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故意在他面前提及舒子濯,今日又有意无意在舒子濯面前以秦泽为引子说出那样一番话,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这对同门想起对方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舒子濯一定会想法设法帮崔祯脱离现在的困境,而崔祯自己,看到昔日的同门仍在做自己心中之事,他又岂能甘心在这苦寒之地磋磨一生?
“我今日见着那位御史大人了。”女子轻快的声音在堂屋内响起,崔祯不由得抬眸望去,李惊鸿笑意盈盈又道:“审起案子来是和我们衙门里的人不同,从骨子里就带着让人畏惧的威严,夫君先前审案也是如此吗?”
堂屋中忽然有些安静,烛火掩映下,男子睫羽遮住了眸子,低垂的叫人看不清情绪,半晌,才听他淡淡道:“御史所审的都是朝廷官员,其实并无什么不同。”他看起来兴致不高,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我一年到头所审的案子也不多,这个大概没办法回答你。”
只见女子面带遗憾的点了点头,又似是有些赧然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啊,说实话,我也很想看看夫君穿上官袍审案时是什么模样呢,应该会比舒大人要英俊潇洒一些吧...”
“咳咳...”崔祯闻言忍不住轻咳几声,这个女人,每日上职都只看男人不成?
他抬头,蓦地看见面前女子狡黠的笑意,心底微微一叹,虽然生性娇蛮脾气又差,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芝兰玉树的男子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心中,又忍不住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次穿上御史官袍呢?
这个想法刚一萌芽,崔祯便瞬间将它掐灭掉,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那个人若是没死他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重新站在大殿上,可那个人死了,裴玄照根本不会再给自己一丝一毫的退路。
下一次升堂要到两日后,恰逢李惊鸿休沐,她早晨在竹林练完剑便收拾一番,往周氏与李铭齐的家走去。
月河里的水一到冬日便会冻住,往日波光粼粼的河面如今只有千里冰封,好在太阳还算和煦,她早晨又才练完剑,故而也不觉得有多冷。
一路上看见的都是埋头干活的罪臣和家眷们,见到她路过,连忙低下头,待她走后才敢瞧她一眼。
其实这里面不乏有李惊鸿前世所熟悉的面孔,有罪有应得的,也有被她牵连的...李惊鸿收回视线,不再看这些人。
回到家中,周氏却并不在家,琴娘看着只身而来的大小姐,忙上前道:“夫人去药田监工了,要午时才会回来,小姐不如先进去坐坐?”
李惊鸿点头进屋,琴娘为她沏了一杯热茶,她端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
琴娘看着自家小姐品茶的动作,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高贵优雅的人,小姐总从病好了之后,整个人就和换了个芯子一样。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车马声,李惊鸿闻声望去,却听身边的琴娘惊喜道:“哎呀,婢子都忘了,今日是老爷从曲昌回来的日子,小姐,快出门去迎接吧,老爷一回来就见到您,指定高兴!”
李惊鸿闻言微微一愣,不由起身,“你说...他从曲昌回来的?”
是了,李铭齐虽然管着庆元县的庄子,却还在隔壁县做着生意,曲昌吗...李惊鸿忽然加快了脚步。
虽然已经重生三、四个月了,她对着周氏倒还能勉强喊出一句“母亲”,可喊李铭齐“父亲”却觉得怎么也叫不出口。
犹豫再三,她才有些窘迫的微微对男人行了一个万福礼。
“呀,我的宝贝闺女来了,快让爹瞅瞅,哟,这新衣裳可真好看...”男人似乎有些胖了,但看她时眼中的宠溺之情却从未改变。
琴娘掩嘴笑着将二人引入内室,又为李铭齐倒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李铭齐对着琴娘叹道:“嗯,看来夫人又准备了新茶,闻着可真香...”
“可不是呢,都是夫人专门为老爷备着的。”琴娘道。
瞧着李铭齐归家的笑脸,李惊鸿也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她开口问道:“您在曲昌还好吧。”
李铭齐闻言差点被茶水烫到,受宠若惊的点头:“好,好,一切都好。”
李惊鸿淡淡一笑,也抿了口茶水,李铭齐嘿嘿笑完室内便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又状似无意道:“不知您有没有听说最近曲昌县知县被夫状告贪墨一事?”
听到女儿又主动搭话,面前的男人放下茶盏,认真道:“自然听说了,还是在咱们庆元县审的呢,”说罢,似是又想起什么:“唉?红儿不是在庆元县做主簿吗?”
一旁的琴娘闻言噗嗤一笑:“老爷还不知道吧,小姐在衙门立了功,升任了县丞,现在是我们庆元县的县丞大人呢!”
李铭齐许久不曾归家,他与周氏的信上全是你侬我侬没眼看的东西,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件事情,此时的他已经惊得瞪大了双眼,
“哎呀,竟有此事?”
李惊鸿轻咳一声,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小小县丞八品小吏,实在放不上台面,可李铭齐却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我女儿真是太有出息了,唉,你等着,我改日就去老宅报喜去,看谁还敢说我闺女傻。”
“所以我现在因为此案要问您几个问题!”李惊鸿实在是忍不住了,急忙将这个女儿吹拉回来,她还有正事要办呢,语气太急,自己都没察觉语气中的撒娇意味。
“是,大人尽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见大块头的男人忽然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语气恭敬的道。
琴娘在一边笑出了声。
李惊鸿无奈的扶了扶额,终还是忍住笑问道:“他们都说曲昌也有雪山,不知是哪一座?”
“嗐,那叫玉昆山,其实也是阿连山的一部分,传说里面有一汪冰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不过啊,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不过传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