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会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并且百姓会过得比以往更为热闹,幸福。
“无疾呢?”
适才无疾还在大春这边闲晃,现下不见身影。
“小公子去了河畔,想是去看西岸的旧居。”
大春留意过这位文静公子的身影,他跟着阿兰往河畔的木桥走去。
刘弘知晓,无疾对他以往的艰难生活很感兴趣,无疾出生于大城里,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
“阿兰也在那边。”
庄扬看到了庄兰的身影,在西岸刘弘母子当年居住的破屋前。
庄兰年长无疾,性情倒是不如无疾沉稳,她这些时日和无疾相熟,两人似乎相处得不错。
庄扬和刘弘来到西岸,听见庄兰在介绍当年刘弘家里的田地,还有养兔羊猪的地方。
“阿兰。”
庄扬唤她,不想庄兰和无疾正说得投入,并没有留意庄扬的唤声。庄扬想上前去,阿兰将刘弘贫困时的事,说给无疾听,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于刘弘是失礼之事。
“二郎,我们去红叶林。”
刘弘拉住庄扬,他从不会去回避以往贫困的生活,他便是从这样的地方走出来,成为今日的刘弘。
天色尚早,可以到红叶林里走走。
在未打下临邛时,这样的约定难以去实现,此时不过是到家门外走动那般便捷。
刘弘携带上四位侍卫,他自己和庄扬骑马在前,六人前往红叶林。
当年是步行,走了许久,这次靠马力,在午后时抵达,刘弘还记得路,他梦中来过数次。
让侍卫守在红叶林外,刘弘带庄扬穿过红杉林的深处,他们踩过层层堆相积的红色落叶,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林间,在高耸擎天的红杉树间,投下绮丽的光影。四周如此静谧,仿佛人世唯有他们二人。
刘弘牵着庄扬的手,缓缓穿行,光和风在他们脸庞、手臂上移动,像似斗转的时光,终于,他们来到一条潺潺的溪流边,看到溪畔的雾气和光影间仿佛林中精灵的野鹿。
两人站在溪畔,相拥在一起。
这些时日,一直在打仗,他们实则很少去思考他们之间的事情,也无暇去思考。
此时,在如此静寂的地方,他们审视着内心,思考着日后之事。
“待天下一统,我就跟阿父讨一个封国,到那时,二郎肯相随吗?”
刘弘觉得以自己的战功,讨一个富庶的封国不为过,只是他身为嫡长,分封为诸侯王,等于放弃了继承权。
连年累月的战争,使得刘弘将精力都放于打仗上,他又是汉王唯一成年的儿子,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权力斗争。
一片红叶在庄扬眼前飘舞,落在了庄扬的白袍之上,庄扬捡起,看着红叶上的一个虫洞,他本该很忧郁,话语却很平静。
“身为嫡长,进退维谷,阿弘,我所害怕的,是你因我而死。”
若是将帝位让予他人,到地方上去当一位分封的诸侯王,刘弘身为嫡长必然会受猜疑。只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我阿父知晓你我关系。”
刘弘和刘父的感情,算得上深厚,刘弘想父亲断然不会将他逼到死路去。
“可是当时于乱军中营救我之事,被汉王知晓?”
庄扬不是没有过担心,只是一日日的平静相处,让人麻痹大意。
“恐怕,便是因为此事。”
刘弘当时不顾性命,一心只要救回庄扬,这已超越了友情。何况魏川抓谁去当人质不行,偏偏就把庄扬抓了。
“阿弘,你我终究不得相守,不可做这般设想。”
庄扬会留在蜀地,他会送刘弘回长安,并遥遥地看他继承这天下。天下太平,人世蹉跎,世间之事,哪能样样都称心如意。
刘弘默然,看着溪流经过石头激起的水花,他一手握在腰间的带钩,他难受至极。
“二郎,就不在乎我与谁同寝,为谁所有吗?”
若真是按部就班,成亲生子,老老实实去顺了父亲的心意,那确实简单许多,至少现下看来,唾手可得。
“看不到听不到便好,到那时,我亦不在你身边。”
庄扬会嫉妒,他无法去避免这份情感产生,然而时间和距离,会消磨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
“二郎,知晓我怎么想吗?”
刘弘站起身,抽出剑,寒光闪耀,他望着剑光,剑眉凌厉。
他不会让庄扬离他而去,他南征北战,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人。
“若真要为此去死,那么我会竭力求活。”
刘弘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他这番话,已有所指,义无反顾。
“二郎,肯相随吗?”
刘弘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庄扬,当庄扬说“我亦不在你身边”时,刘弘感受到了庄扬的决绝。
午后的红叶林,静得仿佛能听到树叶掉落的声音,
庄扬感到一阵心悸,他想站起,双腿乏力,只得扶住身侧的树杆。他喉咙滑动,先是无声,继而声音因激动而不稳:“阿弘,不可!”
他不愿成为祸国殃民之人,若刘弘为一己之私,而不顾一切的话。
刘弘收回利剑,他因为庄扬的拒绝而心慌意乱,在锋利的剑身上留下一滴血,割伤了食指。
伤指流出的血液沾在袍袖上,刘弘看着袖上晕开的血,神情呆滞。庄扬执住刘弘伤手,取出一块巾布,帮刘弘包扎伤口。
看着庄扬专注、细心的样子,刘弘抬手去抚摸庄扬的脸庞,也将自己的头抬起。庄扬温顺的任由刘弘触摸、亲吻,刘弘温柔至极。
他们相伴在林中,直至晚霞披洒,眼前鲜红一片。
两人披着星光,返回竹里,无疾和庄兰等候他们许久。
竹里的营地简陋,住在帐中,这夜四人简餐,早早去睡下。
第二日一早,刘弘带上庄扬、无疾、庄兰和一支骑兵,前往临邛城内。在临邛,刘弘停留一日,处理事务,而后把霍与期留在临邛,自己带着庄扬等人,连并部分兵力,返回锦官城跟汉王复命。
汉王设宴招待来自临邛的豪富,汉王不同于蜀王,待商贾友善。蜀地因商人而富庶,在汉王的统治下,日后会更加昌盛。
这夜,送走临邛来客,宴席上仅剩刘弘和庄扬,汉王目光落在庄扬身上,和庄扬说道:“攻克临邛的计谋多出自庄生,庄生功高劳苦,这些金帛赐予你。”
两位侍从抬来沉甸甸的物品,这是笔巨财。
庄扬伏身,惶恐陈述:“联系临邛豪富之计出自子慕先生,其它计谋多是霍先生之功,臣功劳微薄,不敢冒领。”
刘父听得子慕先生四字,似有不快,但他也没有在言语里表示什么,只说:“这是你应得之物,与期那边我另有奖赏。”
第77章坦言
庄扬从梦中醒来,坐在榻上,他头发披散,身穿着白色的单衣,他的身形清瘦,姿态优雅,从背后像似一位女子。
“二郎?”
听得隔壁房中声响,细绢过来查看,发现庄扬醒来。
此时天刚亮起,家宅寂静,庄家其他人都还在睡梦中。
昨夜庄扬凌晨才返回,由汉兵护送,陪同庄扬一起回来的,还有不少财物。
细绢是个安分守己的仆人,她不好打探,但是昨夜二郎的脸色看着相当疲惫,并无惊喜。
昨夜听闻二郎和他兄长说,这些是汉王赠予二郎的财物,因二郎在临邛之战中,屡献奇计。
“细绢,你拿水和巾布过来,我洗洗脸。”
庄扬抬头,他脸上有汗水,脸色显得苍白。
“是。”
细绢退下,下楼去院中提水。
庄扬收揽头发,更换衣服,他取出枕下的带钩,手指微微抖动,他不记得梦见了什么,似乎和阿弘有关。
一旦战争结束后,归于平静,心底那份不安便就浮现,或许是因为他和阿弘离别在即,太在乎了,太在意了。
细绢端水盆拿布巾过来服侍庄扬,庄扬接过湿巾擦拭脸庞。井水刚提起时温暖,经过院中,登上楼梯,逐渐冷去,在这个清晨,显得分外的冰冷。
庄扬想起酒宴时,汉王看他的眼神,亦是冰冷如此。
在临邛之战中,展露才能,未必是件好事,然而至少临邛的百姓们,逃过了战火,而且家中还得到了一笔巨财。
庄扬所求不多,这笔巨财倒是很意外,正好可以救济家人及先生。
自从庄秉的店铺遭火焚烧,也焚去了庄家的财富,庄家日子过得去,但也不富裕。
庄扬梳洗完毕,外头太阳明亮,院中传来侄子和嫂子的声音。庄扬站在窗内探看,看到侄子阿原在院中放风筝,嫂子跟在身后。一旁庄兰搀扶庄母,在院中漫步,庄母腿脚不大好,记性比较差,需要人看顾。
这些日子,家里安宁、祥和,实在令人欣慰。
庄扬下楼,前去找庄秉。昨夜被送来的财物,全都锁入柜中,钥匙在庄扬手里。那钱柜本是庄秉在管理,但空荡多时了。
锦官城的布市还未建好,庄秉闲不住,不时往外跑,去和他的商贾朋友们聚集,探听商贸的消息。
今日清晨,伙房食物还未做好,庄秉还未出门。
庄扬进入庄秉房中,庄秉正在记账,见庄扬过来,招呼他:“阿扬,你昨夜晚归,怎不多睡会。”
搬来锦官城后,各自忙碌,兄弟俩的交谈渐渐少了,但仍有一份亲昵在。
“在想一些事,兄长,我想搬回竹里居住。”
庄扬需要将这件事和庄秉商议,长兄为父,他希望能得到兄长的赞同。
“在公子弘帐下,不是当得好好的吗?怎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虽然自己是商人,可庄秉深信,这个弟弟有才干,在仕途上会有远大前程。
“公子过些时日就会和汉王返回长安,我不随他前去。”
这是庄扬绝对不会去做,也不能去做的事,一旦刘弘返回长安,便也就阻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再不会有相逢之时。
庄秉搁下笔,略作思虑,他有些事想不明白,也不想质问庄扬,譬如当初魏川因何抓庄扬为人质,去换魏嘉;譬如为何庄扬只肯担任卑小的职位,而弃自己前程于不顾。
“你若是一人去竹里,我怎能放心,听阿兰说那里荒芜,里中只剩三四户人家。”
“再则,阿扬,你也该婚娶了。若真想过去住,先找位好人家的女子成亲,再一起过去,也有个照应。”
庄扬二十,早已到娶妻的年纪,往时庄秉跟他提,他总是推辞。
“兄长,我此生不会娶妻。”
庄扬伏身行礼,他的话语平静。
庄秉沉寂地看着庄扬,一些场景在他脑中穿过,他是位干练的商人,身为庄扬兄长,他看着庄扬长大,他熟悉这位弟弟慎重的性情,知他这番离经叛道的话语,绝对是深思熟虑才说出,也知晓他从不近女色,似有难言之隐。
“若是我硬要你娶呢?”
庄秉想到一种可能,那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便是害了良家女子,亦将让我愧疚一生。”
庄扬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什么,他听从内心,也能看到自己日后的生活。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由你亲自去和阿母说。”
庄秉对于弟妹,总是爱护,不喜欢去压制,逼迫。现下,庄扬有一笔不菲的财物,他在竹里,也能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是庄母那关,可不好过,无论是不婚娶,还是要独自一人去竹里居住。
出乎意料,庄母竟然赞同回竹里住,她喜欢竹里。至于庄扬如何跟她说婚娶之事,庄秉则不清楚。庄秉看着庄扬和庄兰从庄母房中出来,两人低语交谈着什么,庄秉觉得庄兰有事瞒着他。
汉王赠予庄扬的财物,有七匹锦缎,一盒珠玉,外加一盒金饼,金饼八枚。
这是一笔巨财,珠玉精美,金饼沉重厚实,锦缎每一匹的价钱,都足以让庄家人花费数载。
庄扬觉得他有功劳,但不足以得到这么多赏赐,庄扬心中惴惴不安,昨夜一再辞谢。但汉王显然不容他拒绝,只是说这是他应得之物。
不知为何,庄扬想起当初在长安,他退回刘母馈赠的那些钱财,那是用来报答庄扬的恩情。
有种恩情已讫之感。
这些财物,庄扬将锦缎交付兄长,充做家用,及兄长日后做生意的资财。至于八枚金饼,庄扬打算送予先生,这是先生应得的。
提出临邛可不战而胜的人是周景,庄扬不敢居功。
提上财物,坐着马车,庄扬前往周宅。
周宅庞大,大半房舍倒塌,院中杂草蔓延,在邻里传言间,此宅还闹鬼。周景若无其事,和一位书童住在里边。
马车在院门外停下,院外杂草丛生,显然周景自被罢官后,鲜有人来拜访周景。锦官城正由汉王坐镇,而周景是位罪臣,往日交好出于忌讳,不敢上门。
庄扬下车,站在院外唤叫:“先生在吗?”
很快一位书童出来,领庄扬进院。
院中杂草野花滋生蔓延,就连石阶和土墙上都是花草,全然是放任不管,也难怪有鬼屋之称。
书童将庄扬带到后院,后院不似前院,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洁,墙瓦上甚至有修葺的痕迹。
此时,周景正在糊墙,拿着一把糊墙的工具,袖子高高挽起。见庄扬进来,周景连忙洗手,整理衣物,接待庄扬。
这些时日不见,周景因消瘦而衣袍宽大,精神却不错,双眼仍清澈如往昔。
“阿易,你过来帮先生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