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省的气候和环境是舒适的。风清凉,夜宁静。
陈书倚靠在宾馆的阳台扶手上,抽着惯常的利群香烟,脑子里思考着李梦的“破案而破案”,和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所谓的“为百姓而破案”。
孰对孰错,他也说不上来。
也许只是因为双方所处的地位,或者单位不同吧。
派出所平日的工作更为接地气,与老百姓打交道最多,挨得骂最多,直面的群众人数也是最多。所以,相比公安其他机关单位,派出所毫无疑问是最为了解民情的地方。
派出所同样具有办案职能,不止普通的行政治安案件,一些有直接证据的刑事案件也可以由派出所的民警承接。
陈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了七年之久,每天要么与普通老百姓打着交道,要么就是在打击处理违法犯罪行为的路上。
维护老百姓与打击犯罪,在他的办案理念中,两者没有轻重之分,应该是相辅相成的。
而对于李梦所在的刑大,刑事侦查犯罪大队。他们平日的工作就是和尸体或者恶人打交道,更要把分尸肢解、连环灭门,各类变态当做家常便饭。
杀人、抢劫、涉黑等,这些案子就是他们的全部。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处理和群众关系。
所以,如果只是觉得李梦的“为了破案而破案”是错的,那也显得狭隘了一些。
刑大的警察是人民警察,派出所的警察同样也该是人民警察。并没有说,刑警一定是比治安或社区警更为威风和值得的。
陈书觉得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
“师兄,你怎么不下来和我们多喝几杯”陈书背后传来李朝阳的声音。
这次陈书带队前来南海省办案,算得上一帆风顺。犯罪嫌疑人张衡供认不讳,其家属也承诺了三万元的退赃。并且在张衡的引导下,当地派出所迅速出击,也是一举捣毁了涉案金额巨大的一个洗钱团伙。
最后,张衡的取保候审也是顺利办下,保证金是最低的一千元。
四人为了庆祝这次难得清闲的出差,也是在宾馆楼下自设的酒吧里,点了一箱的啤酒,配上一点小菜,就这么坐在海风徐来的高脚椅上,品味这南海独特的海边风光。
陈书回过身来,看着喝了几瓶啤酒已是满脸通红的李朝阳:“过来吸根烟。”
李朝阳靠近几步,接过香烟,同样倚靠在这风景无限好的阳台扶手上。
迎着海风,点起香烟,看着烟圈一层一层的升腾而上,别有一番滋味。
俄顷,陈书捺灭烟头,微微侧身,看向正眯着眼睛享受着习习海风的李朝阳。
轻松地问道:“朝阳,你跟我说说,为什么我不能去刑大?”
李朝阳脸色变幻了片刻,吐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上回咽在嘴里的事情。
原来这次陈书提拔的事情所里大部分人都早已知道,漏出这口风的竟然是往常办事总是滴水不漏的教导员曾宏!
最开心的应该就是他了听到这里,陈书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理解了曾宏的心情。
李朝阳顿了顿,继续回忆道。
其实陈书这次提拔大家都很开心,也做好了要攻坚治安的准备,也希望能借此让陈书这位新晋领导在局里多些面子。
并且,也能让在中山所主持工作多年的曾宏,趁机升上副科再退休。
陈书心里有些疑问:曾宏升副科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小小的民警,能够得着一个科级干部的升迁?
李朝阳走进房间,从小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走回到阳台,递给陈书一罐,自己开了一罐。
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就灌下大半,随后吐出一口悠长的饱嗝,按住了心里些许的忐忑。
他放下啤酒,抬起小臂擦了擦嘴巴,低头看着楼下热热闹闹的场景,笑着说道:“师兄,这次负责治安打击的马所走了,你再一走,咱们中山所接下来还怎么搞治安?曾教再过两年就要退了,这次如果所里再没有什么成绩”
陈书深吸一口气。
电闪雷鸣之间,他想通了一切。
亦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为着竞聘东奔西走,自以为是的胸怀大家,原来也只是徒有虚表。连刚来所里没两年的李朝阳都在考虑曾宏的退休,自己这个徒弟反倒是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前程。
“走,下去喝酒!我请客!”
陈书眯起眼睛,嘴角勾起,心里已有了决断。
第二天临走之前,陈书拉着李朝阳去了华海派出所。
没碰到王刚,倒是见着了那名年轻警察,只不过此刻对方顶着乌黑乌黑的黑眼圈,抱着两大袋子的案卷袋,行色匆匆。
陈书笑着拦住对方,从背包里掏出东州的特产,硬是往对方本就拥挤的怀里再塞上几袋。
随后问好所里的留置室,又带李朝阳奔去。
在留置室里见到了张衡。
此刻的张衡较之昨日,眼神里却是多了几分神采,见到陈书进来,竟也站起身来笑着打起了招呼。
神情自然。
说句实话,张衡虽然涉嫌犯罪,但是本身其实也是没有恶意,他只是想着借出自己的银行卡搞点钱花花。在他的主观意识里,从来没有诈骗或者伤害别人的念头。
他跟大多数人一样,只是不懂。
陈书走近和他聊了几句,临走之前,告知给他母亲留了两袋子鸭舌放在外头的物品柜里,希望他出去的时候能带到。
张衡有些懵圈。
离开留置室,关上铁门的一瞬间,张衡所在的笼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大声“谢谢”。
陈书笑着拍了拍李朝阳的肩膀。
罚人容易,救人难。
……
公示前一天,中山派出所。
曾宏把陈书叫到办公室,这次竟是拿出珍藏了十几年的普洱茶,用上自己这半辈子的功夫,好好沏上了一壶极品好茶。
香如兰桂,味如甘霖!
刚想说些喜庆的话热闹热闹这位自己看重的关门徒弟。
就见对方“扑通”一下坐在对面,将珍贵的普洱茶端起后一饮而尽,满不在乎地说道:
“曾教,这次我就留所里了,刑大就不去了。政治处那边你帮忙通知一下。”
说完,将饮过的茶杯像往常一样轻轻放在茶台上,整齐码好。
曾宏表情凝固,端着准备续茶的茶壶纹丝不动,一发不言地看着他。
“为什么?”
“舍不得这好茶。”
“呸,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