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夜色笼罩在连绵不绝的雪峰上,耿耿星河布于天际,李惊鸿一抬头便能瞧见满眼的璀璨星辰。
“这里的夜色都比京城美上几分。”崔祯道。
在这里的三年时光虽日日身心疲惫,但每当他仰头看漫天遍布的繁星之时心中的苦思忧虑都会暂时被抛掷脑后,无论多少次都不由被这壮阔的天幕震撼,告诉他,天下之大,人之渺小。
李惊鸿没有说话,自从回到这里,她的脑海中便不断涌出一些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一切都吸引着她去探寻,似乎她本就属于这里。
“小姐,姑爷,往这边走。”引路的李北提醒着二人。
二人一路逆着滚滚河流往上游去,不多时,夜色掩映之下一座小院出现在视野里。
院外老槐树伫立,门外两侧灯笼随风摇曳,木门被李北从外面推开,“夫人都有定期命人打扫小姐的院子的,今日小姐和姑爷一回来就让人换了床新被褥。”
李惊鸿颔首,随后抬脚迈入门槛,这个小院其实在万蛊香的梦境中出现过,梦境中她每每上山路过此处都会驻足片刻,那扇门对她有强烈的吸引力,可她每每要上前推门而入却总被不同的人和事打断。
据说万蛊香也是按照人固有的记忆所幻化,筛选出她记忆的某一部分再进行改写,同时也会有意识的规避梦境中的漏洞和有可能引起梦境破碎的地方,想来这也是她频频看见却从没机会进入这间院子的原因...
小院不大景色倒雅致,墙角一簇白梅如霜白的月光凝结,暗香萦绕。
她耳边已经听不见李北滔滔不绝的话语,只随着自己的脚步往里面缓步而去,手指在雕花门扇上轻轻划过,拨弄如死水一般平静的识海。
脚步蓦地在一处偏房顿住,李惊鸿不由自主用力将窄小的木门推开,“吱呀”一声发出陈旧的嘶鸣,月光下房内灰尘散落,寂静无声。
“这里...”李惊鸿喃喃道。
李北瞧见她竟在那处停下,微微一愣之后脸上不由染上几分深恶痛绝:
“嗐,看小的这猪脑子,这件事倒是忘记给小姐说了,那姓林的小阉人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只因小姐去京城将他丢在了乡下,眼看着没有荣华富贵自己没过两个月竟悄么声的跑了...”
阉人?
李惊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陷入了迷茫。
李北又道:“要小的说,这阉人就是拜高踩低、狡猾谄媚的货色,怪不得宫里的贵人们都不拿他们当人看。”
“李管事,莫要说了。”崔祯出声制止他的牢骚。
李北忙闭了嘴,讪讪的拱手道:“小的多话了,小姐和姑爷若还有需要的尽管给小的说,小的先下去了。”
崔祯颔首,随即行至李惊鸿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的肩膀,“天色晚了,先休息吧。”
李惊鸿收起了纷乱的思绪,点了点头,走之前又不由自主回眸注视了片刻,房间内依旧空空如也,“走吧。”
到底是谁,曾站在那扇小门里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唤道:“主子...”
...
李惊鸿与崔祯在家中住了几日,这期间那别扭的弟弟李浮舟日日来小院,说是要请教崔祯问题,请教完了却还赖着不走,非要蹭一顿饭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李惊鸿觉得少年有意思,每次来了都要逗弄一番才罢休,李浮舟被气得面红耳赤的回去,第二天照样没事人一样过来蹭饭。
闲适的生活过得飞快,一道诏令下来命崔祯回宁州——皇帝不日便要登山寻宝。
“看来上玉昆山的山路已经修好清理干净了。”李惊鸿靠在躺椅上,懒懒道。
一旁李浮舟不禁蹙眉,“玉昆山岂是说上便上的?这皇帝怕是不要命了。”
宁州百姓对朝廷的态度本就淡淡,自那一战之后更是将至冰点,如今竟连念书考取功名的学生也对皇帝颇有微词,李惊鸿诧异的看了少年一眼。
崔祯收拾着行囊,“想来既然开辟了山道又有御林军护送,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但愿如此吧。”李惊鸿淡淡道。
崔祯被召回宁州陪小皇帝上山,李惊鸿则继续留在庄子上。
庄子上闲适的生活让她暂时忘记了一路上疲惫的奔波,上次林间突如其来的刺杀,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与其回到宁州狭小的官驿中战战兢兢的等,不如在家中多与周氏和弟弟相处。
周氏听闻女婿要上玉昆山忙不迭赶来送了几件棉衣和毛皮大氅,“虽说君命难违,但那玉昆山可不是普通的雪山,里面邪乎的很,我在行囊中给你添了你岳父出海时用的司南以及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你可要平安归来,若你...我女儿可不会为你守寡,定要再寻一位品貌双全的女婿的!”
李惊鸿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咳咳咳...”
听着岳母的“威胁”,崔祯轻笑一声,“放心吧夫人,我为了惊鸿也定会平安归来。”
...
庆元县距宁州还有一段路程,崔祯告别了李家众人连夜未歇赶回了宁州官驿。
再次见到小皇帝李元朝时不由微微一愣。
原本面相纯良的少年帝王双眼下显出一道长长的暗沟,眉宇之间再没有先前的闲适单纯,反而让人无端觉得阴骘了几分...
李元朝身着一件纯黑色道袍,和沈天师身上的竟如出一辙,外披绣金龙狐皮大氅,他身后的众臣也是全副武装,把能加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
“众卿到齐了便出发吧。”李元朝的声音响起。
随后众臣簇拥着李元朝登上了去往玉昆山的马车。
正当崔祯也要撩袍上车时,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两双眼睛皆是一愣。
“崔逢时!”
“...舒子濯?”
同时异口同声:“你也在此?”
身后不停有御林军催促,崔祯低声道:“上车再说。”二人先后进入马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