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子微微愣住,这是李初曦第一次对他发火,从前甚至不会高声对他讲话...
张行云羞恼至极,他指着半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青衣人影怒道:
“殿下,这种勾栏里来的货色惯会使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方才我只是轻轻一推,他就顺势将药碗脱了手,定是看准了殿下在门口。”
李初曦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行云,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竟然用“勾栏里的货色”去辱骂樾竹。
再瞧樾竹,双目微垂着,流血的手腕放置在膝上,端端正正跪在床边,不卑不亢。
莫名的,李初曦心头一紧。
张行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樾竹的出身是东宫的秘密,他不该如此说出来。
“罢了张卿,你好好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李初曦说罢,伸手将樾竹扶了起来,二人相携着走出了主殿。
张行云看着两人互相搀扶的背影眼眶猩红,一旁的贴身太监忙上前去劝道:“主子,您就算是再厌恶那个选侍也不该当着殿下的面表现出来啊。”
此刻张行云的心早已被那二人离去的身影一同带走了,哪还管小太监说什么,半晌,只见他闭上了双眼,哑声道:“她又唤了我张卿。”
如此疏离的称呼,她每次如此唤他他都觉得自己被她排斥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小太监为他盖好了被子,心底轻叹一口气退出了内室。
大人这般拉不下脸总会吃亏的。
...
东宫上下无人不知太女殿下新纳的竹选侍备受太女宠爱,殿下为其修葺寝殿、花园、竹林,还夜夜宿在竹选侍处,风头盖过了正君大人。
东宫的后院内,几个洒扫的小宫女正在闲聊:
“当初太女与正君大人成婚时多爱重大人啊,毕竟是在紫宸殿在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
“可正君大人实在是太傲慢不识好歹了,整天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他了似的,哪有如今的樾竹大人会哄殿下开心,日前樾竹大人还亲自下厨为殿下煮阳春面,这种事,正君大人可不稀罕做。”说话的宫女语气嘲讽,她们做下人的看主子脸色行事,主子看重谁,她们就敬重谁。
院门后,小太监刚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些说闲话的宫女们便被张行云拉住。
“主子,她们还是太闲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把他们直接打发去冷宫。”小太监气愤极了。
张行云摇了摇头,“罢了,随她们说去吧。”
他想清楚了,做一个名义上的太女正夫就好了,其余的,他统统可以舍弃,从此之后,不想、不看、不听。
...
又是一年春,李惊鸿将女儿召至寝宫之中。
她如今年岁三十有余,美貌不减,更添了君临天下的气场,如今,李惊鸿身着一袭素色锦衣,如墨般的长发上只留一根金簪,一旁的小林子正在为她收拾宫内的物件。
李初曦从小便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她哽咽道:“娘...”
李惊鸿轻轻笑了,“你爹在南山种了二亩地,养了些许家禽,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得去帮他了。”
如今大荣国国富民安,女儿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她要去找崔祯过过普通人的日子了。
李惊鸿从一旁的小几上取过一本诏书和一枚玉玺,“这是皇帝的玉玺和诏书,今后你就是它们的主人了。”
李初曦接过,将奔涌着到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郑重的对李惊鸿叩首:“儿臣定不负母亲的期望。”
长荣十八年,女帝李惊鸿禅位给太女李初曦,改年号为朝阳。
太女正夫张行云册封为君后,选侍樾竹为贵卿。
凤仪宫,张行云披着精致华贵的白狐毛大氅立在檀木桌前习字,小太监奉上一盏茶水,“主子的左手字练的愈发好了。”
在习字一事上,张行云未有一日停歇,他如今用左手写出来的字和从前的右手字不相上下。
“本宫如今是君后,自不能在这些小事上叫人挑出错处。”张行云淡淡道。
自李初曦登基以来,张行云治理后宫井井有条,无人不服这个雷厉风行的君后,
“最近长春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张行云漫不经心问道。
长春宫是竹贵卿的寝宫,樾竹盛宠依旧,不同的是,李初曦从未给他过任何权力。
小太监冷哼一声,“还是那副样子,还往宫中辟了一个小厨房,那狐媚子日日亲自给陛下做糕点。”他们家主子地位稳固,向来不齿用这种手段。
张行云笔尖停顿了片刻,没说话。
“对了主子,竹贵卿身边的太监又偷偷出宫去了。”
上一次被他发现还是陛下登基之前,那个时候君后便觉得异常。
张行云搁下笔,“还是去清潭乐坊?”
“是。”
“派几个人去查查乐坊的来客,继续盯住那小太监。”张行云道。
...
几日后,贴身太监给张行云拿来一本名册,“主子,这便是清潭乐坊近一年来的访客记录。”
张行云翻开,清潭乐坊是披着风雅皮的风月场所,来客皆是有头有脸的读书人和官宦子弟,范围的确缩小了不少。
张行云分别找到长春宫的小太监出宫那两日,都在当日的访客记录上看到了同一个名字——吏部郎中,陈东。
“陈东。”张行云喃喃道,他皱起眉,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当初也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印象中此人不爱言语,只喜欢闷头看书。
“主子,探子查到,当初就是这个陈东将樾竹介绍去了清潭乐坊。”小太监提醒道。
是了,还有这一桩事。
这些年来张行云把樾竹查了底朝天,樾竹逃荒到京城被陈家所救的事情亦被他查到了。
当初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今樾竹频频派贴身太监去乐坊与陈东见面,此事便显得可疑了起来。
尤其是...陈东这个臣子与李初曦私交很是不错,又身在吏部...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