县……

听到这三个字,沈鸣鸢的脸沉了下来。

这不就是柳世奇二十几年前做官的地方吗?

她半个身子在车外,警惕地打量这几个山匪。

当头的一个瘦子,手里扛着一杆锄头,故意作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来到他们的面前。

“此山是……是……是我开……”

“你开个屁!山是朝廷开的,路是朝廷修的,你占山为王,脸皮倒是厚得很!”

他说话有些结巴,拦在马车面前,磕磕巴巴地说打劫的贯口。程云秀没等他说完,已经开口骂了回去。

凤尾刀出鞘,她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吓得结巴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老、老大可是……这地界头……一号……”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连连后退。

这一退,正撞上一个壮硕的身体。

是一个大汉。

这大汉脸上满是胡须,身上肌肉虬结,赤裸着半边胸膛,上面还纹着虎头纹身。

猛虎凶恶,正在咆哮。

说话间,潜伏在山林中的山匪,已经纷纷握紧刀,聚拢在大汉的身前。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老大”。

沈鸣鸢将这人打量了一番,旋即看向司徒信。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点头。

兖州地界多山匪,在往南二十里地,就是大名鼎鼎的水泊梁山。

在这里遇上劫道的,并不意外。

他们微服出行,来到南鼓县地界,距离兖州城也不是很远。如果因为几个土匪就暴露了身份,那才是大大的不值。

沈鸣鸢绷紧的后背松懈了下来,慢吞吞地坐进马车里,放下车帘,任凭程云秀去周旋。

司徒信一脚踏在车辕上,本也想说些什么,却被沈鸣鸢一扯,一并进了车里。

沈鸣鸢的声音还有一些嘲弄:“那几个人的武功路数,都是横练的功夫,最擅长与人较力。难不成你还要去跟他们打架?”

司徒信的功夫仅限于逃跑。若是让他跟人拳拳到肉地去打,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字面意义上的要命。

他本不打算动手。但他也不想跟沈鸣鸢共处一室,何况还是这么狭小的车厢。

他心虚。

他垂下眼帘,用纤长的睫毛阻挡沈鸣鸢的视线。

怕什么来什么,沈鸣鸢从身上脱下司徒信的外套,递到他的手中。

“我的身体已经好差不多了,司徒大人体弱多病,还是穿暖和些吧。”她笑着补了一句,“还是要多谢你,怜香惜玉。”

司徒信被沈鸣鸢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思绪很乱,再乱想下去肯定会脸红。

听到这句“怜香惜玉”,他立即决定用玩笑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怜香惜玉?殿下所指,是把飞龙卫砍了一院子的那个香那个玉?”

沈鸣鸢翻了个白眼:“当初就不该救你。冲你这张讨打的嘴,就该让你死了算了!”

沈鸣鸢和司徒信觉得这群山匪好打发,程云秀和老杨也抱着看乐子的心态。

她抽出凤尾刀的时候,几个山匪的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

这官道上带刀出行的人,要么是江湖上游走的镖客侠士,要么是朝堂之上的官府公人。

都不好惹。

他们这个寨子,以前只抢有钱人,不打平头百姓的主意。

只是前些日子被伏虎帮吞并,成为伏虎帮的一个堂口,要按月纳贡。

兖州地界本就穷,还年年遭水灾,更是抢不到几个钱。一群人凑不出半两银子。

眼下他们又急着抢些银钱去买药,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见这一行人带着女眷,应是好欺负,就一改先前原则,昧着良心来打劫。

没想到碰上这么个扎手的点子。

结巴上下打量着程云秀:“乖了个乖,公……公鸡下蛋,娘们儿拿……拿刀……老……老八我今天……可、是开眼了……”

话音刚落,一枚石子就被程云秀凌空踢起。

“给老娘把嘴巴放干净点!”程云秀凤眼一挑,周身气场全开,顿时杀气腾腾,“识相的就快滚,打劫打到姑奶奶脑袋上,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石子飞起,打向结巴的眼睛。

却被一只手接住了。

胡子大汉嫌弃地把结巴往边上一推,喝了一声。

如同虎吼,程云秀身后的马被吓得浑身颤抖。

他原本将一把九环刀扛在肩头,此时“铿”地一声在地上。

“少特么废话,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

声音震耳欲聋,马车里的两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信低声问:“公主殿下,这人内力雄浑,武功可不差,程将军应付得来吗?”

沈鸣鸢哼了一声:“你这个废柴,轮不到你小瞧我家云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