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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既然找上门来了,总不至于不理会,而且眼前这孩子暴躁、凶恶,可不好惹。

“犬子。”

犬子恶狠狠回答,如果不是眼前这人温和,说话彬彬有礼,他才不想理会。

“犬子,你在这里等候,我将羊牵来还你。”

庄扬想这是小名,穷人家的孩子,往往没有正式的名字。

“不行,叫他们出来,偷羊贼!”

犬子怒骂着一长串难听的话语,他瞥见二楼一个小孩的身影,目光一瞪,吓得阿平将头缩回去。

这番声响,早引得仆人注意,甚至庄母也从房中出来,站在二楼木廊,朝下张望。

“羊不在这里,我带你过去。”

庄扬拍拍手上的泥土,无论犬子如何暴跳如雷,他神情依旧淡定自如,言语平缓,再暴躁的人,只怕也要被他这性子磨得没了脾气。

“扬儿?”

庄母在楼上看得心惊,她也不知道缘由,见二儿子要跟这脏兮兮男孩离去,连忙唤叫。

“阿母,我去舅家牵头羊还他。”

本来想帮妹妹遮掩,既然已经被阿母知道也无可奈何了。

“大庆,你跟上去。”

庄母瞅见站在院中的老仆人大庆,赶紧嘱咐。

大庆自然是跟上,而且他还举着一把竹耙子,要是这凶恶的男孩敢伤二郎一根毫毛,他就一耙子将他打倒。

庄扬领着犬子走过树木庇荫的石径,来到舅家。

张家的宅院很气派,仆人也多,院子里热热闹闹,此时,庄兰和阿离正好在院中戏耍,他们身后的木梁上拴着一头羊,正咩咩地叫唤。

“教你们偷我的羊!”

还没看清犬子的动作,一枚箭矢便飞了出去,吓得众人大叫。

拈弓拉箭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众人回过神来那一枚箭已经稳稳插在木梁上,就在这箭矢巴掌长的距离之下,是阿离的头。

十二岁的阿离吓得双腿发抖,脸色煞白。

张家院子里仆人众多,犬子立即被人抢走弓箭,双臂反剪在身后,要打要杀。

正吵吵囔囔间,张家小娘子张香出来,问是什么事?

庄扬把这两个孩子牵别人家羊的事说了,一个是表弟,一个是亲妹妹,虽说是孩子间的玩戏,可是牵别人家牲畜,终究是理亏。

“你是不是偷人家羊了?”

张香质问阿离,阿离瘫坐在地上,适才朝他正面飞来那一箭,他还心有余悸。

“阿姊,我只是吓唬他,本打算明日就还他。”

阿离小声说着,面对姐姐,脸上带着怯意。

张香回头,看向被执住仍一脸倔强的犬子,她无奈摇摇头,对仆人说:“把他放了,羊还他。”

起因是孩子的抓弄,可刚刚那箭不是正好射偏了,重则死轻则伤!得让阿母找里长说说,里中住这么个凶悍的孩子,还得了。

犬子挣脱束缚,阴冷着脸瞪向庄兰,连蜘蛛、蜈蚣都不怕的庄兰,此时缩在庄扬身后,庄扬抬起手臂护着她。庄兰觉得自己像似被条恶狗盯着,仿佛下一刹那就要朝她飞扑而来。

适才射出那一箭后,犬子的木弓被人抢走,并且折断成两截,丢弃在地上。犬子拾起弓箭,眼角泪湿。庄扬本以为他又要咆哮怒骂时,却不想他沉默无声,孤零零牵着羊离去。走出老远,才看到他用袖子抹泪的动作。

不知为何,庄扬觉得适才那一箭并非射偏,而是故意这么射,这男孩,似乎有着过人的射技。

“兄长。”

庄兰走到跟前,愧疚地低着头。

“回去吧,往后可不能再到西岸去。”

庄扬没有责骂,妹妹回去还得挨母亲责备,这管教的事,便由母亲来吧。

惊吓一次也好,省得她老是调皮捣蛋,跟着舅家这小儿子,到处惹是生非。

“嗯。”阿兰用力点头。

牵着妹妹走在回去路上,庄扬抬眼,入目便是对岸那房子。听仆人说房子里住了一对母子,儿子今日看到了,却不知道那母亲是怎样的人?

虽然怕他再拿弓射人,可要是犬子上门来要张弓,便买张与他。这男孩有这般娴熟的射术,必然很喜爱弓箭,被折断的是他心爱之物。

“兄长,我和阿离到西岸玩,他老是赶我们,才想牵走羊抓弄他。”

见到兄长目光落在对岸,庄兰小声辩解。这尚未到家,她便有些心虚,知道回去必然要挨阿母的责骂。

“要是有人将我们家的鸡全带走,自此以后,我们只能吃些萝卜、笋子。阿兰,你会难过吗?”

庄兰思考着,她不爱思考问题,但是兄长这么说,她似乎明白了。

“好难过。”

那样就没有鸡翅鸡腿吃了。

“走吧。”

“兄长。”

庄兰扯庄扬衣袖,她不想这么快回去,她皮再厚实也怕阿母的责骂。

“早些回去受罚,你要像阿平那么乖便好了。”

“哼,阿平是书呆,我才不要学他。”

庄兰不屑这位三哥,整天不是抱着书,就是抱着蛋饼,连院子他都很少下来,更别说出去玩耍了。如果三哥肯跟她玩,她也不用总是去舅家找阿离玩戏。

庄扬想,弟弟和妹妹的性情互换下反倒好些,阿兰总往外头跑,阿平总往屋内躲。

当年寇匪闯入家宅洗劫,杀害父亲的情景,庄扬偶尔还会在梦中见到,虽然那都是些噩梦。庄扬想那时阿平才三岁,或许他也有记忆。

于这世道里,能平安地活着,已是幸甚。

犬子拿着断裂的木弓回家,不敢让阿母看到,他把弓藏在身后。

“犬子,你跑哪去了?”刘母在纺机前忙碌,但是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她儿子回来了。

“阿母,我刚去对岸。”

“羊又跑人家田里去吗?”

“没,我去那边看看鱼虾多不多。”

犬子不敢说实话,要是告诉阿母,他刚拿弓箭射人,还不得挨阿母一顿打。

母子俩被赶出家门,正因为犬子拿弓射杀了舅母一只鹅。舅母为人泼辣,叉腰站在犬子和母亲居住的房门外,如往常那般辱骂人。正因为她总是欺凌母亲,谩骂自己,犬子才怀恨在心,才去射杀舅家的鹅泄愤。

“家里没有网,鱼虾多也抓不到。”

刘母摇动纺机,她忧伤地看着犬子。

搬来竹里是她的意思,她不能让犬子在羞辱、责骂声中长大,可是往后这日子可不好过。

“大父教过我用竹子编捕鱼篓,我明日去山上伐竹子。”

犬子不只懂得制作捕鱼篓,他还会编篮子,竹筐。

“阿母,我去屋后挖些野菜做羹。”

已是午后,得赶紧去挖野菜,在天黑前煮上一锅菜羹,家里没有油灯。家中豆米剩得不多,得等阿母将布织好,拿去吴家店换米。

犬子从门口取下篮子,扛起锄头,往屋后走去。连吃数日野菜,初来时那繁茂的一大片,到现在所剩无几。明日还得上山挖笋子,顺便找找可以采摘的野果、香菇。可恨木弓被折断了,没法猎取水鸟、山鸡,也少了防身的物品。

在丰里,犬子跟随一位老兵学弓射。阿母说这老兵当年常和刘爹一块儿喝酒,念着旧情,所以才肯教导犬子。

第3章捕鱼篓

天蒙蒙亮,犬子将小舟推入河,划到对岸,他腰间插着一把生锈的砍刀,他这是到对岸来砍竹子。

西岸也有竹子,只是西岸的竹子生长在山腰上,西岸荒芜,没有通往的道路。东岸的竹子就在庄家屋后,有一条山道可以行走,不必一路打草赶蛇、砍伐荆棘。

犬子算着他过去将竹子砍伐,拖到河畔,也就半个时辰,那时天刚亮不久,他不必遇到东岸那些孩子。打架他不怕,只是被人告到阿母那边去的话,他可是要挨打的。

在丰里住时,没有几个玩伴,来到竹里这里的孩子们同样不喜欢他,他也不觉得难过。十三岁还是一个玩戏的年纪,但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无忧无虑的生活,犬子每日所想的,不是玩耍而是食物。

庄宅后的竹林,连绵不绝通往竹山深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除去竹子,还有竹笋。可惜此地笋子卖不出一个子来。

自从在竹里住下,犬子也曾到竹山这里采笋子,一采就是一大篮。清水煮笋子,囫囵吃个饱,至于味道,已是其次。

犬子用砍刀挖出几个笋子、放入篮中,便去砍伐竹材。

大清早坎坎的砍伐声,将庄扬吵醒,他睡眠浅薄,一点声响便会醒来。庄扬睁开眼,见天还未亮,他下榻朝窗户走去,站在窗前眺望竹山。

他看到竹丛一个男孩身影,男孩在伐竹子,他力道不如成人,两三刀劈砍,才砍倒一根竹子。

竹里最不稀罕的便是竹子,夷水东岸竹子丰盛,从不见有人到庄家后的竹林伐竹,这男孩看着有些像西岸住的孩子,他叫犬子。

这名字就像阿猫阿犬一样随意,看他样子也颇为艰苦,恐怕是父亲早亡吧。

犬子无知无觉地在庄扬注视下伐竹,将伐好的竹材捆绑住头尾,他扯绳拖着竹材下山,他挥汗如雨,他在竹林中所见不过是一片翠绿,还有逐渐明亮的天;而在庄扬这边看来,翠绿间缠绕着濛濛雾气,一抹褐色在竹林中挪动,那是男孩身上穿的一件褐色短衣。

男孩拖着竹材消失于庄扬窗前,庄扬打开房门,出木廊等候,果然见他的舟停靠在对岸。男孩的母亲从屋中出来,两人合力将舟中的竹材抬起,搬到家门前。

竹林的生活很悠闲,日复一日都是重复的生活,直到突然,河对岸住了一对母子。庄扬就跟守在雨天里看茶花开那般,用着同样的心情,看着对岸的人。

这是木廊上的一个景致,这一大清早,他看到犬子伐竹、挑水、放羊,而后自家院子里才逐渐传来声响,是仆人起来提水、洒扫的声音。

犬子消失于对岸的木屋,庄扬等待许久也没再见他出来,庄扬这才回房卷被,补上一觉。

犬子坐在自家屋后削竹篾,编织捕鱼篓。用竹篾编制篮筐、筛子、捕鱼篓等物,均是学自他的外祖父。外祖父除去挑米到竹里卖外,他年轻时,每到农闲也会挑着一担竹材、竹篾到县城里走街串巷,谁家需要编个篮子、篓子之类的竹制品,给他几个子儿,他便席地劳作。篾匠劳苦终日,所得实在微薄,到犬子出生后,外祖父就只在家种田,不再去当篾匠,但这门手艺他还在。家里的竹制品都由外祖父编制,犬子跟随在他身边,学了些皮毛。自然是编织不出美丽而复杂的图案,能器用就行。

从早上忙到午后,犬子才编制出两只捕鱼篓,这东西口小腹大,鱼儿游进入,往往被困在腹中,不得逃脱。

一手提一个捕鱼篓,犬子将它们埋在河畔水草中,还抓来水草泥土,将捕鱼篓装饰,好让鱼儿以为这是安全之所。

夷水的鱼虾很多,水源清澈,竹里的其他居民,偶尔也会到河中捕鱼。

埋好捕鱼篓,已近黄昏,犬子回自家屋子,见阿母燃起炊火,他独自早饿得咕咕叫。

贫困会让人总是感觉饥饿,因为吃的是菜羹,笋子、汤水和一点点米,犬子正在长身体,他需要吃饱饭,还需要有肉类吃。

刘母总是将米多的那碗留给犬子,她自己吃得少。

搬来竹里这十来日,母子俩过得苦。种下的庄稼还没长起来,带来的米豆也吃得差不多,好在布快织好,再过两日可以拿去换些米回来。

“阿母,你吃。”

见母亲将瓦钵中的残羹勺起,要倒在自己碗中,犬子拦挡。

“你劳作一日,多吃些。”

刘母拿过犬子的碗,将残羹全部倒入,只有半碗。

“阿母,明日就有鱼吃了。”

犬子捧起陶碗,呼呼喝下腹,擦擦嘴,意犹未尽说着。

“我这布织好,就能换米了。”

刘母这些年来终日纺织,用卖布的钱抚养犬子,她为人勤快,手脚麻利,日子勉强过得去。现下在竹里,就快断粮,她见不得犬子挨饿,每日都在拼命织布。

刘母摸着孩子蓬乱的脑瓜,安抚着,这几日饿着他了。

用过羹,天已昏黑,母子俩各自回房去睡。家中没灯,夜晚有窗外的星月相伴就行。

第二日清早,犬子到河畔将捕鱼篓取上岸,两只竹篓都沉沉的,犬子心中狂喜。他已多日不知肉味,正好杀鱼解馋。

竹篓不急着倒出,犬子将它们沥水,而后小心倒进一只木桶中。

木屋的主人离开前留下了不少工具,譬如那只小舟,和这个木桶,实在帮了犬子不少忙。

滚落木桶中的有五六尾鱼,其中一尾还是大鱼,除此外还有两条泥鳅,几只小虾和田螺。

丰厚收入,一天的口粮有了。

犬子乐呵呵将竹篓放回河畔,继续抓来泥与水草遮掩,明日便又有鱼吃,真是一本万利。自打离开丰里,他就没吃过顿饱饭,早就该制作篓子捕鱼。可惜搬来竹里,就开始修葺木屋,还有开垦荒田,来不及思虑到这么件事。

现在回想刚搬来那几日,真是苦不堪言,屋顶漏雨,土墙倒塌。犬子每日爬屋顶,用木板将破漏的地方遮挡,那些时日雨水正多。至于倒塌的土墙,则无可奈何。待天放晴后,犬子才在刘母帮助下涂墙。运来泥土和水搅拌,糊到铺了竹篱的墙面。

做为一个半大的孩子,犬子远比竹里的同龄孩子聪明,学会的本事也多。

犬子在对岸乐呵呵的倒鱼,在河里设置捕鱼篓,河对岸的阿离和庄兰好奇看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