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院中,蒋尚书和蒋夫人,以及蒋家一众人,蒋家的一众客人,已经全跪在院中,准备接旨了。
陆衡清几人来后,也跪在了院中。
一时间,整个成翠院鸦雀无声。
成莱穿着一身宦官服,看了看到场的人,这才道:“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宣旨吧。”
“且慢,”蒋家大夫人突然道,“成公公,既然是圣上谕旨,又与我家三女有关,不如先让妾身把昀池接出来,一同接旨。”
陆衡清听到这话,也抬起头来,看着蒋家大夫人。
他突然微微皱眉。
看着那大夫人,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心中却忽然隐隐不安。
为什么。
他不知道,这样的场合,也容不了自己多想。
“不必了,圣上说了,三小姐身体抱恙,行动不便,在她院内宣旨即可,不用她亲自来接,”成莱又开口,说罢,他很快展开了手上的谕旨,对着面前一众人道,“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宣旨了。”
全场一阵寂静。
成莱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才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吏部侍郎蒋泽华尚书之女蒋灵思清丽灵动,才思敏捷,活泼良善,朕躬闻之甚悦。今有相国陆唤昇之子陆衡清,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陆衡清与蒋灵思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故特降此诏,许二人成婚,一切礼仪皆由陆蒋两家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什么……”
成莱刚读完圣旨,就听见底下有人小声喃喃。
“怎么了?”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来不解和惊讶,蒋家大夫人脸色白了,声音颤抖问:“成、成公公,您刚说,这谕旨,是赐婚谁与谁?”
“蒋灵思与陆衡清,怎么了?”
“蒋、蒋灵思……”
“怎么了?蒋夫人是对圣上的旨意不满么?”成莱又道。
蒋家大夫人一愣,连忙道:“不,不是的,妾身怎可对圣上的谕旨不满,妾身知罪,亲身知罪。”
成莱扯一下嘴角,又道:“蒋夫人,咱家觉得您刚才说的有道理,虽然圣上说了你家小姐不必出来迎旨,但这毕竟是圣上谕旨,又关乎她婚姻,怎样,她都该来接旨,要不,这就去房中,把小姐请出来吧。”
“什么……”蒋夫人愣了。
“怎么,圣上亲自下旨,你们竟不愿接旨?”成莱又问。
蒋夫人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成公公,只是小女,小女她现在……”
“方才咱家也见了蒋小姐,知道她就在这房里,蒋夫人,你若不愿,那咱家只能当你抗旨处置,至于抗旨是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吧?”成莱又道。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们蒋家怎可能违抗谕旨,阿莲阿莺,快去房里,把三小姐带出来。”蒋夫人马上对着蒋昀池两个丫鬟道。
而那俩丫鬟,早已脸色惨白。
“怎么,你们不去是想抗旨吗?”蒋夫人又厉声对她们道,“就算三小姐抱病,这圣旨也是要接的,快把咱们的蒋家小姐,蒋灵思,请出来。”
阿莲和阿莺这才明白蒋夫人是真让她们请那陌生女子,于是这才拔腿往里屋跑,去接那女子。
而跪在院中的人们,还在窃窃私语。
“蒋灵思?蒋家三小姐,不是叫蒋昀池吗?”戚砚明压低声音道,“她临时改名字了吗?”
“怎么可能。”苏誉心又道。
“那蒋灵思是谁?”戚砚明又问,“衡清,你认识吗?”
陆衡清不说一句话,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谕旨……”
“嘘,”苏誉心打断戚砚明,“你不要命了?”
戚砚明马上闭嘴。
但谁也没搞清楚,圣上谕旨中的那个蒋家小姐“蒋灵思”,到底是谁。
直到丫鬟们把她请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形姣好的女子,还昏昏沉沉在病中,被丫鬟们接出来,虚弱地跪在地上。
“小丫头,你病好些了吗?”成莱见到她,声音又放软了些问。
“当然了,本小娘可健康着呢。”蒋怜在梦中,迷迷糊糊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
只这么一下,这么一下,所有人几乎都看清了那个圣旨中的女子,蒋灵思的长相。
所有人皆是一愣。
“蒋、蒋怜?!”
“她是蒋怜吗?”
“怎么是蒋怜?”
戚砚明和苏誉心马上惊得暗叫。
“怎么可能是她?她就是蒋灵思?”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方远梁也惊讶开口。
“怎么可能,难道圣上要把她赐给子遥……”陈雪妩愣愣道。
一时间,四人全部看向了陆衡清。
接着众人便听成莱道:“既然蒋灵思到了,那陆衡清,你也上前来吧,接旨。”
成莱话音落下,陆衡清却没有半点动静。
“陆衡清?你听到咱家的话了吗?”成莱又朝陆衡清看去。
陆衡清脸色紧绷,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着声音道:“臣知道了。”
他起身,默默走过去,与蒋怜跪在一起。
蒋怜脑袋昏沉,还似在梦中,远远看到一个人走过来,那人的脸色不好,却很俊俏,也很熟悉。
“圣上希望你二人尽快完婚,往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好了,既然都跪在这了,这圣旨你们接好。”成莱笑着看着这一对璧人,把圣旨递了过去。
蒋怜在梦中发问:“啊,圣上指婚了,谁啊,我和陆衡清啊?”
“你这小妮子倒是不拘小节,也没有寻常小女儿家的害羞。”成莱对蒋怜笑着,又看着陆衡清。
陆衡清明白成莱的眼神,默默将圣旨接过。
“行了,旨也颁完了,咱家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你们都是起来吧,今日本就是蒋府家宴,如今又有圣上降旨成婚,喜上加喜,蒋尚书,婚礼,可要准备得隆重些才是啊。”成莱又道。
蒋尚书起身,难看的脸色上硬挤出笑容:“成公公说的是。”他一边笑一边和成莱说话,将他慢慢迎了出去。
成莱走了,而成翠院里的人,却成了一锅粥。
“陆衡清,你听见了吗,你入本小娘的梦了,你还设计让圣上下旨给本小娘,让本小娘跟你成婚,”蒋怜还在一旁昏沉着,对陆衡清道,“你可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我蒋灵思,是绝对不会嫁给你这么个乖乖小公子的,你快从我的梦里出去!”说着,蒋怜就开始推陆衡清。
“子遥!”戚砚明他们很快上前来,把蒋怜和陆衡清分开。
“子遥,你还好吗?”苏誉心马上问陆衡清。
“子遥……”陈雪妩在一旁看着他,眼泪都快要出来。
“子遥,你……”方远梁也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都看着陆衡清。
只有陆衡清,没有看任何人。
他神色苍白,两眼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过了许久,蒋家大夫人彻底弄清原委,过来寻他商量,他才缓缓起身,既没有看蒋家大夫人,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注视地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跟着蒋夫人走了。
……
“子遥,你可千万不能答应这桩婚事,这明明就是圣上看错了人,都没问清楚,就糊里糊涂给你定下了!”
“那个蒋怜是怎么跑到蒋昀池的房间去的,真是奇了怪了!”
“可那蒋昀池又为什么消失了,这蒋府到底是在干什么!”
“无论如何,子遥,你绝不能娶那个蒋怜为妻!我们一起去,帮你和圣上说明,请求他退回旨意!”
“是啊子遥!我们把事情原委都跟圣上讲清楚,把婚退了!”
“我也愿意去!”
“我也是!”
苏誉心、戚砚明、方远梁都同仇敌忾这么说着,就连陈雪妩,也答应这么做。
蒋府清冷的凉亭中,陆衡清坐在雕花木凳上,望着不远处的一方才露尖角的荷塘,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唇色发白,一阵初夏的风吹过,让他两鬓的发飘起,竟让人看出了些萧瑟。
“圣上,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么。”过了许久,陆衡清哑着嗓音开口。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可以呢。”戚砚明马上道。
苏誉心也道:“是啊子遥,你都没尝试过……”
“天子一言九鼎,”陆衡清打断他们,“哪怕犯错,若非万不得已,不会断然改正,古来便是如此。”
“可,”戚砚明想了想,又道,“圣上那谕旨上写蒋怜是蒋府女儿,但蒋怜本就不是啊。”
“想要成为蒋府之女,只需蒋府点头承认便可。”陆衡清又苍白道。
“可若按你这么说,那不就没有路可走了吗,”苏誉心又道,“子遥,连你也不争取,那受罪的也是你啊。”
“是啊子遥,那蒋怜是什么人,江南小乡县出身,且不说出身与你天壤之别,那性格呢,课堂上不尊师长,扰乱秩序,目无纲纪,甚至还置廉耻礼仪于不顾,这种女子,就是寻常人家,都不会想娶,更何况你呢,你娶她,那不是天大的笑话!”戚砚明又道,“子遥,此事就算胜算小,你也必须要争啊!”
“子遥,这是大事,关乎你终身幸福,你既然真不愿迎了那蒋怜进门……”方远梁也忍不住对他道。
“子遥……”陈雪妩已经开始落泪。
陆衡清岿然不动。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那片初夏荷塘,眼里没有什么光色流转。
“此事无解,”最后,他终于开口,只低声喃喃,“只怪我命数不济。”
蒋府内院。
“老爷,这算是什么事!这婚事万万不可,我们好不容易给昀池挑的全京城最好的人家,怎么能让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占去了!”蒋大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悲怆。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蒋尚书一脸恨铁不成钢,“当初昀池跟那山野僧人来往不清,我便叮嘱你看紧她,若不是她放不下偷偷私会,还能出如今这档子事?!”
“可昀池那日去,就是打算跟他僧人说清楚,了却缘分,谁知,谁知那野丫头非要爬我们昀池的院子,假装我们昀池,都是她,都是她的错!”蒋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圣上懿旨下了,点名道姓要那个蒋灵思,他微服私访到过咱们蒋府,成公公那日见到蒋灵思如此亲切,想必圣上定也见过她,天子下旨不可改,你说,如今还能怎么办?!”蒋尚书越说越气,最后几乎要吼出来。
他声音大了,蒋大夫人哭得更厉害了:“那怎么办啊……我们好不容易帮昀池找了户这么好的人家,到手的鸭子,怎么能便宜了那乡下丫头!”
“还能怎么办,你去找圣上说,说他下错旨了,让他收回成命,你看可能吗?”蒋尚书又道,“天子谕旨,就算错了,他也不可能承认,你我还能怎么办……”
“老爷,那你意思不会是……”
蒋尚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此事无可更改,料想相国大人那边也是明了,为今之计,只有……”
他顿了顿,似不愿做决定,却又不得不道:“先将那蒋灵思认作女儿,然后按照圣旨之意,风风光光,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