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傻姑娘

许京华哼着《雁儿归》的调子回到家中,青梅先迎上来笑问:“郡主这是送客送出多远啊?奴婢差点就要去找您了。”

刚才许京华送段弘英出去,没叫侍女们跟着。她同段弘英告过别,让他改日得空再来,正看着他离去,就听见对面街口有动静,转过头,恰好看见杨静缩回车上那一幕。

眼见马车就要驶离,她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偷偷摸摸来看她,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想到这里,许京华不由笑了笑,把手中纸包举起来给青梅看,“顺便去买了点柿饼吃。姐姐尝尝,可甜了。”

“郡主亲自去买的,奴婢可舍不得吃,留着郡主饭后吃吧。”青梅说完,看了一眼天色,“眼看着到晌午了,郡主怎么没留客人吃饭?”

“他是偷溜过来的,不能多呆。”许京华一面往里走一面解释,“而且他们午饭有人安排。”

“偷溜?客人不是郡主在怀戎的故交么?怎么?”

“姐姐也没听说吗?他是因为皇上恩赏段部,特许段氏子弟入国子监读书,才被送上京来的。如今和其他段氏子弟一起住在驿馆,等着面圣。”

青梅道:“原来是这样。”

许京华看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让她去忙,自己回房放下柿饼,转了一圈,看着空出来的墙面,叫翠娥:“把画儿挂回去吧。我去找先生说话,一会儿就回来。”

宋怀信已经搬回西客院——婚期临近,那边房子已收拾妥当,只等新妇嫁进来。

许京华见到老先生,先没提起段弘英,“先生有没有听说,皇上恩赏段部子弟入国子监读书的事?”

“你问这个做甚?”宋怀信反问。

“我就想问问您,皇上是什么时候下旨的?”

“有……一个多月了吧?似乎是七月底。怎么了?”

七月底……,是太后娘娘寿辰那段时间,算起来好像确实和刘琰没什么关系,但上京读书这种事,怎么算也不该轮得到段弘英啊?

“我有个从小一起玩的伙伴,这次也来了,但他是段勇那一系的,我觉得奇怪,按理说这种事,不该是大单于、我是说段文振的嫡系子孙来吗?”

宋怀信哼一声:“这有什么稀奇?你觉着让他们进京来读书,是好事,段家可未必这么觉得,没准以为是做人质来的呢!随便选几个旁系子弟交差,也是应有之意。”

“……”居然是这么回事吗?

许京华寻思了一会儿,又问:“那您知不知道,新上任的知府如今怎么样?斗得过段文振吗?”

宋怀信笑了笑:“沈维最擅长斗地方豪强,他去幽州,也算得其所哉。”

这么说就是还不错,“还有没有别的新鲜事儿?对了,楚指挥使还在家‘养病’呢吗?”

宋怀信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一直都很感兴趣,是你们不跟我说,不叫我瞎操心罢了。”许京华哼一声,表示不满。

她这么一说,宋怀信也反应过来,之所以后来不同她说这些,还是因为当初楚询和明烈皇后一事,“楚询这病……怕是要养上一年半载的了。别的新鲜事嘛,今年年景还算不错,新法在一些地方已初见成效……”

说起这个,许京华就想起来当初接了沈维班的那人,“哎,那去庐州的那位呢?当初太子殿下很担心来着,说此人心胸狭窄,恐怕他去了庐州,还会生事端。”

“你说高穆?他倒是把民乱安抚下来了,最近没听说庐州有什么消息。朝中焦点,近来都在选太子妃上,皇上觉着太子殿下确实年纪不小,这次便想连太子良娣一道选好,京中权贵都动了心思……”

许京华眉头皱起来:“什么意思?妻妾一起娶进门?”

宋怀信捋捋胡须,“这也是常有的事。”

许京华腾一下站起来,宋怀信抬头看她:“你……”

“我饿了,先回去吃饭了。”

看着女弟子气鼓鼓跑掉的样子,宋老先生拈须微笑,“傻姑娘。”

傻姑娘气得要命,回房就让把画儿再摘下来——选吴家姑娘做太子妃是做戏,连良娣一起选,总不可能还是做戏吧?!还好意思问她段弘英是不是那个月亮!是不是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股气一直到第二日进宫给太后问安,都没消下去,太后现在差不多摸透她的脾气了,直接问:“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京华不高兴了?”

“没有。”无论是刘琰,还是段弘英,这俩人的事都不合适跟太后说,许京华只好冲太后露个笑脸。

太后拍拍她:“少冲我假笑。不是说,昨日有故交上门吗?怎么也不见你高兴?”

“您知道了啊。”许京华回头看一眼随她进宫的翠娥。

“别看她,不是你身边的人说的。段部子弟到京,怎么可能没人跟着?”

许京华恍然:“原来昨天有人偷偷跟着段弘英!”

太后点点头:“说说吧,这个段弘英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吗?”

“嗯。”许京华把两家那点儿交情说了,“我和爹来京的时候,段弘英恰好不在县城,也没来得及告别,前几个月我就写了封信,请……请白大叔捎给他了。他听说我爹没了,很担心我,昨天特地来瞧瞧。”

段弘英进了许府,人立刻又拘谨起来,两人坐到厅中叙话,旁边有春雨等人侍候,他显得十分不自在,只问了许老爹生病去世的经过,就没话了。

讲完老爹的丧事,其余别后诸事,许京华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再问他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

“他说我们走后,他回了怀戎一次,听说我们进京寻亲了,就又回了草原,直到七月才回怀戎,接到我那封信。这次是和他叔父的儿子一起来京的。”

太后轻叹:“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他今年多大,成亲了没有?”

“十七。成没成亲,我还没顾上问,他年初定的亲。”

“是我问错了,这事儿本来也不该问你。行,既然来了京城,又是两代的交情,怎么也得照应一二,郭楮,你安排个人,多留心这孩子的衣食住行,有什么事记得回报。”

郭楮躬身应是,许京华谢过太后,又笑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我都没想过要去照应他,他一向是不用人照应,只有他照应旁人的。”

太后摸摸她的头:“京城到底不比别处,国子监里头不乏权贵子弟,他们又是胡人,长得就与我们汉人不同,到了国子监,难免有闹事的。”

许京华笑嘻嘻:“闹事也不怕,我敢说那些官宦子弟,就算带着随从,也打不过他一个。”

“……”太后无语片刻,才笑道,“万一别人吃了亏不服气,抓他去见官呢?”

“那也太丢人了吧?”

太后见她一脸鄙弃,笑出了声,“纨绔子弟,可不就是这么丢人么?”

“好吧,有劳郭公公了。”

郭楮一笑,欠身回道:“以后段公子有甚事,郡主尽管吩咐老奴。”

许京华又道一声谢,转回头问太后:“皇上召见他们了吗?”

“好像是今日召见吧?”太后说着看向郭楮。

“早朝后召见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去国子监了。”

“那他们以后住哪里?”许京华又问。

郭楮道:“应是就近住在国子监附近。”

看来是还没准信儿,许京华没再问,陪太后又说了会话,就告退出宫。

她两三天就进宫一回,路都走熟了,也不用人送,自己带着翠娥往外走,刚走到一半,太子殿下就带着杨静从前面路口转了过来。

狭路相逢,也不能转头回去,许京华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你这是要出宫了吗?”刘琰倒没事人一样,微笑问道。

“嗯。殿下要去见娘娘吧?”许京华让开路,示意太子殿下先行。

太子殿下却摇头道:“我正好也要出宫,一起吧。”

你出宫至于从东宫绕这么大一圈,到西面庆寿宫这里再出去吗?

许京华瞪刘琰,刘琰面色无辜,“怎么了?”

她没吭声,转身往外走,刘琰走在她身旁,没话找话问:“先生的喜事马上就到了,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娘娘说替我准备。”

“那我回头问问娘娘。对了,娘娘寿辰,你到底送了什么礼物?我怎么都没瞧见?”

现在才想起问这个?许京华斜他一眼:“面。”

“什么?”

“面!我给娘娘做了一碗面!”

刘琰惊奇:“你会做面?”

许京华扬起下巴:“我会的多了。”

太子殿下笑起来,“那可真是失敬了。说起来,我生辰也快到了。”

许京华忍住了,没接话。

刘琰只好自己接着说:“到时候去你府里蹭一碗面行不行?”

“不行。”许京华毫不犹豫。

刘琰这才发觉她今日态度很不对劲,昨日车上拌了几句嘴,她不至于如此,就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谁也没惹我。只是我们府里不方便,太子殿下正在选妃,也不该……”

刘琰低声打断她:“不是同你说了……”

“做戏是吗?”许京华转头看着他,“选太子良娣也是么?”

刘琰一愣,许京华继续说:“人无信不立,做不到的事,太子殿下以后千万别说了。”

说完这句,她就大步往前走,很快就把刘琰落在了后头。

刘琰望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才转头问杨静:“她这是……”

杨静满脸带笑、使劲点头:“殿下快追上去解释啊!”

刘琰如梦方醒,快步追上去,拉住许京华,笑道:“也是!”

许京华一时没明白,刘琰低头凑近她,小声解释:“父皇故意放这个消息出去,只是让太子妃选不成而已。他早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许京华脸上一热,挣开他的手,转头继续前行。

宫道上时刻都可能有人经过,刘琰也没再去拉她,只与她并肩往外走,“我生辰是十月二十一。”

“……我知道。”

“那,面呢?”

许京华转头冲太子殿下翻个白眼:“你就这么点儿出息?”

太子殿下笑着点头:“对啊。”

“……看我心情吧。”

“那要怎么,你才能心情好呢?”

“你少说几句我就心情好了!”

太子殿下立即闭嘴,一直到出了宫门,都一言不发。

许京华又好气又好笑,便故意不理他,自顾要上车,刘琰一直跟着她到车旁,看她上了车,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

“什么东西?”她问。

刘琰笑笑,比一下眼睛,比一下匣子,示意她自己拿回去看。

许京华再翻个白眼,接过匣子放下车帘,打开看时,竟是厚厚一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