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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负责炊事的一位老兵唤来,老兵带着妻子。刘弘把婴儿交给老兵妻,让好好看顾。

这婴儿已张齐牙齿,也会牙牙学语,老兵妻帮婴儿擦洗,更衣。告诉刘弘孩子已有一岁,是位男孩。

“将军,即是你救了他,给他赐个名字吧。”

大春逗着男婴,帮婴儿请求。

“就唤他刘河。”

刘弘没做多想,给男婴冠上了自己的姓,因是在河边拾到,便取名为河。

刘河一路由老兵妻抱着,坐上装粮草的辎车。

老兵妻用米汤喂他,不过数日便恢复健康,是个灵气、可爱的孩子。

汉军在陇西苦战多时,到秋时,才击溃刘冒军队,攻下狄道。

返回长安时,上林苑的湖泊,红叶飞舞。

刘弘独自骑着马,来到湖畔,他思念庄扬。

秋日,在锦官城的庄扬,收到商人送来的信函,信中刘弘告知庄扬,他们军队攻下了陇西的狄道,歼灭了刘冒的势力。并且提及,他收养一个男婴的事。

庄扬回信,告知刘弘,他在蜀地任职学官,生活安定。还有秋时,大春妻生了一位女儿,托刘弘告知大春。

把帛书存入木匣,庄扬递给商贾穆征。穆征往来汉蜀做生意,一年要往返数趟,正好为刘弘和庄扬传达书信。

将穆征亲自送至门外,庄扬返回院中,听得院中婴儿啼哭的声音。庄扬到大春妻房里探看,建庄兰正抱着婴儿哄着,大春妻疲倦地靠在床上。大春妻见庄扬进来,连忙要起身道谢,庄扬拦阻。

大春妻勤快,庄家人待她也厚道。

“二郎吩咐,煮两个鸡蛋,给春嫂补补身体。”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从门口走来一位妙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温婉。

女子将碗端到大春妻身旁,亲自喂她,大春妻说:“可万万使不得,我自己来。”

女子低语:“春嫂还是由我来,你身体虚。”

庄扬出屋,走到院中,不会庄兰出来,对庄扬说:“细绢看着好温柔,兄长会喜欢她吗。”庄扬没像庄兰小时候调皮那般拍拍庄兰的头,而是正色说:“不得胡言。”

这位温婉女子,唤细绢,庄扬在奴市里看她被人贩毒打可怜,将她买下,由此细绢便也就侍奉在庄扬身边。

第三卷

第60章撕毁和约

锦官城学风兴盛,郡学中有四百余学子,学官数名。庄扬身为学官,但是学官中颇为低微的卒史,他看守书阁,乐得自在。

平日整理书卷,帮二三学子解解疑惑,更多时候是悠闲坐在案前读阅。郡学中的藏书丰富,虽然远远不及长安的石室,却也可观。庄扬温雅亲和,深受学子们喜爱。

许多学子,挨了其他学官的训责,还喜欢跑来庄扬这边诉苦,庄扬多少会安抚他们几句。学子们有的年纪小于庄扬,有的和庄扬差不多大,庄扬几乎是将他们当成庄平照拂。

庄扬学识渊博,也有自己的才干,但是庄扬似乎只对没有什么实权的小官职感兴趣。章掾史曾想将庄扬的文章推荐给蜀王,被庄扬谢绝。章掾史想庄扬似有所顾虑,即使是友人,庄扬的有些行为,让人费解,不只是关于出仕,还有成亲。

二十岁的庄扬,仍未成家。

若是问郡学里的学子,他们肯定会说庄卒史高雅旷达,对名利无所求,即不爱钱财,也不好美色。

黄昏,庄扬牵马出院门,学子们向他揖手相别,庄扬微笑颔首,骑马离去。他风度翩翩,容貌出众,惹人张望。

庄扬在柳下信手游缰,看着湖畔的春光,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他旁若无人,直到听得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他才回头。

他看到阳光下的一位武官,俊朗高大,骑着匹枣红马,一身皂色官袍。武官的身手背负弓箭,腰间夸刀,似乎随时会拔刀出鞘,与人搏斗。

有好一段时日,没有见到虞督盗,不想又在街上遇到。

这人看庄扬的目光仍带着迷恋。

庄扬策马离去,再无看湖光春色的心情。

同样是对他有爱慕之情,庄扬待刘弘几乎是宠溺,而待这人,则毫无感情,甚至觉得麻烦。

披着霞光归家,庄扬把马缰递给仆人长宜,蹲下身拍拍蛋饼的狗头。蛋饼总是守在家门口,见庄家人谁外出回来,就欢喜扑上去。

“兄长,你回来了。”

庄兰迎出来,身边跟着侄子阿原。

“阿叔。”

阿原亲近庄扬,张开手臂把庄扬大腿抱住。

“有好好学习吗?”

“有,阿叔,阿兰姑姑教我画鱼,还有花。”

阿原欢欢喜喜说着,他学得很开心,觉得会得到叔父的夸赞。

“兄长,我也教他写字。”

庄兰辩解两句,她带的侄子,也不是跟她小时候一样就爱玩。

“好了,进屋去。”

庄扬笑语,阿原已有五岁,也该请个先生了,他也不指望阿兰教阿原读书识字,阿兰自小不爱读书,倒是喜欢舞刀弄枪。

庄兰牵走阿原,说他:“又出卖姑姑,这样姑姑就不帮你抓蝴蝶了。”

看着一大一小离去,庄扬笑着摇摇头。

庄扬登上楼,在二楼忙碌的细绢走过,温声说:“二郎,你回来了。”

细绢过来,把庄扬提在手中的笔墨盒取走,拿进庄扬房中。

庄扬进房,细绢拧来湿巾,递给庄扬擦脸,擦手。

她待庄扬殷勤,任谁都能看出。

自从于奴市将细绢买来,细绢便成为庄扬的贴身侍女,她服侍庄扬梳洗、更衣。在庄家人看来,庄扬买她来,大抵是喜欢她。也不知晓,两人其实没有体肤相亲过,庄扬连细绢的手都没碰过。

细绢是奴婢之女,为主人家交付人贩售卖。庄扬坐马车经过奴市时,正见细绢不肯跟一位买主走,而被人贩痛打。被抽打得鲜血淋淋,细绢始终不肯讨饶,真是位倔强的女孩。

庄扬让阿易去抢夺人贩的鞭子,他则将细绢扶起。后来才得知那位要买细绢的老男子,细绢认识,是她主人家的客人。细绢因得罪他,而被主人售卖,和母亲分离。由此,便是死也不想为他拥有。

柔柔弱弱的一位女子,不想会有这么倔的性格。庄扬同情她遭遇,且他也需要一位侍女,便将细绢买下。

庄扬擦拭脸庞时,细绢低着头,她不敢正视庄扬,带着少女的羞赧。无疑,庄扬在她看来长得极好看,人又温柔。

细绢不敢对庄扬有过多的想法,觉得服侍的是这样一个人,就已很满足。

庄扬将巾布递还细绢,听得楼下阿易在招呼什么人。庄扬站在窗前探看,他见到一位做商人打扮的肥胖男子,正是穆征。

穆征前来,每每都带来刘弘的消息。

庄扬连忙下楼,接待穆征。

穆征进入庄扬书房,让侍从将一件木匣递给庄扬,擦着汗说:“二郎先看,若有什么担虑写信里,我会带给公子,二郎别太担心。”

因为胖得像只大貘,穆征走上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好在他出门都是马车。

听穆征这么说,庄扬深觉不安。做为一位商人,穆征健谈,这次是因何,如此急忙要将信给他看。

庄扬打开信函,发现有两份帛书,他取出一份展开读阅。刘弘在信中写满对庄扬的思念,并谈及陇西的战况。刘弘的字体刚健豪迈,遣词造句精准贴切,寻觅不到一丝早年的拙劣。不过刘弘倾诉相思时,用的情话让庄扬感到羞赧,在穆征的注视下,庄扬保持镇定、平静的模样可不易。

庄扬低头微笑,将这份帛书揣入怀中,这才取出另一份查看。打开帛书,便觉得惊讶,因为这份帛书不是出自刘弘之手,但字迹很熟悉,这是子慕先生的字。

周景在信中告诉庄扬,初春,汉军攻打天水,经过一番苦战,刘弘在攻城时身中一箭,坠下马来,因伤势较重,只得送回长安医治。

庄扬执帛书的手激烈颤动,他知道这必然是很严重的伤,由此周景才会特意告诉他。

“二郎?”

穆征大致猜晓到周景信中写了什么,他知道他送的信函,一封来自刘弘一封来自周景。当然,刘弘那封,则全然不知晓内容。穆征是个讲信用的人,不会去偷窥,何况信函上有封泥,他一旦偷偷启开过,就会被收信人察觉。穆征见庄扬执着帛书惊慌、难过的样子,心下也是不忍。

庄扬将帛书折起,捏在手中,他抬起头,悲恸问:“他伤情如何,可会危及性命?”

“二郎,公子在这边中了一箭,当时是骑兵互冲,所以坠下马时,遭到马蹄踏伤手臂,这只手。”

穆征先是用手指向右肩,继而又移动肥肥的手指戳着自己的右手臂。

庄扬双手握紧,将头低下,连并他的肩膀都在止不住颤抖。

这该是得多疼啊,不说被箭射中肩膀,就是那驰骋的马蹄踏上手臂,骨头也要开裂。

“你离开时,见过他吗?”

庄扬噙着泪,声音哽咽,周景的信中对伤情描述简洁,并且多用安抚的词语,庄扬反倒由此担心。

“二郎,我离开前,见过公子,公子气色不错,伤是挺重的,会好起来,二郎莫要慌张。”

穆征知道公子弘和庄家二郎是挚友,而且送过这么几次信,穆征觉得可能还不只是挚友这么简单。

“我此时无法回信,明日,我再将信托寄你。”

庄扬心乱如麻,已经无从下笔。

“那我明日再过来,这趟回来,也不急着回去了。”

穆征站起身要告辞,突然又叹息:“汉和蜀这关系越发紧张,做点买卖真不容易。”

穆征的一批货物被江畔的巡卒扣押,本来货物从汉国要运进蜀国,不想巡卒说他运的货物要做检查,约莫是被没收了。蜀王也不是傻子,眼看汉王刘豫就要啃下陇西了,再来说不准就要起兵南下。蜀国对汉国的亲好关系,已濒临崩裂。对于两国往来的商人,也不再友善对待。

穆征离去,庄扬独自前往院中,他走过竹径,孤零零坐在亭上。

初月爬升,亭中风起,稍稍有些寒意。

庄扬想如果当初留在汉国,那么他此时也就能陪伴在刘弘身边,他是想保护刘弘,所以必须离开,却不想到阿弘受这么重的伤时,他却无能为力。

子慕先生书写之时,正是初春,至此时,也有一月余。

阿弘的伤,可好了吗?

他是汉王之子,本不该跟随将领冲锋陷阵,他必是着急想打下陇西,作战才如此不要命。

庄扬想,当时自己为何要和他约定,待他兵入锦官城再给予他答复。那时有太多顾虑了,可好些顾虑,根本比不上阿弘的命。

懊悔着或许不该给予他希望,也懊悔着或许当时便该答应了他。

阿弘以往,每每受伤,都会来找自己,那时阿弘还是个孩子,庄扬会为他包扎伤口,而后摸摸他的头。

再稍大些,阿弘便会耍赖似的将自己抱住,埋头在自己肩上,寻求庄扬的安抚。

庄扬多想此时能抱住他,然而他张开手臂搂抱住的,不过是这空荡冰冷的夜风。

庄扬在亭上坐了许久,直至庄兰找来,不安唤他:“兄长。”庄扬才站起身说:“阿兰,大兄回来了吗?”

庄家总是等庄秉从商肆回来,一家子才聚在一起吃晚饭。

“兄长,你怎么了。”

庄兰关心问着,她觉得兄长有些不对劲。之前那位叫穆征的商人过来,带给兄长阿弘兄的信,兄长读了信后,独自一人在亭子这边坐了许久。

亭子在院子角落里,这里黑漆漆,根本什么景致也看不到,兄长从不曾有这样的举止。

“阿兰,兄长没事。”

庄扬不愿告诉庄兰原由,许多事,他都不能说,哪怕是对至亲之人。

“兄长有心事,总是不跟我们说。”

庄兰显得伤心,兄长仍很温和很好,可是她又觉得兄长比以往疏远多了。

庄扬停下脚步,他的脸色苍白,只是昏晦的月色下看不出来。

“兄长?”

庄兰牵住庄扬的手,她担忧的守在庄扬身边。

“无妨,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

“兄长,我牵着你,我们慢慢走回去。”

庄兰提着灯走在前,庄扬走在后,兄妹俩牵着走,紧紧相随。

这夜,庄扬用过饭后,不似往常那般陪伴家人在堂上说话,而是独自上了楼,将自己关在房中。

庄扬躺在榻上,从怀中取出刘弘的帛书,他抚摸帛书,手指碰触每一个字,细细地读,反复地读。眼前逐渐模糊,抬手碰触脸庞,才发觉手指上沾染了透明的液体,庄扬诧异想,这是泪水。

从幼年遭遇变故后,庄扬几乎再没流过泪,他很温柔,却也很柔韧。

庄兰和细绢进来时,庄扬已睡去。庄兰想必然是阿弘兄那边出了什么事,兄长从不给她看阿弘兄的信,大概有什么机密,所以她也不敢问。

今晚兄长突然说胸口闷,可是在吃饭时,又说他没事。庄兰很担心,特意过来探看。

庄兰坐在床沿,帮兄长拉被子,她眼尖,察觉兄长手中似乎有样物品,庄兰低头端详,发现是一枚错金的带钩。

两月后,长安城。

穆征将庄扬的信函,呈上刘弘。刘弘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躺在榻上,右手臂用布条吊在脖子上。刘将军如此英武的男子,此时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刘弘稳坐在榻上,询问穆征锦官城和庄扬的情况。穆征说锦官城一切依旧,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