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大考的最后一天。我从新公园回家已经五点钟了。爸爸不在家,妈妈洗头去了。小弟告诉我爸爸到南光去了,我们校长来了电话。我知道大难将临。这几天我都在等待这场灾难,等得已经不耐烦了,我刚走到楼上,就听得爸爸的汽车在门外停了下来:
“你三哥呢?”爸爸一进门就问小弟。
“刚上楼。”小弟答道。
“叫他下来。”爸爸的声音发冷的。
我不等小弟来叫,自己下楼走到爸爸书房里。爸爸在脱大衣,他听见我开门,并没有转过身来。他把大衣挂到衣架上,然后卸下围巾,塞到大衣口袋里。他的动作慢得叫人心焦,我站在他写字台前,心都快停了。爸爸坐到椅子上冷冷的说道:
“我刚刚去见过你们校长。”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看见他额头及手背上的青筋暴了起来。我没有出声,呆呆的瞪着地板。
“他说你没有参加大考。”爸爸见我没有答腔,索性明说了出来。我仍然没有说话,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说吧,这两天你到底搞什么去了。”爸爸站起来,走到我跟前,问到我脸上来。
“我在新公园和植物园里。”我照实答道。我没抬起头来,我怕看爸爸的脸色。
“哦,在公园里呢!你还告诉我考得不错——”
爸爸举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向后连连打了几个踉跄才煞住脚,我觉得脸上顿时麻木了半边。
“你去死!你还是个人哪,书不读,试不考,去逛公园——”
爸爸气得声音抖了,伸手又给了我一个巴掌。我脸上痛得快淌眼水了,可是我拼命抵住,不让眼泪流下来。在爸爸面前,我不想哭。
“逃学、扯谎,偷东西,你都占全了。我们杨家没有这种人!我生不出这种儿子!亏你说出口,不考试去逛公园——你不想读书,想做什么呀,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废物一个,无耻!”
爸爸动了真气,足足骂我半个多钟点。骂完后,靠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起未,我猜他一定很伤心,我想说一两句道歉的话,可是我说不出来。我转身,想离开爸爸的书房,我站在爸爸面前有点受不了,我的脸热痛得像火烫过一般。
“回来!”爸爸突然喝住我道。我只得又转过身来。
“我告诉你,明天是你们结业式,你们校长要你一定参加,他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下学期开学以前让你补考。你好好听着:明天你要是敢不去学校,我就永远不准你再进这间屋子。”
爸爸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我,我知道爸爸的脾气,他说得出做得出的。
我上楼回到自己房里,小弟跟了上来。他问爸爸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是不是我又逃学。我没有理他,我要他借我五十块钱,我身上一毫子都没有了。我从来弄不清我裤袋里有多少钱的,我没有数字观念。小弟比我精于计算,我知道他有积蓄,小弟最初不肯,我把手表脱下来押给他,我答应一有钱即刻还他。小弟掏出五十块给我,我把钱收迸裤袋,穿上我的太空衣走了出去,我一定要在妈妈回家以前溜出去,妈妈回家知道我没有去考试,一定也要来讲一大顿的,而且她一定会哭,我受不了。无论谁再要对我讲一句重话,我就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