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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只为赠送庄扬。

庄扬在灯下端详带钩,这是一件错金的龙纹饰带钩,材质贵重,纹样精美,带钩头部略有磨损的痕迹,这无疑是刘弘的贴身之物。

“收下,二郎。”

刘弘记得那个贫穷的自己,收了庄扬许多物品,却无力回报。

“阿弘,这是信物,我不能收。”

庄扬惊诧,他将带钩展示在手心。他赠刘弘的都是的那刘弘当初实用与必须之物,而刘弘送他系扣衣带的带钩,还是错金之物,庄扬实则并用不上,这是一件信物。

“二郎,莫拒绝我。”

刘弘心中有个念头,往时不是那么清晰,可自来锦官城,见到庄扬,他这个念头便就浮现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庄扬将带钩放在了木榻上,他不肯收,他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刘弘捏住,那力道很大。

刘弘的声音悲伤,他看庄扬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迷恋,他在中原遇到很多出众的人,但这人世也只有一位二郎。

“阿弘,你已到成亲的年纪,此物应该交予一位相配的女子。”

庄扬的话语平和,没有起伏,他离开木榻,在一旁将衣物穿戴上。

“我没有妻室,更无心仪的女子。”

“我听闻蜀汉即将联姻,你此时过来,难道不是……”

庄扬终于将这事提起,他不干涉刘弘的婚姻,也不可能去干涉。

“不是我。”

刘弘摇头,随即将自己陪伴兄长过来迎亲的事诉说。

刘豫有几个养子,几乎都是阵亡大将的孤子,而其中一位养子是刘豫兄长之子,唤刘常。年二十五。

若是让刘弘来迎娶,蜀国自然更愿意,毕竟他是刘豫的亲儿子,可刘豫也有自己的打算;刘母和刘弘也不会赞同。早晚是要攻打蜀地,这番联姻,只是暂时的维和。

听得不是刘弘要迎娶,庄扬心中有喜悦,但不多,他很清楚刘弘的身份,早晚会有妻儿,并且必须有。

对于汉蜀两国要联姻的事,庄扬听过周景的分析,说是汉王下一步进攻的必是陇右,而一旦陇右攻下,随即就挥兵下蜀地。

“如此可是要先取陇右而后蜀?”

庄扬询问,他便住在蜀地,对日后打入蜀地的战争很在意。

“是的,二郎,蜀地除去锦官城,我沿途所见,民生凋蔽,百姓流离。即使我父亲不图谋它,想来吴王早晚也会动手。”

刘弘信任庄扬,不对庄扬遮掩。

庄扬默然,想着两人再次相见时,恐怕刘弘已是敌方将领。

“阿弘,天快亮了。”

庄扬望向窗外,东方已绽放晨曦。也是在这是,庄扬才想起自己光顾和刘弘交谈,衣服都还没穿好。他一手掩住衣襟,一手翻找丝绦。他以为压在被下,掀被寻觅,无影无踪,正疑惑时,不想刘弘走到他跟前,并蹲了下去。刘弘的手指在庄扬腰间活动,当刘弘挪开手指时,庄扬的腰间已系着一条丝绦,并且丝绦上绑了带钩,正牢牢扣住丝绦的另一端。

“二郎,我会在蜀地停留数日,离开蜀地前,我会来找你。”

刘弘手臂搂抱榻上庄扬的腰身,并将头靠在庄扬怀里。他对庄扬如此眷恋,却不得在一起。庄扬坐在榻上,抚摸刘弘的头,他想自己或许、大概,不慎给蜀地的政权制造了一位强大的敌人。

“好,你快些离开。”

一会住在二楼的家人,要是看到刘弘大清早从他房中出来,难免会有想法。

刘弘这才起身,整理衣物,打开房门,沉稳走出。

刘弘的动作虽然行云流水,可还是被对面的一位少女捕抓到他身影。庄兰难得起早,拿着一束枯萎的花要下楼,正好见到刘弘从书房里出来。

“我是要唤你阿弘兄,还是唤你公子?还是要唤别的称呼?”

庄兰调皮的性子不改,跟刘弘大眼瞪小眼。

“阿弘兄。”

刘弘想她素来粗枝大叶,见他从庄扬房中出来,应该没往那方面去想。

“太好啦,那我还是唤你阿弘兄。”

庄兰很开心,大概也就她觉得离开一年的刘弘没什么变化,还是以前住在竹里的那人。

“不过,阿弘兄,你怎么从书房里出来?”

再粗枝大叶,也觉得不对劲啊,刘弘是客人,还是汉王的儿子,不可能让他睡书房,书房就一张窄榻,

“我进去…和二郎聊天。”

刘弘手掩在身后,一本正经回答。

书房中,正在门后倾听的庄扬,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借口。

庄兰才不信呢,不过她也没多想,阿弘兄和她兄长最要好,说不定他们真是从昨夜聊天到天亮呢,一夜都没睡。

看着庄兰下楼,刘弘返回自己寝室,心想,还好是被庄兰瞧见,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这日早上,刘弘起身后,便到院中舞剑,他有早起习武的习惯。

自从回到中原,刘弘学会剑术。他长刀使得好,然而他的身份,需要佩戴长剑,由此跟父亲帐下一位剑客学习用剑。

刘弘的底子好,人也聪明,一学便会,他的剑术算得上精湛。

“兄长,阿弘兄起来了,正在练剑。”

庄兰跑到花丛里,跟正在给花培土的庄扬说。

庄扬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院中空地,果然见刘弘在舞剑,并且身边看的人还不少呢,庄平、大春,长宜夫妻都在。

刘弘见到庄扬过来,停止舞剑,众人挤过去看刘弘的剑。

这柄长剑寒光四射,非常锋利,而剑首和剑鞘上有着精美的装饰。

“阿弘兄,这是什么剑,好漂亮。”

“这是越剑。”

“我可以摸一下吗?”

“会割伤,小心。”

庄兰急忙将手指缩回,她觉得这把剑好漂亮,她好喜欢。

刘弘把剑收入鞘,他没去找庄扬,反倒是朝大春走去。

“大春,三日后我将离开锦官城,我知你有武艺,有抱负,你肯随我回去吗?”

刘弘已知晓竹里的情况,也知道大春遭遇的苦难,他觉得大春当仆役屈才了。

“公子,我肯!”

大春激动得将膝盖屈下,伏在地上的瘦长身子激烈抖动。贫困和苦难消磨了他的意志,但是他心中出人头地的愿望,一直都没熄灭。

刘弘便是出身于贫穷之中,何况在竹里他和大春相熟,他知道大春的意愿。

刘弘将他搀起,吩咐:“明晚你骑马到馆舍去,报出名姓,便能进去。”

大春转身看庄扬,他在征询,庄扬对他点了点头。

“弘兄,我知道馆舍在哪,我送他过去。”

庄平上前行礼,他年纪不大,跟随名儒师父,抵达过不少官舍。

“好。”

刘弘点头,既然大春在锦官城,那么他可以将他带走。在中原,他时常会想起一些人,并想这些人要是能在他帐下任职该多好。

对于刘弘而言,他最想带走的,无疑是庄扬,但他不能够。在中原一年,他接近权力,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会对庄扬造成危害,而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能去保护庄扬及其家人。

第54章梅树下的旧情

刘弘的堂兄刘常,也算相貌堂堂,但为人敦厚老实。他本有妻室,因不合,回了娘家。这位前妻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刘常,分离后,立即又嫁了人,虽然丈夫不及刘常来头大,夫妻两人倒是琴瑟和鸣。

远到异国娶妻,这些事,自然不会让蜀王及其女儿燕君知晓。不过风气如此,女子改嫁的许多,倒也不至于让人太在意。

抵达蜀国后,刘弘也听闻说,蜀王这女儿样貌实在平庸,年纪也大,这倒是谁也别嫌弃谁,皆大欢喜。

刘弘今夜陪同刘常前往蜀王宫赴宴,同来的蜀国使臣数名,其中就有蜀王的老熟人梁虞。梁虞多次出使蜀地,颇得蜀王赏识。

蜀地富庶,宫殿虽然小,里边的器具珍贵奇巧,就是信朝帝王的用品,也不过如此。蜀王穷奢极欲,只怕是一国之财,皆敛于宫中。

这样的蜀国,令刘弘想起冬时和父亲攻入信国的情景,长安城内饿殍满地。信国哀帝在城破时,坐于犀角象牙珠玉黄金之上,积柴自焚,活脱脱一个守财奴。

刘弘还是第一次见到蜀王,这是一位矮胖,样貌平庸的男子,若是把一身君王的衣物取下,俨然是位憨厚老农。然而和蜀王交谈几句,刘弘便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听闻汉王有一子,流落于蜀地,想必便是这位公子吧。”

蜀王手一指,指向坐在上座,悠然饮酒的刘弘。

刘弘的身世颇为传奇,就不奇怪,关于他微时居住于蜀地乡下耕田的事,被流传开来,并传入了蜀王耳中。

“正是。”

刘弘行礼,不卑不亢。

“这倒是有趣,公子微时是以芋头、稻米为生?还是编织草鞋席子为业?”

蜀王言语得意,他有意试探刘弘,看他如何回复。

“都种,还抓鱼,也捕猎。临邛有山泽之利,宜种稻米,百姓本该衣食无忧,却不知因何故聚集为盗,田舍荒废。”

刘弘从不回避他贫困的过往,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可羞耻,多少将相出身卑微。蜀王这些话,对他没有任何伤害。蜀王想让他难堪,不想自己难堪。

蜀王看着刘弘,深觉刘豫父子都惹人厌,不过他能占据蜀地十数载,自然有他的能耐和城府。随后,听得梁虞阿谀几句,极言赞美锦官城,蜀王挺着酒肚子呵呵大笑。

这一场酒宴,刘常倒像是来陪衬的,蜀王将迎亲的事宜,都与梁虞说好,对刘常显然毫无兴趣。

虽然对蜀国说刘常是汉王的大儿子,可消息灵通的蜀王早知晓,他不过是位养子。

刘常的性情敦厚,也不觉得被失礼对待,他一心就只想着完成迎亲的任务,和一众蜀国大臣,倒是喝酒喝得挺欢畅。

离开酒宴,返回馆舍,刘常呼呼睡下,刘弘在院中踱步,望着天上的弯月。梁虞走来,对刘弘说:“公子,几时要去拜访子慕先生?”

“此人当真如此重要?”

刘弘和周景的接触很少,他知周景名扬天下,可不知道他因何享有这样的声誉。

“此人有纵横之才,再说他和军师,可是有着忘年之交。”

“即是如此,为何不肯与军师同效力我父亲?”

刘弘想有才能的谋士,总想找位英明的主君,周景在蜀地始终不应辟,却也不为其他势力服务,倒是有趣。

“听闻子慕先生有一至交,正是魏太尉之子。他即不肯为蜀王效力,却也不愿他日领兵攻入蜀地,置至交于死地。”

周景在中原时,和梁虞也有交情,由此梁虞能揣测出周景的心思。

魏太尉之子?

刘弘想起在竹里载走周景的冠剑男子,周景唤他为魏将军,显然便是此人。

此时的周景,正待在自己那空荡荡,长了杂草的家。他于庭院中抚琴吟唱,悠然自在,突然喉咙发痒,停下咳嗽。一位三四岁的女孩,坐在周景身旁,她模仿周景弹琴,还学他咳嗽,学得有模有样。周景抬头看她,女孩也看周景,女孩眉眼弯弯,冲周景笑着。周景想女孩和她貌美如花的母亲长得很像,只是这个女孩让人不禁有些喜欢。

“早说到我府上住下,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睡,这下着凉了吧。”

原本在杂草丛中踱步的魏将军,听得咳嗽声过来,解下自己的外袍,也不管周景嫌不嫌弃,粗鲁的披在周景背上。

周景搬回自家旧宅数日,家宅破败,前夜一场夜雨,把他被子淋湿,他确实着凉了。

“阿父,景叔叔咳咳,要喝药。”

女孩想起自己之前生病,阿父喂她喝很苦的药,后来病就好了。

魏嘉揉揉女儿的头,目光看向周景,果然周景若无其事继续弹琴。

“我唤些士卒过来,到你院中除草撵蛇,我看那堵破墙也该补补,还有屋檐……怎得破了这么一大口子,子慕,你睡在这房子里,就不怕半夜梁瓦倒塌,将你埋了吗?”

魏嘉喋喋不休,越看这破地方越觉得不能住人。

他年幼时到周宅来,那时多热闹啊,宅院漂漂亮亮,可不是今日这荒芜的情景。

周景全当身后念叨不停的声音,是老树上的乌鸦叫。

待听不到魏嘉声音,周景回头,见他人进了屋内,显然是到屋中察看。

十来年无人居住的宅院,又怎么可能不长草呢,梁瓦倒塌也是寻常事了,周景为人豁达,想着他去牢固的房间睡就是了。

还以为魏嘉走开,耳边就清净,不会又传来他的声音,还是在唤子慕。周景起身,背后袍子滑落,他捡起,搭在手臂上。

袍身上有魏嘉的气息——可不是什么香味,是汗味。

“过去了。”

听得他在屋内喊个不停,周景只要答复他,并牵着女孩的手,进去寻魏嘉。

“唉,想来搬回老宅,也仍是不得清静。”

他不过就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将手头的著作写完。

周景沿着声音前去,见魏嘉正欢喜指着后院的一株梅树,激动说:“子慕,它还活着!”

杂草齐膝,高大的梅花在墙角兴兴向荣,独自盛开。

时光倒退十五六年前,两位男孩,总是在老梅树下同席读书,两人也会曾生气割席,也曾亲昵无间。周景还记得着当年的情景,他看着魏嘉,嘴角勾起,仿佛回到了他这一生最欢乐的时光。

几日后,周景的书童到庄家通报,让庄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