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狗蛋，你娘没了，没人会白养你，明天就端着碗去要饭吧。”
狗蛋？
“这孩子你们不要就送我家来吧，我给你二两猪油换，正好我家妹子刚夭折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
脑中的传来了一个李元朝甚为熟悉的声音，是他的舅舅——杨国公杨威。
舅舅...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哥哥，把这孩子领回去吧，我不愿养别人的孩子，我只要我的育才，谁都不能替代他...”
是娘亲的声音！
育才，育才不就是他从前在民间的姓名吗？
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就听杨威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妹子，官府的告示你瞧见了吗？那小皇子的形容，说的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小崽子吗？”
谁，不是他吗？
杨慧娘道：“可那孩子生死未卜，就算活着也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了，哥哥，我有一计能让整个杨家都飞黄腾达...”
随后，无尽的黑暗终于显现出了画面——
一身粗布麻衣的妇人端着一碗浓稠的紫色汤汁慢慢走近，来到他的身前，诱哄道：“儿啊，把这个喝下，以后你就是真正的皇子龙孙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咱们杨家也能过上好日子。”
幼小的他看着那恶臭的药汁不由有些恐慌，下意识不断摇头推拒那药碗，“不要，苦，娘，我不喝...”
“吃了眼前的苦，以后都是甜的，娘没有骗你，乖，把它喝下——把它喝下——我叫你把它喝下去！”
在他的不断推拒中杨慧娘终于发了火，厉声呵斥了一声按住他的下巴将那碗浓稠又恶臭的药汁狠狠的灌了下去。
咕嘟...咕嘟...
药汁下肚，猛烈的灼烧感在腹中蔓延开来，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来回打滚，痛苦的呻吟声从口中溢出，“娘——好疼啊，好疼——”
头也痛，肚子里也痛，四肢百骸都在燃烧...
妇人丝毫不在意他的痛苦，只冷冷的叫他坚持住，“全家的富贵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给我坚持住！”
“娘...”
直到他受不住，痛昏了过去。
...
小皇帝当场昏倒，周遭一起逃亡的贵人们顿时发出阵阵惊呼声，“陛下，陛下这是...”
袁公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嚷嚷着道：“你们给陛下吃了什么！”
李惊鸿弯起眸子，不疾不徐的回答他：“一点...能让他记起自己前尘往事的东西罢了，放心，他死不了。”
皇帝都倒下了，逃亡的队伍一下子没有了主心骨，气势瞬间萎靡下来，难道他们注定要当俘虏被抓起来了吗？
李惊鸿斜睨向那黑衣少年，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
半晌，才淡淡唤出一个名字：“言西。”
黑衣少年眸光一凛，看向李惊鸿。
他记忆中出现过这样的脸，好像那是一个溢满阳光的午后，这个女人微微弯下腰身，微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发顶...
当时的感觉已经模糊，心中的情感也已被淡化，可那画面仍然鲜明，犹如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让言西有一瞬间的怔愣。
李惊鸿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她就说，为何与裴玄照谈条件让他交出杜兰泽时裴玄照答应的那般爽快，他就不怕她救出杜兰泽之后毁约，直接将他们裴府灭了门？
如今看来，倒是李惊鸿小瞧了这个姓裴的狗贼，竟然还留了一手，给言西用了药...
言西的状态李惊鸿并不陌生，这是从前皇家训练暗卫与死士常用的手法，用一种名为绝情散的药物让死士们淡化自己的七情六欲、斩断尘世的牵绊，虽然还存有从前的记忆，可再也体会不到从前的感情与感受，让他们永远保持一副冷漠且冷静的模样，以便更好的完成组织上下达的任务。
但李惊鸿即位之后，下令废除了这个剥夺人性的规定。
死士若无情怎能洞察敌人的心念？死士若无欲又拿什么驱使他们为自己卖命？
李惊鸿知道裴玄照为什么要给言西用绝情散，他那卑劣的心思就是想看到杜兰泽也有被自己骨肉忽略无视，甚至伤害到的一天，他在满足自己阴暗的内心，来弥补幼时被母亲抛弃的伤害。
“你被下了绝情散，这件事你应该还记得吧？”李惊鸿垂眸看着言西。
言西闻言眸子略一凝，依旧面无表情，并未答话。
李惊鸿嗤笑一声，“虽然我与南诏圣女交情匪浅，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绝情散并没有解法，裴玄照还活一日，你就要听他的命令行事。”
言西移开目光，似乎对她所言并不在意。
也对，他现在绝了七情，世间所有人对于他来说都一样，他的情绪只有一个，那就是——“无感”，故而对自己能不能解毒并没有多大兴趣。
“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学聪明一些，有些东西并不是没有空子可钻，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如果，还想活命的话。”李惊鸿道，最后那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言西神色浅淡，没人发觉，他一双手攥紧了剑柄。
影龙卫将出逃的宫人全部俘虏，普通的官宦贵族软禁在他们的府中，李元朝、杨慧娘以及杨国公府的众人都被关押在京城的地牢之内，是重犯。
李元朝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断断续续的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两段记忆在他的脑海之中撕扯碰撞，他整日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杨慧娘却如同从天堂落入了地狱，她没想到这件事这辈子还有能被揭穿的时候，那个女人是先女帝，那她会怎样处置自己？她日复一日陷入自己幻想的恐慌之中。
杨威等一干国公府人相较于杨慧娘还存留着一丝冷静，杨威亲自写了一份揭露朝中各党派之间明争暗斗底细的罪书，并央求狱卒交给李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