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天色十分晦暗,将近巳时才大亮,宫里各处开始忙碌起来,雪地里留下一串串凌乱的脚印。
宫女柳叶哆哆嗦嗦地推开漱玉宫的门,守在床边的崔嬷嬷立即“嘘”了一声,瞥了一眼尚且睡着的陆嘉念,压低声音道:
“你手脚轻些,昨个儿腊八,公主玩到深更半夜才尽兴,现在还没醒过呢。”
不过已经晚了,床上的人儿似是被这动静吵醒,眉心紧紧拧在一起,皱起挺俏的鼻尖蹭了蹭枕头,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扑扇着睁开双眸。
陆嘉念的眼前依然一片模糊,喉间残存着最后一刻的腥甜和苦涩,腹中隐隐作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倒是一股清甜的花果香钻入鼻翼,仔细嗅了嗅觉得熟悉无比,是她曾经常用的那一种,不再是金銮殿中勾人情动的暖香。
陆嘉念自嘲地耸肩,应当是太过怀念,竟然出现了幻觉。
正想着,她的视线终于慢慢清晰,崔嬷嬷满是关切的面容和柳叶紧张搓手的模样映入眼帘。
......嗯?柳叶?她不是因为冒犯陆景幽,很早就被他送进慎刑司了吗?
陆嘉念惊讶地眨动着杏眸,一骨碌就起身下床,拉着柳叶上上下下打量,疑惑又惊喜道:
“你怎么在这儿,陛下还能准你回来?”
“公主,您在说些什么呀?奴婢自幼奉陛下之命侍奉公主,一直在您身边呀。”柳叶一头雾水地望着陆嘉念道。
闻言,陆嘉念伫立原地愣怔良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柳叶所说的“陛下”,好像指的是父皇。
猛然间,她像是被激了一下似的,匆匆向前迈了几步,放眼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房内宽敞明亮,栩栩如生的桃枝屏风与浅绯色珠帘相互映衬,端雅中不失活泼俏丽,桃木小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早点,一碗虾仁鲜粥已经盛出来凉着......
这分明不是金銮殿,是她当年在漱玉宫的寝阁!
陆嘉念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口,眼睫抑制不住地颤动,使劲揉着皱皱巴巴的衣摆,声音紧张干涩地问道:
“今年......是哪一年了?”
“顺熙二十一年,公主睡了半天,怎么连这个都忘了?”柳叶愈发觉得她奇怪,故意打趣儿道:
“如此下去,公主再睡一觉,该不会把奴婢和崔嬷嬷也忘了吧?”
陆嘉念难得接不上话,浑身都颤抖得厉害,反反复复呢喃着那个年份,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顺熙二十一年......今年她才十六!
三年后,在她十九那年,陆景幽才会夺位,将她软禁在金銮殿中夜夜笙歌。
她回过神后急促地喘息着,巨大的喜悦骤然间上涌,冲散了所有的疑虑和懵懂,将心里填的满满当当。
她眉梢眼角具是开怀的笑意,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被崔嬷嬷裹上披风一把拉进屋里,叹息着打断道:
“小祖宗,别再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了,快些更衣梳妆,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陆嘉念只能吐了吐舌,任由他们伺候着,坐上了去往凤仪宫的马车。
路上的一花一木都很是熟悉,勾起了前世有关母后的温存回忆,心底不禁泛起酸涩和遗憾。
若是陆景幽没有夺位,所有人都会好好的,她还是那个自在欢快的嫡亲公主,不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步。
是那个疯子,亲手毁了她本应平安顺遂的一生。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她是金枝玉叶,而陆景幽是被父皇遗弃、终生幽禁冷宫的罪臣之子。
就算这时候他跪在漱玉宫前三拜九叩,也没资格见她一面。
陆嘉念思绪一动,冷声吩咐道:
“调头!往北边去!”
“公主,那样走下去就要到冷宫了。”
车夫以为她记错路了,好心地出声提醒道。
“殿下怎会去那种地方?听说冷宫前有一片梅林开的极好,公主定是要去赏梅的。“
柳叶想当然地脱口而出,讨巧地朝陆嘉念挤眉弄眼,笑道:
“是吧,公主殿下?”
陆嘉念沉默地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脑海中尽是前世受过的屈辱和欺负,气得心口起起伏伏,高傲地扬起了下颌。
她倒要看看,现在的陆景幽还有什么能耐。
那片梅林就在绕过冷宫的拐角处,与冷宫仅仅相距数十步。
但车夫却在路过冷宫时骤然停下,无奈地轻叹一声,面露难色地上前请示。
陆嘉念不明所以地掀开车帘,探出脑袋瞥了一眼,那个前世夜夜相对的身影一下子映入眼帘。
此时应当刚发完伙食,门口的几人各自拿着两个白馒头吃着。
陆景幽瘦弱的身形就缩在他们身后,双手捧着唯一的馒头看了许久。
他掰下一块放入口中,苍白清瘦的脸颊浮现出丝丝笑意,眼尾微微上挑,歪着头眯起墨色双眸,俊秀完美如同白瓷人偶,亦如此物般一触即碎。
还没等他再掰一块,一个肥头大耳的太监就径直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踹在他小腹上,一把夺过馒头狼吞虎咽起来。
陆景幽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额头在青砖墙上磕破了,鲜血顺着惨白的脸颊滴落,红得触目惊心。
他眼巴巴望着胖太监手中的馒头,方才的笑意早已敛尽,眸光一片黯淡。
直到胖太监风卷残云般吃完馒头,陆景幽才缓缓收回目光,习惯了似的抱着膝盖蹲在宫墙下,默默将指腹上沾着鲜血的馒头渣舔舐干净。
陆嘉念一言不发地将这些尽收眼底,眉峰不禁挑了一下,一时间无法将眼前弱小可怜的少年,与前世矜贵狠厉的陆景幽联想到一起。
若是换作他人,她定会愤愤不平地上前主持公道,但此人是陆景幽。
宫中人情冷暖是常事,以他现在的身份,本应承受这些。更何况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早就百倍千倍地报复回来了。
陆嘉念的眼底平静无波,甚至想起陆景幽对她的磋磨,心间还腾起几分快意,无动于衷地扶了扶缠丝金海棠步摇,淡淡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走。”
车夫依然没有动弹,为难地朝她摇了摇头,柳叶在身边着急地“啧”了一声,暗戳戳指了指冷宫斜对面。
这时候陆嘉念才注意到,不知何时五皇子和六公主竟然也在这儿。
他们是宠妃兰氏所出的亲兄妹,向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仗着恩宠在宫中为所欲为。
五皇子的身边放着一个庞大的木箱,用绒布严严实实地罩着,偶尔传来几声凶恶压抑的犬吠,而六公主非但不怕,还很是好奇,搓着手站在五皇子身边问道:
“哥哥,今天咱们怎么玩呀?”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给这场好戏取名叫’狗咬狗‘。”
五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狭长窄促的眼睛朝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会意,面上挂起不怀好意的笑容,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肉糜朝陆景幽走去,却在少年快要放下戒备,颤巍巍伸手接过之时,尽数泼在了他的身上。
滚烫油腻的汤汁刺痛了陆景幽的肌肤,黏糊糊地挂满全身,顺着脖颈一路流进衣衫深处,疼得他骤然间倒在地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五皇子对这些十分满意,抬手掀落木箱上的绒布,兴致盎然道:
“看吧,好戏开始了。”
一声声愈发响亮骇人的犬吠在耳畔炸开,陆嘉念转头望去,这才发现那木箱中竟是十余只饿得眼冒绿光的狼犬!
木栓刚刚打开,它们就像决堤洪水般争前恐后地冲出去,灵敏地闻着味儿扑向陆景幽。
肉糜的香味很快被血腥气淹没,晦暗惨淡的天光下,陆景幽措手不及地被一群狼犬死死包围,撕扯缠咬着拖到了角落里,破旧的衣衫碎成布片,皮肉被尖锐地齿尖划开,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
红得发黑的鲜血在地面上流淌,融化了身边的冰雪,渗透进冻裂的地砖里,如梅花般一朵朵铺展绽放。
他徒劳地抵抗和呼喊着,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
然而就在不远处,五皇子和六公主正饶有趣味地观赏着,谈笑间尽是轻松随性,还交头接耳地打起了赌。
“哥哥,我赌他撑不过一炷香。”
“这回可不让着你了,哥哥赌半炷香。”
......
狼犬风卷残云般将肉糜吃尽,但显然这些还不够塞牙缝。
陆景幽身上的血腥气于它们而言是无上诱惑,惹得它们更为癫狂地撕咬,恨不得顷刻间就将他分食完毕。
剧烈的疼痛狂风骤雨般袭击着陆景幽,他在犬吠中艰难的仰起头,隐约听到了那对兄妹的对话,眸光忽的一沉。
他死死咬着银牙,硬是把所有痛苦的喊叫都扼杀在喉咙里,黑沉沉的眼底倏忽间清亮起来,如同散去薄雾的子时夜色。
一抹犹如电闪雷鸣般的狠厉闪过,染血的指甲划破掌心。
在诧异的目光中,陆景幽身形微晃地站了起来。
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大,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不仅没有停顿,还弯着唇角勾起一个摄人心魂的弧度。
陆景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啃食他血肉的畜生,冷峻的眉眼不悦地皱起,毫不掩饰厌弃和轻蔑。
随后,他瘦长却满是力量的手指利落果决地伸出,精准地掐住那畜生的颈骨,稍一使劲就整个儿提了起来。
只听得凌空中“咔”的一声,那畜生应声断气,口中还叼着撕咬下来的皮肉。
其他狼犬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眼前,终于后知后觉地忌惮起来,纷纷松口想要逃跑。
但是已经晚了。
没有一个能逃得掉,绝无可能。
陆景幽衣衫褴褛,长发如浓墨般在身后泼洒,被寒风吹得缓缓荡开,破旧的靴底踏着血泊而来,步子却悠闲散漫,像是去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分明看起来走得慵懒,但是眨眼间就迅疾闪身到那些畜生身旁,同方才一样狠厉果决地下手,紧接着身后就倒下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每杀死一只狼犬,陆景幽的笑意就浓烈一分,不一会儿就变得眉眼弯弯了。
热辣发烫的血珠溅在他冷白的脸庞上,与眸中那片疯狂的猩红交相辉映,宛如肆意生长的彼岸花,刺目绝艳得让人发颤。
只剩下最后一只狼犬了。
陆景幽并未急着将它杀死,而是不紧不慢地笑看着,将它的四肢一根根折断,才施舍般掐断它的颈骨。
他抬手一抛,这只畜生就摔在了那对兄妹面前,吓得二人依偎着后退了一丈。
与此同时,陆景幽也耗尽了气力,颀长清瘦的身影在尸骨中艰难地立着,难以支撑地左右摇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跪下。
他的衣衫鲜有完好之处,脊背上的蝴蝶骨暴露在暗沉天光下,如同一只被折断双翼的雄鹰。
寒风猎猎吹过,惊涛骇浪般击打着他风雨飘摇的身躯,终于毫不留情地将他击倒。
陆景幽沉重地摔在寒冷坚硬的冰面上,惨白如纸的脸庞与冰雪融为一体。
但他从未有过卑微屈服之色,反而始终带着笑,笑得眼睫如蝶翼般扇动,俊美惊艳的面容在血珠的映衬下更加刺眼,那股子颓靡邪气令人惊惧。
眸光深处,隐隐闪烁着不易察觉的轻蔑与恨意,仿佛这些人都不过是渺小蝼蚁,假以时日他必将亲手捏碎。
陆嘉念看得出神,险些与陆景幽的目光相触,下意识地涌上一阵恐惧。
她恍然间忆起前世,他也是这样眉眼含笑地处决了她的族人,将她困在温床暖榻间碾碎傲骨,逼迫她成为暖榻之物。
她惊得猛然间收回手,车帘随之滑落。
震撼和惊慌搅乱脑海,陆嘉念想起方才的血腥,思绪中掺杂着前世的回忆,太阳穴突突的疼,彻骨寒意蔓延全身,纤细的身躯打了个冷颤。
“公主,您还好吧?手怎么这样凉?”
柳叶发觉了她的不对劲,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搓着,关切道: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公主召来禁军,让他们妥善处理吧?”
这一声声“公主”点醒了陆嘉念,她渐渐平复了气息,敛起眉眼将方才的神色尽数压下,轻咳一声挺直了脊梁,端庄典雅道:
“无妨,此事不必兴师动众,权当没看见罢。“
现如今风水流转,她就算有些前世阴影,可终究还是大梁的嫡公主,宫苑禁军皆要护她周全,陆景幽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更不必再害怕什么。
如此想着,陆嘉念心里踏实不少,再次气定神闲地掀开了车帘。
五皇子和六公主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怔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话。
“哎,哥哥,你要输了。“六公主知道这个亲哥下不来台,只好用手肘暗中碰了碰。
“别吵,我自有办法。”
五皇子烦躁地甩开了妹妹的手,想到什么似的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得意地在她眼前晃荡。
“这、这该不会是......”六公主思忖片刻就反应过来,惊讶地捂着嘴,悄声道:
“真的可行吗?万一玩死了怎么办?”
陆嘉念隔得有些远,听不到他们的耳语,但依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两人品性恶劣无度,她前世就见识过,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思及此,她按捺不住地走下了马车,蹑手蹑脚地伫立在角落里观望着。
“你就是胆小,死了就死了,父皇恨极了他,哪里会管这些?”
五皇子嗤笑着瞥了一眼六公主,满不在意地打开纸包,将其中红褐色的粉末洒落在地上。
一股腥臭在空气中弥散,那几只没有死透的狼犬,此刻一闻到这味道就疯了似的站起来,再次癫狂地朝着的陆景幽冲去。
有的半路上断了前腿,有的脑袋绵软歪斜,有的伤口剖开肚皮......但它们就像被完全控制住了,不管不顾地一齐突袭。
陆景幽本就力竭,全靠意念强撑着保持清醒,此刻再也无力抵抗,还未出声就被这几只狼犬拖到了宫墙下,肆意疯狂地撕咬着血肉。
他连呼喊之声都发不出来,眼皮愈发沉重,只能绝望地忍受疼痛,眼珠干涩地转动,像是对这世间无限留恋。
陆嘉念心惊又焦急地上前一步,但一想到他以后会做什么,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陆景幽的目光恰好从她身上扫过,曜石般的眸中忽然闪过几丝光亮。
似是意外和探究,又迸发出些许期望,如同坠崖之人看见了峭壁上的枯枝,颤巍巍地想要伸手抓住。
然而,这些都在陆嘉念停驻的脚步间戛然而止。
星辰陨落,光芒尽散,陆景幽没等到陆嘉念有所动容,眸中的光亮一分分黯淡下去,最终隐于夜幕般的眼底,只留下一闪而过的冷意。
陆嘉念懵懂地看着,读不懂陆景幽眼中复杂的意味,只知道最后应当是仇恨。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她可什么都没做啊。
电光火石间,陆嘉念灵光一闪,刹那间想到了极有可能的缘由。
陆景幽该不会是......把她当做那对兄妹的同党了吧?
毕竟她看了这么久都毫无反应,甚至还津津有味,很难不被人怀疑。
可是......她真的只是路过。
况且就算她恨极了陆景幽,恨不得将他一箭穿心,也绝不会用这种暴虐残忍的手段,否则同前世那个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陆嘉念白白背了一口黑锅,心里憋闷得很,想着若是这几只狼犬能咬死陆景幽也好,也算是永绝后患。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三年后陆景幽还好好的活着,这些都只能是妄想罢了。
倒是五皇子和六公主,一个被丢进狼窝,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个被送去苦寒之地的军营,成为下等武夫的营妓。
相比之下,陆景幽确实对她手下留情了,想必是她前世从未招惹的缘故。
虽然现在不足为惧,但陆景幽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她还未想好如何才能斩草除根,贸然动手反而不好。
既如此,那就没必要结下仇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万一日后有何变故,至少有一条后路。
这些道理让陆嘉念心有不爽,不过理智终究胜过一筹。
她理了理衣摆走上前去,加重了脚步让那两人听到,制止道:
“宫中岂容得下如此喧闹,都给我住手!”
话音未落,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投射到她的身上。
陆景幽在昏迷的边缘挣扎着,闻言整个人都明显僵住,迟缓地抬眸遥遥望着她,确信没听错后,才后知后觉地松垮下去,轻轻舒出一口气,垂下眼睫扬起唇角。
五皇子和六公主脸色就不那么好了,不情不愿地低头行礼,暗暗嘀咕了好几句,却又不敢和嫡长姐翻脸,只能把话都卡在嗓子里。
“身为皇嗣,一言一行皆关乎天家颜面,你们此种行径与市井中的疯癫泼皮有何区别,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陆嘉念拢着织金飞鸟披风,故意摆着架子在二人面前踱步,余光不屑地扫了过去。
“是呢,皇姐说什么都有理,管的也真够宽的。”六公主骄纵惯了,向来与这个姐姐看不对眼,听了这话当即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怎么,六妹妹心有不服?”
陆嘉念轻笑出声,淡定自若地停下脚步,冷冷直视着六公主,沉声道:
“那也无妨,六妹妹大可把这事儿告诉母后,想必她自有定夺。就怕到时候惹母后生气了,受罚的不止是你们,还有兰妃娘娘教导无方之过。”
“你......你仗势欺人!”
六公主气得双颊通红,朝着陆嘉念指指点点,只能由五皇子拉开,勉强地陪着笑道:
“皇姐,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
说话间,角落里的陆景幽忽然抬起头,似是被那一声“皇姐”吸引,窥视的目光中带着新奇,干裂的两片薄唇偷偷张合。
皇姐,皇姐......
陆嘉念没空分神观察这些,全部目光都落在五皇子身上,不留情面地环着双臂,轻哼道:
“别提这些,我现在正要去凤仪宫请安,你们看着办吧。”
五皇子和六公主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忌惮陆嘉念,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去,吩咐人收拾满地狼藉。
待到他们离开后,陆嘉念才收起嫡长姐的气势,无奈地撇撇嘴朝马车走去。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有人亦步亦趋随行。
她微微侧首,透过鬓角碎发望见陆景幽扶着宫墙站起了身,艰难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向她靠近,眸中的阴霾散去大半,闪着晶亮纯澈的光。
陆嘉念对此视而不见,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而陆景幽仿佛早知如此,默契地在距她好几丈的地方停住脚步,目送她登上马车。
柳叶搀着陆嘉念坐稳,在马车行进时掀开车帘查探,依然能看见陆景幽执着的身影伫立原地,叹息道:
“公主,奴婢瞧着他也是可怜,不如......”
陆嘉念正为此事烦闷,只赏了她一个白眼。
尽管明知救下陆景幽是长远考虑,她还是觉得膈得慌,靠在软垫上漠然道:
“他不过是罪臣之子,有什么资格让我垂怜?”
——
直到马车在视野中消失,陆景幽也没有动弹,幽深晦暗的目光在远处凝滞,陷入了无人知晓的思绪之中。
“诶,你小子撞大运了,知道那是谁吗?”
胖太监觉得他孤零零的模样很可笑,自以为是地晃着脑袋,道:
“那是皇后嫡出的三公主,多少人连看一眼都难,谁料今天被你撞上,还出手救了你,莫不是你前世积德了?”
陆景幽默默听着,眸光渐渐变得柔和清晰,良久才声音轻微却坚定道:
“我认得。”
胖太监听到笑话似的瞪大眼睛,指着狼狈落魄的陆景幽,笑得前仰后合,接不上气道:
“你?就凭你?连我都只见过两回!这春天还没到,怎么就开始做梦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围上来嘲讽一阵就各自散去了,无人愿意理会。
“......很早以前就认得。”陆景幽喃喃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只有吹向漱玉宫的寒风听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前世另有原因,宝贝们往后看就知道了啦!
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么么~(系统只限一周内显示,但后台我都看得到)我会继续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