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自家这个堂兄弟的话之后,孙太后立刻皱起了眉头,她看向眼前的国丈孙延昌,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沿海抗倭军情,是谁告诉你的?”
孙延礼对着太后娘娘笑了笑:“阿姊,前些日子抗倭军在温州府大破倭寇,邸报上是记录的了,后来小弟觉得好奇,就托人打听了一番抗倭军的情形,阿姊您也知道,家里有一些人在沿海做生意,消息还算灵通…”
孙太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咱们家现在,日子已经很好过了,不管你们做什么行当,享什么福,哀家都可以不问你们,但是祀与戎乃是国家大事,你们便不要想了。”
孙延礼微微弯下了身子,低头道:“阿姊,我跟延昌商量过这件事,我们兄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会让阿姊您作难,这朝廷里的兵事,如果是跟齐人打仗,我们兄弟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绝不会拖朝廷的后腿…”
“但是沿海剿倭…”
孙延礼低声道:“阿姊,抗倭军清剿倭寇,已经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破贼数千,仅伤亡数十人…”
“咱们孙家,享了这么多年福,也应该替朝廷做点贡献嘛…”
“咱们家人在沿海立了功,娘娘您脸面上也有光彩。”
这番话,其实很不要脸。
而且非常不要脸。
孙延礼这句话的意思,如果翻译一下,就是说他们跟齐人打仗你胆子没有,去东南沿海捞现成战功的胆子,倒是有,不仅有,而且非常大胆!
如果皇帝陛下当面,听到这番话,估计都想抽自家这个老丈人嘴巴。
但是毕竟孙太后姓孙,这种有些不要脸的话,在她那里听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刺耳,孙太后低头想了想之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抬头看向孙延礼,吐出了一口浊气:“外戚掌兵,不要说中书的几位宰相,就是朝廷里的文官也不能愿意。”
“这件事…”
她看向孙延礼,缓缓说道:“这件事很不好办,让你们两个人去做抗倭军的指挥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可以把咱们家里的后生,安排到东南抗倭军军中做事,这样身上有了一些功劳,将来进朝廷做官,便顺理成章了。”
陈国的外戚问题,并不是十分严重,毕竟有强大的文官势力压制,这些外戚翻不出什么太大的浪花,但是孙家一连出了两代皇后,自然不甘心只在建康城里当一个富家翁混吃等死,他们也想要在朝堂上有一些自己的声音。
说到这里,孙太后看向孙延礼,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哀家会找机会给你安排,但是你不能去找皇帝说,更不能去跟皇后说,明白么?”
孙延礼虽然有些不太甘心,但还是低着头,开口道:“阿姊放心,小弟懂事的。”
说罢,孙延礼向太后娘娘行了个礼数,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位国丈离开之后,孙太后懒洋洋的坐在软榻上,先是低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瞥了身旁一个女官一眼,问道:“沈毅是不是回建康了?”
这女官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是当年太后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就跟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如今随着太后的身份一级一级爬升,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在坤德宫里,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
坤德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她在过问,可以说是坤德宫的大管家了。
一些外界的情报,也是她在负责。
这女官恭敬低头道:“娘娘,沈毅家里夫人前些日子生产,因此他早早的回了建康。”
“生产…”
太后娘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嗯…明天罢,明天让他来一趟坤德宫,哀家有事情找他。”
女官有些意外的看了太后一眼。
然后她恭敬低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顿了顿,问道:“娘娘,这事要瞒着陛下么?”
“不必。”
孙太后淡淡的摆手道:“母子之间,不必瞒这瞒那的,免得他心生猜疑。”
“你去办罢。”
女官再一次低头:“奴婢明白了。”
………………
回了建康之后,沈毅一下子清闲下来不少。
首先他没有了邸报司的差事,相隔千里,抗倭军那里他想问也很难过问,兵部与翰林院统统不用去上班,他就干脆开开心心的享受起了自己的假日生活。
连续几天时间,他不是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就是出门去醴泉楼看书,或者去大义坊寻顾先生下下棋,再或者是跟已经某位太常寺丞混在一起喝酒,日子过得很是潇洒快活。
这天,建康北城的翠云楼雅间里,沈老爷与太常寺丞隔桌对坐,两个人敬了一杯之后,张简四下看了看这间雅间,啧啧道:“子恒方才说,这间酒楼是当初从江都跟你到建康的那个少年许复所开?”
沈毅呵呵一笑:“不止师兄你,我也觉得世事无常。”
师兄弟俩感叹了一句之后,又说起了彼此的工作,张简喝了口酒之后,跟沈毅吐槽道:“子恒你是不知道,这太常寺里,清闲的要命,我这个寺丞,每天去与不去,基本上没有什么分别。”
沈毅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么说,师兄敢不去?”
“这可不敢。”
张简缩了缩脖子,低头道:“家里老爷子给安排的差事,我若是不去,回去就得脱层皮。”
“对了。”
张简看向沈毅,笑着说道:“子恒你现在比我还要清闲,正巧我家老爷子前两天还提起过你,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这两天便抽空到我家去一趟,陪老爷子吃个饭。”
“老爷子对于你弄出来的这个抗倭军,很感兴趣啊。”
沈毅摇了摇头,对着张简笑着说道:“去拜会老相国自然没问题,但是师兄说话要放心,这抗倭军不是我弄出来的,是朝廷弄出来的,是钦差晋世子弄出来的。”
沈毅眯着眼睛笑道:“跟我关系不大。”
“啧…”
张简跟沈毅碰了杯酒,感叹道:“真不敢相信,子恒你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看你这个谨慎的模样,简直有些像是建康城里那些官宦人家里长大,在官场厮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沈老爷呵呵一笑:“多谢师兄夸奖。”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正在兄弟俩吃饭喝酒的时候,雅间的房门被人敲响。
门外,是张家的家仆。
张简被扰了兴致,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
门外,很快传来回应。
“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
“说是来找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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