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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坐车中的官员,有着什么样的职务。

就在刘弘马车离去不久,坐在轩车的官员拉开帘子问车夫:“县府快到了吗?”车夫说:“回使君,出这条道便就到了。”

使君梁虞坐在车中,一手执着符节,一手摩挲一只木盒,喃喃自语:“已有十六载之久,也不知是死是活,这可不好找。”

第44章大司马刘豫

刘弘家那头猪,年首时没宰杀,留到现在已经是头老猪。

既然已经决定和二郎去锦官城,刘家那些牲畜,自然是该宰的宰,该杀的杀。

天未亮刘弘就去吴家店找人来买猪,帮忙将这头老猪五花大绑,装在辘车上,并送了这头猪一程。

大猪一路哼哼,用猪鼻子拱着辘车车梁,它仿佛知道这一路是有去无回,是要去挨一刀扎,在辘车还用力翻腾两下,很快被屠户用绳子拴得更牢实。

屠户将猪宰杀,给刘弘递钱,刘弘接下,随即又递来条五花肉和一条猪腿——刘弘自己要留的部分。

把猪肉搭在马上,钱揣入怀,刘弘骑马返回竹里。

刘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次猪肉,就当是离开竹里前的一顿犒劳。

归程一路春风相伴,马蹄急促,刘弘心中舒畅。

回到庄家,刘弘将猪肉和钱拿给刘母,自己未歇口气,又到杂物间里拿锄头,挑上一个竹篮。他这是要去竹林里掘笋。

“阿弘,这是要去哪里?”

庄扬听到刘弘声音,从二楼下来。

“挖笋。”

“我正好也要过去。”

庄扬和刘弘一起离开,往竹山走去。

刘母端刀板出来,见他们结伴的身影,刘母自去提水,清洗猪肉,待犬子挖笋回来,正好做顿笋炖猪肉汤。

刘弘在竹林里找竹笋,庄扬在竹林里找竹笋,刘弘找的是嫩笋,庄扬找的是一头大貘。

找到新出的嫩笋,刘弘拿锄头挖采,他采得三头,便就作罢。竹山虽然竹笋取之不尽,可他也从不浪费。

庄扬将竹笋的壳剥去,拍拍竹笋上的沙土,放入篮子中。

两人正打算归家,听得身后貘的声音,回头,一头大貘朝他们晃悠悠走来,正是竹笋。

刘弘挑着篮子,篮子装竹笋,走在前头,庄扬与他并肩而行,两人身后,紧跟着一头大貘,身后竹林葱翠,身前山道弯弯。虽然这画面有些怪异,却也颇为和谐。

两人归来,刘母已切好五花肉,烫好猪蹄。听得外头的声响,刘母从厨房探出头来,见到一头大貘摇着圆屁股,晃悠悠走过,而庄家二郎和她儿子在井边,刘弘提水,庄扬洗竹笋,两人相视笑语,刘母见多不怪,又回厨房里忙碌。

刘母厨艺很好,炖的猪肉香飘满院,惹得蛋饼在厨房外兴奋地汪汪叫。

黄昏,三人在一起用餐,刘弘亲自盛碗肉汤给庄扬,他看着庄扬优雅食用。哪怕只是看庄扬吃饭,也是种享受。

“你别一直盯着,快去把你那碗吃下。”刘母训刘弘,刘弘乖乖听话,将跟前的肉汤端起,大口吃喝。庄扬见他顺从的样子,轻轻笑着。“二郎,还有肉汤,我再帮你盛一碗。”刘母待庄扬,言语可就温和多了。“刘母,我吃饱了,很美味,多谢。”庄扬将筷子整齐搁放在碗上,起身行礼。

待庄扬离去,从不说人闲话的刘母对刘弘说:“二郎为人仁爱,仪貌出众,家世又好,却不知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起他。”

庄扬今年十八岁,已到成亲的年纪。

刘弘咬着筷子,一言不发。

吃过饭,刘弘到院子里找庄扬,没见着,倒是见到竹笋在院中晃晃悠悠的身影。刘弘走过去摸它的头,问它:“二郎在哪?”竹笋人立抱住刘弘的腰,想和刘弘玩耍,要是寻常人,早被竹笋的体重压趴,刘弘力气大,拉开竹笋熊掌,训它:“再不许抓人,上次抓坏二郎的衣服,还未找你算账。”竹笋嗯哼嗯哼应着。“这才乖,去那边玩。”刘弘拍拍竹笋头,转身离去。

庄扬不在院中,水池和山茶花下,都没有他的身影,刘弘登上楼,想他在寝室里。

自从住进庄家,刘弘不时会到庄扬房中,庄扬的房间,像他自己的寝室般熟悉。

走至庄扬寝室门口,见庄扬在案前书写。刘弘蹑手蹑脚进入寝室,坐在庄扬身旁,他静悄悄看着。

刘弘粗晓文字,然而庄扬看得,写得,对刘弘而言总是很深奥,他不能理解。即使如此,刘弘仍很喜欢看庄扬写字,正身运笔的庄扬,端靖美好,令他沉迷。

庄扬书写完,他搁放毛笔,抬头才觉察到刘弘在他身旁。他倒不至于吓着一跳,他看着刘弘,嘴角弯弯,问他:“你几时过来。”

刘弘贴上庄扬的背,执住庄扬的手说:“刚来。”

刘母从不上二楼,她的活动范围很小。在庄扬房中,刘弘可以搂抱庄扬,不过两人间,也只是搂抱而已。

“二郎,你写的是什么?”

刘弘很想看懂,他的生活条件不允许他像庄平那样,能花费时间去读书,他勉强识字,但是看不懂诗赋的意思。

“一首诗。”

“说的是什么?”

“阿弘,很长,‘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庄扬咏颂其中两句,他的声音动听,哪怕不知晓诗句的意思,刘弘也觉得极美。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

刘弘学习,跟着咏颂。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庄扬教着,刘弘学习。刘弘搂着庄扬的腰身,将下巴靠在庄扬肩上,他心思不在诗上,他心猿意马。他吸食庄扬身上的香气,胸口燃着一团火。

微微偏侧头去看庄扬,迷人的眉眼,挺拔却也秀气的鼻子,轮廓线优雅的下巴,还有柔软的唇,以及脖子下,被交领遮掩的部份……刘弘将心中的邪念支配,他的唇碰触庄扬的耳畔,温热和湿润的触感传达,庄扬合目忍受。刘弘这才更进一步,以轻柔的动作碰触庄扬的唇,浅尝辄止,庄扬瞪开眼睛,正对上刘弘近在咫尺的脸庞和深情的眼睛。庄扬将脸别开,并推开刘弘,他用几不可闻地声音说:“往后再不可如此。”

庄扬起身,整理衣袖,他走出寝室,站在室外让夜风将他耳朵及脸颊的热气带走。

刘弘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那般,跪坐在席上,一动不动。他喜欢二郎,他知道这份喜欢不对,可他便是喜欢他。

丰乡董村,一辆在这种乡下地方极其罕见的轩车,出现在村头。轩车后,还跟随着许多仆从,装束也有些特别。轩车刚入村,便有村民急冲冲跑去唤里正,近来丰乡不安宁,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动县里的官员。

里正领着村民迎上前去,殷勤迎接,战战兢兢问这位大官到董村是有何贵干。

“此地是否姓董?”

梁虞拉开帘子,询问村民,村民齐口同声说都是。

“我来是为寻一人,你们可知董言在哪?”

官员话语一落,村民七嘴八舌讨论,似乎没人知晓,大概都以为寻的是位叫董言的男子,女子名字不受重视,知道的人也少。正议论间,大黄的妻子阿云小声跟丈夫说:“该不是要找阿言”,大黄说:“他一位大官找阿言做什么”,夫妻便都没再声张。

“此地是否有一位刘弘?”

梁虞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这穷乡毗邻,他不识路,一路问过来,经历不少波折,既然到达董村,便急于寻找,一时倒是把询问的技巧给忘了。

村民仍是面面相觑,直到有位青壮说:“刘犬子吗?他好像又给自己取名叫刘弘。”

“是犬子。”

“要找刘犬子呢。”

村民交头接耳,一阵哗然。

“不是改取的名字,是本来就叫刘弘。”

梁虞深觉跟这些村民问不出所以然,可他应该没找错地方才是。

“老人家,十六年前,此地有一位叫董言的妇人,嫁予一位姓刘的骑长,并生育一个男孩。”

梁虞这才将详细的信息询问里正。

里正听得这话,激动得声音发颤,应道:“有之,有之。”

此时村民早叫囔起来,有说我知道,有说他舅家就在前头,有说犬子现在搬去竹里住了。

“那他到底在哪里?”

“我们领你过去,他两年前搬到竹里去了,离这里不远。”

青壮们乐意效劳,兴致勃勃。他们也不问找刘犬子是要做什么,也不管是好事坏事。

“使君可是要请刘弘去做官?还是他那位骑长的爹,派人来找他了?”

里正吃力跟上马车,和梁虞交谈。

“还真是要请他去做官,老人家,你们今日可是遇到件大奇事啊!”

梁虞深觉不可思议,十六年的阻隔,人世几遭变化,不想刚抵达丰乡,就一下子找着。

梁虞不晓得刘弘在丰乡,甚至在临邛都小有名气,是个著名的人,所以好找;更不知晓,刘母一直未再嫁,母子俩辛苦生活了十六年。

浩浩荡荡一群人,有四五十人之多,跟随一辆马车前往竹里,场面壮观,而且进入竹里后,竹里的人们也都围上前来打探。很快,五十多人的队伍变成了百余人,密麻的人,将庄家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刘弘正好不在,他去芦苇湖网鱼。

庄扬见得这样的场面,并不怯场,他出来迎见梁虞,平静询问,这般前来所为何事。

梁虞本以为丰乡都是群土气的穷农民,突然见到这么位温雅俊美的锦服男子,他很高兴,笑问:“刘弘在吗?我有天大的喜事要报予他知。”

听得这句话,庄扬大惊,他打量梁虞的官服,明显有别于蜀地官员的服饰。

“使君可是从司州过来?”

庄扬躬身询问。

“正是,我受主公所托,前来请公子与主母回去。”

庄扬脸色看着有些苍白,他深吸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他声音颤抖:“敢问使君主公名讳?”梁虞振振袖子,颇为得意说:“大司马刘公。”

两人这番对话,人群早已哗然,激烈地讨论着。

“有劳使君远道而来,敢问使君是否有信物?”

一个冷静的女声传出,刘母出现在院中。她适才在织房,听得外头喧哗出来,已听得庄扬和使君的交谈。

“这便是刘母。”庄扬介绍。

“有一件信物,是把木篦。”

梁虞对刘母行礼,十分敬重,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打开木盒,递上一把彩漆的梳子。

刘母接过,浑身战抖,泪如雨下。

此时,早有人前去芦苇湖喊刘弘,去的人还不少,是夜巡队的人们。刘弘正在湖边收渔网,见一大群人过来找他,他还挺纳闷,就听见大春在岸旁大声喊:“刘弘,还抓什么鱼,喜事从天降了!”

第45章击缶而歌别离情

刘弘小时候,刘母常说你阿父会来接我们,到时我们就能住在大房子里,犬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年幼的刘弘趴在刘母怀里问:阿母,也会有蜜枣吗?五六岁的刘弘很愿意听这些话,待他长到十来岁时,他已不相信他父亲会回来接他们,而刘母也不再提起。

只偶尔听刘母和村中交好的妇人,或者与姑姥提起刘弘的父亲,刘母告知刘弘的,还不如王叔说的多。刘母或许是怕刘弘对这个一去不返的父亲心生怨恨,或者是怕刘弘伤心,由此在刘弘懂事后,就很少提他父亲。刘弘知道他的父亲叫刘益昌,司州人,十六年前在信朝派来临邛平夷乱的一支军队里。夷乱未平,便传来叛军打入都城杀了皇帝的消息,这支军队匆匆撤离,在撤离途中应该是遭遇了益州郡守司马述的攻击,当时兵荒马乱,无法确认他去处,也不知他死活。

想必在一年接一年的等待下,刘母从最初的期许到绝望,认为他已经死了。若是未死,为何没来寻他们母子?当时刘父离开时,和刘母相约若是一年不能返回,最迟不过三年五载,务必等我。夫妻拥抱泣泪,刘父还拿走刘母一把彩漆的木篦做为信物。

此时,这把木篦就在刘母手中,花纹色彩依旧,十六载岁月未在它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当年递出木篦的女子,有双白皙纤细的手,而接过它的妇人,有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难看的手。

刘弘赶来庄家,围观在庄家宅院的人们自发让开,让他进去。从芦苇湖到庄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上刘弘想到许多可能,无疑他非常惊愕,觉得难以置信。

厅堂上,刘母执着木篦垂泪,一位中年官员在跟她述说着什么。堂上还有二郎,二郎眉眼郁结,见到刘弘便将他的忧郁掩去。刘弘看到这一幕,知晓,这并非是虚幻之事,它真真切切发生了。

“阿弘,这是中原来的使君。”

庄扬迎来,将刘弘引见。中年官员的目光从刘弘进来,就已落在刘弘身上,他显得很激动,拍掌惊叹:“像,真像!”

梁虞和刘豫是旧交,由此这趟出使蜀地,他的职务不只是和公孙述议好,更是受大司马刘豫之托,到临邛寻找他的妻儿。

前来蜀地时,梁虞觉得这是缥缈无影的事,不想此时大司马的妻儿就在眼前。而且,大司马的公子英武不凡,眉眼和气度像极了大司马年少时,不愧是亲生父子。

“主君托臣来寻找公子与主母,当年一别,主君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无奈战乱阻隔,至今日,臣方得借与蜀王议和之机,前来临邛。”

梁虞待刘弘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