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雨决定不理他了。
但这个决定在她洗完澡后就被打破。
因为,她的衣服没有办法再穿了。
裙摆沾了水渍,皱成了一团,上面还有咸湿的气味, 就算洗干净了, 她也不愿意再碰这条裙子。
只是看着, 她都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不久之前在办公桌上的情..事。
姜听雨脸红透了,羞赧拿过架子上的浴巾, 牢牢裹在自己身上, 脚上趿着宽大的拖鞋走出浴室。
休息室里的窗帘紧合,床头开了盏昏暗的阅读灯, 好似给房间染了层旖旎的暧昧。
姜听雨环视一圈, 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
他应该在外面的办公室。
姜听雨纠结半晌,还是走到门口敲了两下。
没等男人回应, 她就偷偷打开一点门缝,探出了头,一眼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的男人。
他身上的衬衫解了几颗扣子, 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脖颈上的领带早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活脱脱的斯文败类。
不,他连斯文都算不上,纯粹的败类。
姜听雨心里暗暗骂了声, 尤觉得不解气。
察觉到女孩的视线, 谢霁淮从电脑屏幕前抬眸,轻凝向她。
女孩虽然只露出一张小脸, 却不难看出她脸上氤氲着的水汽,额间的发丝也泛着潮湿。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 像早春盛开的樱花,风一吹便簌簌下着粉雪。
谢霁淮不自觉捏紧手里的鼠标, 喉结滚动:“洗好了?”
姜听雨抿了一下唇,声音里带着娇蛮的意味:“我的裙子不能穿了,帮我送一条新的裙子过来。”
谢霁淮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微词,只觉得可爱,毕竟也是他有错在先,不怪她生气。
“只有裙子?”
“还有内衣,整套的。”姜听雨红着脸补充。
想起家里谢霁淮准备的那些内衣,姜听雨立刻叮嘱:“不要奇奇怪怪的内衣。”
谢霁淮弯了弯唇,慢条斯理道:“要我准备,就只能按照我的审美来。”
姜听雨蹙起眉心,想发怒又觉得是在无理取闹。她才是受害者呀,怎么还得依着男人的意思来。
但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么穿他送来的衣服,要么就穿脏了的衣服。
“那、那好吧。”
姜听雨无奈答应,心里默默骂他是强盗逻辑。
衣服很快送到了姜听雨手上,一套粉白色的蕾丝内衣,还有和她上午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的蓝色公主裙。
姜听雨抱着衣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脑子里想的却是门外的男人。
他虽然做的有点过分,但想的倒是很周到。
她来公司陪谢霁淮上班,出来的时候却换了身衣服,明眼人肯定能看出来他们做了羞羞的事。
姜听雨唇角抿起甜美的弧度,刚才在心里给谢霁淮扣的分又加了一点点。
不过,她还是没打算原谅他,毕竟今天的事怎么想都觉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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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霁淮也没想到小姑娘的气性这么大,连着好几天都不愿意和他亲热,抱一下也不肯,更遑论亲吻。
女孩年纪小,又是娇惯着长大的,有点小脾气正常,况且那天他也确实做得过分。
谢霁淮哄了她几天,哄得她有松动的趋势,本以为可以彻底破冰,结果到了周三晚上,小姑娘开始收拾行李,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谢霁淮慌了,死死扣住她的行李箱,“宝宝,你这是要去哪儿?”
姜听雨莫名其妙地打量他许久,突然明白了过来。
谢霁淮搞错了,以为她要离家出走,事实上,她只是去外地给剧组拍摄定妆照罢了。
不过这倒是个和谢霁淮谈判的好机会,她甚至可以给自己增加筹码,彻底拿捏住他。
姜听雨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委屈道:“我不要和你住了,你就会欺负我。”
谢霁淮心跳骤然发紧,好似被一只手攥住了般,全身的血液都在那瞬间凝固。
“宝宝,我……”
修长手指微微发颤,无力的失去感时隔多年又再次汹涌袭来。
脑海里尘封的记忆慢慢回溯,眼前似又浮现出他不愿再记起的画面。
谢霁淮阖上双眼,手指死死地攥紧成拳,指骨都用力到发白。
十年前,他的生日那天,一场事故夺走了他父母的生命,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渴望留住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留住。
父母离开了他,现在女孩也要离开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无法留住自己心爱的人……
姜听雨被他这幅模样吓到了。
他看起来特别的痛苦,特别的无助,就像是被无尽黑暗吞噬的人,渴望上天能给予他一丝光亮。
“谢霁淮?”姜听雨轻轻唤他。
谢霁淮睁开眼睛,目光定在女孩脸上,他伸出手想要碰她,却又不敢。
他怕自己碰了她,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姜听雨一把握住他的手,赫然感受到他掌心冰冷的温度。
卧室空调开得并不低,再冷也不会手心都在发凉。
是生病了吗?
姜听雨急忙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谢霁淮抽出自己的手,缓缓道:“我没事。”
他强迫自己收回凝在女孩脸上的目光,微微哽咽的嗓音透着沙哑:“我还有工作要做,先回书房了。”
不敢面对女孩的离开,只能选择逃离。
迈开几步后,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女孩说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姜听雨愕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没能缓过神。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收拾好行李,姜听雨进浴室洗澡,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了。
然而谢霁淮还是没有回房。
自他们结婚以来,谢霁淮很少会忙到这么晚,至多到九点就会结束工作。
今晚的他,似乎是在刻意避免进卧室。
从她说要离开家里后,谢霁淮就变得很奇怪。
姜听雨爬上床,双手环抱起曲起的膝盖,脑海里回想起她最后看见他的那个背影。
高大宽阔的背影,却隐隐透着悲凉和……脆弱。
姜听雨心颤了下。
她怎么会在他的身上看到这种感觉,不会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姜听雨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然而脑子乱得根本睡不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十点半。
姜听雨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
谢霁淮没有回来。
姜听雨坐起身,思来想去,给好友程简依发了消息。
程简依一向睡得晚,这时候还不到她睡觉的时间。
绵绵雨:【一一,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躲着不见人。】
程简依正在熬夜改策划案,脑子运行过载,快要爆炸了。
看到好友发来的消息,没精打采地回复:【你老公生你气了?】
姜听雨想了想,【他应该没有生气。】
定睛细看自己的消息后,姜听雨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老公。】
【是一个朋友问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就想听听你的答案。】
一一:【无中生友。】
绵绵雨:【……】
绵绵雨:【不和你说了。猫猫生气.jpg】
一一:【别别别。眠眠仙女大人有大量,别生气啦。】
一一:【你先跟我说说前因后果,我才好给你分析,对不对。】
姜听雨想想觉得有道理,就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程简依沉默了片刻,斟酌了下措辞,委婉提示:【你老公,哦不,是那个男人,他应该是因为女生要离开而痛苦。】
绵绵雨:【痛苦?】【可我觉得他不会的,他是个很强大的人。】
程简依无奈叹了口气,手指转动着圆珠笔:【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眠眠,相信我,他现在或许很需要你的安慰。】
看到安慰这两个字,姜听雨都有了应激反应。
周六那天,谢霁淮也请求她给他一点安慰,结果就狠狠欺负她。
她怕自己又上了他的当,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姜听雨瞄了一眼紧闭的门,还是心软了。
绵绵雨:【一一,要怎么安慰?】
程简依也没有经验,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你先把实情告诉他,然后撒撒娇,应该就好了。】
撒娇啊……
姜听雨站在书房门口,紧张得呼吸都困难。
一一劝她来找谢霁淮说实情,再撒撒娇,她竟然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姜听雨深吸了口气,手指屈起,轻轻敲了下门。
“我、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就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听不到。
是没听见吗?
可她的声音并不算小,谢霁淮不应该没有听见。
等待的时间尤其焦灼,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忐忑不安。
在她伸手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属于男人的磁沉声音低缓进耳畔。
“进来吧。”
姜听雨拧开门把手,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她探着脑袋从门缝里看书桌后的男人。
男人的视线停留在电脑屏幕前,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就连余光也吝啬给她。
姜听雨迈着轻悄的步伐,一点点挪到书桌前,鼻子灵敏地闻到了香烟的味道,味道没那么浓了,似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姜听雨蹙了下眉心,温温吞吞唤他的名字:“谢霁淮。”
女孩声音软软绵绵的,像一缕淡淡的阳光暖烘着心脏。
谢霁淮放在键盘上的长指重重扣下,屏幕上的邮件打出一长串乱码。
他微阖了下眼,从键盘收回手指,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嗓音淡淡:“有事找我帮忙?”
从卧室离开的时候他丢下了这句话,此刻他便以为她是来求助的。
姜听雨感受到了他疏离的态度,他们之间离得并不远,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好似隔了一堵无形墙,让眼前的男人变得难以接近。
“没有,我已经收拾好了。”姜听雨轻声道。
谢霁淮目光定在她脸上,眸子里神色逐渐发暗。
书房灯光过于明亮,照得女孩娇嫩的肌肤更显白皙细腻。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张书桌,澄澈干净的眸子水盈盈望向他,贝齿咬着樱粉色的唇瓣,似是想要和他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谢霁淮轻笑了下,勾起的唇角满是讽刺。
他该夸她是个懂礼貌的小姑娘,就连要走了都会过来和他告别。
谢霁淮滚了滚喉咙,将心里的烦躁强行压下去,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话:“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明天。
谢霁淮默念了遍,心绞得犯疼。
电脑屏幕里的那封邮件,从不到九点一直回复到现在,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来来回回。
心不定,工作也没办法聚精会神。
或许,也是他潜意识里在自我放纵,由着他的心去痛苦去烦乱。
今晚一过,他就再不能如此颓丧。
他是最没有资格沉浸在痛苦中的人。
过去是,现在也是。
在他回到书房不久,已经戒掉许久的烟又被他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拿了出来。
火机燎了烟头,燃起星星点点的烟火。
尼古丁入喉,久违的冷冽味道刺激口腔,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指尖夹着的香烟还在燃烧,蓄积起来的烟灰扑簌簌落在桌面上。
想起女孩闻不得烟味,谢霁淮下意识地就要扔掉手里的烟。
戒烟后,书房里连烟灰缸也没有了。
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烟也不知该捻灭在哪里。
谢霁淮眉心轻折,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又倒了点水,冲灭了星火,而后起身走到窗台,推开窗户,任由夏夜里的暖风钻进屋子里。
他盯着窗外黑沉沉的院子,眼眸里涌动着复杂的神色。
良久,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当然知道门外的人是谁,却不敢见她,怕从她嘴里听到他不愿听到的话。
此刻真的听到了,远比他想的要痛得多。
谢霁淮坐在椅子上,视线比女孩要低得多,看她的时候只能抬首仰望。
“一定要走吗?”
声音哑得厉害,好似喉咙里堵了沙。
女孩很轻的点了点头:“嗯,已经决定好了。”
谢霁淮沉默了一瞬,从椅子上站起身两步走到女孩面前,伸手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能分开。
“宝宝,别走,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离开我好吗?”
在那短暂的沉默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失去她。
她不愿意和他亲热,他就安分守己不再碰她,她不愿意和他睡一间房,他就主动搬去客卧。
她可以用任何方式惩罚他。
但唯独,他不能放她离开。
做不到。
任凭他怎么说服自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