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突然”二字，威灵就有种不可信的感觉，总觉得还是有人将他们丢在那边的。
因为，他自己有印象，醒过来就躺在那地上，入眼就是星空。
他不可能一直在那里躺着，躺了很久，否则身上的衣物也不可能那么整齐而干净。
还有那些突然而然出现在自己记忆中的各种认知和知识，比如有关武装、载具、枪械、城防……他原来以为是失忆后保留下来的记忆，重新捡起来了。
但现在，他不会那么天真地自以为是。
特别是现在他自己都已经是高阶的智慧术士，擅长的就是操控人的精神力和记忆。
以他当年连念体都未激活、术士都不是的状态，简直就是一张白纸一般的存在，以自己现在的能力，给这样一个“白痴”植入各种记忆，预置几个信息包，看到特定的事务就激活，简直不要太简单。
基于此，威灵有种非常强烈的被操控感。
这种念头，一直挥之不去，让他颇为困扰。
仔细回忆帝国方面的人物，从最底层的宛童、云轴、将离他们，到中层的门阀子弟，察院同僚，到最高层的皇帝陛下，守护九子，每一个，对威灵都堪称友好而信任，几乎就没有敌人。
然而，有种危机感在深刻影响威灵。
那就是，看不见的敌人绝对存在，因为，他自己的存在，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
次日清晨，载具已经越过了东海郡的范围，朝着帝都方向匀速飞行。
一夜的入定修行，让年轻人们都有些乏味，守着守宫给大家弄早餐。
威灵也守在一边，微带笑容，看着他们那一阵阵青春的笑容。
他似乎忽略了，事实上他自己也非常年轻。
对于高阶术士而言，三十来岁，仅仅如同自然人的十来岁。
如此平静而从容的清晨，一如在帝都湖畔墅院的每一天。
突然！
威灵陡然觉得心中一紧。
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无尽的时空，撼动威灵的识海：
“师父！救命啊！”
威灵豁然全身绷紧。
能化身数百万的精神力，瞬间将自己分割的元神锚点一一扫描。
除了载具中十二个拥有自己小礼物的人外，他的精神力刹那间掠过了鬼车、胡燕窠、朱砂的身形，直接定在了鲮鲤身上！
“鲮鲤有危险！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威灵丢出信息，身形已经消失在载具中。
守宫、李陵游等人面面相觑。
元宝等人更加揪心，能激活师父赠送物品的精神力，想必鲮鲤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进入熟悉的源灵世界，威灵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感觉。
他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一个黑沉沉的炙热空洞中。
空洞中炽热而干燥，光线非常微弱。
给空洞带来那细微照明的，不是任何的灯具，而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模糊变幻的黑影，以及黑影两侧的暗红光点。
黑影的形体扭曲变幻不定，但有一种明显的“颗粒感”。
黑影的身边，有两道明亮的暗红光点，如同一双魔眼，每隔片刻就会射出两道诡异的光芒。
那光芒迅捷无比，类似人类定向能武器中的激光武器。
跌倒在布满碎石的地面，鲮鲤左支右绌，不断躲闪那两道射出的光斑。
但威灵揪心发现，鲮鲤的能量体上有许多个空洞，贯穿性的空洞。
没有血液溢出，也没有激光烧灼的痕迹！
“鲮鲤，这东西交给我了！你快退出山洞！到外面去！”
威灵根本就不多话，闪身出现在那变幻黑影的旁边，一道精神类术法丢出：
头脑风暴（数据洪流、精神冲击）！
之所以不使用本源术法，是因为威灵一见这变幻莫测黑影，直接就想到当日在赫尔邦那高原地下空间中见到的那三个怪异的物体。
当时，那三个似人非人、薄如“风筝”的翼装怪物，身边竟然有成千上万的光点，灭杀了一千多赫尔邦的警务人员和联邦的支援术士，让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那时候诃子刚刚吞噬了教宗，还没有陷入沉睡，很巧地也出现在那片地下空间。
奇怪的是，那三个奇异的东西，一见诃子，竟然就不再攻击，并退回了那地下空间。
威灵清楚记得，诃子说已经忘记了那是什么东西，估计应该是上一纪文明残留者的残魂，但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有点类似术士的精神体加上特殊能量体的结合。
诃子当时还以东土世界容易理解的方式称呼那东西为鬼魂，
阴魂，不散。
既然是没有形体的能量团，使用本源术法自然不会有什么作用。
因此威灵毫不犹豫使用了精神力术法。
但术法一丢出，威灵就暗道不好。
上一纪文明的残魂，明显与术士的精神体还是有差别的。
他没有感知到对方的精神体，也不认识其能量体属性。
很自然，精神术法没有找到目标。
果然，那道如同黑色砂砾组成的怪影，瞬间停顿，那两道光点一个位移，对着威灵射出两道神秘光线。
威灵自然不会让那诡异光线射中，鲮鲤身上贯穿性的空洞，那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一瞬间，威灵油然想到的，是当日陪姬海浮带着姬琥珀、姬常山去的那个密室。
那个密室中的地面，也是有这样的黑砂，威灵自己还感受了其密度远超母星的已知物质，给其命名为星砂。
当时星砂化作四个守护卫士，威灵的本源术法对其无用，直接使用了空间切换的方式，规避了对方的攻击。
因此，此刻那两道光线还没有真正射出，威灵就已经闪身进入了源灵世界。
威灵刚刚开始有点奇怪，理论上说，遭遇到如此迅捷的攻击，鲮鲤也是中阶的术士，也可以暂时进入源灵世界规避，怎么会在外边被伤到如此程度。
但下一瞬间，威灵感觉汗毛倒竖，那个神秘的黑影，不知为何就已经进入了源灵世界，不经意间，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两道光线已经射出。
威灵下意识身体一侧，用手一档。
一道光线没有击中威灵，消失在暗沉沉的潜流中。
另外一道光线，从威灵的掌心穿透，也消失了。
威灵的神魂一阵剧痛，发现手掌中出现了一个空洞。
透过空洞，还可以看到源灵世界的潜流。
威灵心中大惊！
这东西，在源灵世界中的速度远超外边的世界！
难道是因为这源灵世界中都是能量体，没有空气这类物质，反而对那残魂怪物的速度有加持？
但来不及细想，威灵瞬间一矮身，从那残魂怪物身边掠过，转到其身后。
当然，圆乎乎的那团残魂黑砂，变化不定，也说不清哪里是正面，哪里是背面，威灵只是换到了它的另外一面。
就在威灵矮身的时候，心念一动，以自己对源灵世界的掌控度偷偷干预无处不在的本源灵力。
道道冰晶、银片、金箔、翠玉一样的护盾，瞬间将那团滴溜溜变幻的黑砂给包围了起来。
残魂黑砂两侧的那两个亮点，竟然没有任何转身的动作，再次对威灵发出了两道射线！
威灵再次闪身，心念一动，那两个亮点的前面，还出现了一道光洁度相当高的银片，就如同镜面一样。
该死的，这光线会被反射或折射吗？
威灵心中有些痛恨这东西，他从自己掌心的空洞已经分析出，这东西的光线，杀伤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能量体，而是精神体。
换个角度说，如果术士的精神力，其实就是灵魂之力，那么，这道击中自己手掌的光线，已经将这部分的灵魂给带走了。
最奇怪的是，当日威灵的手腕以下，在爱宕町防线上，哪怕被强大的术法给消衍了，也能在源灵世界中快速恢复，但眼下这个小小的空洞，竟然久久不能合拢恢复。
这个结果，让威灵有些惊惧！
这种能力，竟然与诃子的吞噬术法一样，令人心惊。
感觉上构成这个小孔的神魂被吞噬了一般。
一心数用，威灵一直在躲避那两道亮点发出的射线，一边观察自己用本源术法凝结的银镜会不会反射那光线。
两道光线从威灵的身边穿过，威灵也堪堪避过。
没用，银镜并不能反射这两道光线。
威灵心念一动，那到银镜已经瞬间变成了有无数折面的厚厚冰块。
不能反射，还不能折射么？
但那团怪异的残魂黑砂没有给威灵考据的机会，一晃眼，“它”竟然就穿过了各种本源灵力结成的护盾，再次近距离出现在威灵的面前，速度堪称瞬移一般。
威灵再次一矮身，躲到另外一个角度，黑砂周围的空间，瞬间开始晶格化。
这样的灵力掌控，但凡是本源术士，早就被像凝固在松脂中琥珀了，但黑砂显然是个例外。
威灵总算明白为什么鲮鲤不进入源灵世界了，那对于他来说，这里比外边还危险。
于是，威灵也只能一闪身，出了源灵世界，再次进入了那个洞穴空间。
进入显化世界的同时，威灵就已经在自己的身后，布下了重重的护盾，每一道护盾，都将相应的灵力优化排布结构，试图阻挡那东西跟出来。
但是，令威灵无语的是，那东西根本就不按常理，它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威灵的身后，而是身前！
就好像它能知道威灵的打算一样。
这怎么可能？！
威灵在郁闷中，精神力布满了整片区域，感觉到鲮鲤已经飞快地朝着上方逃跑，心中稍微放心了一点。
两道炽亮的光芒再次射过来。
威灵侧身避开，经历了对方的几次攻击，威灵把握了一些情况，心中逐渐多出一些想法。
很明显，在源灵世界之外的显化世界，刚才那两道光线显得更加明亮。
是不是这样这样判断，因为显化世界有空气和空气中其他尘埃等杂质的存在，让那光线有所折射，因此显得更加明亮。
这说明那光线不受能量影响，但也不是纯粹不受任何实际的物质影响，终究还是会有细微的折射的。
还有一个关键点，被威灵抓住了。
前前后后，那残魂东西一共对威灵射出了十多次光线。
以威灵对那光线的角度、强度进行了细致分析，发现了一个可以令自己轻松躲避的方法。
就是那两个发光点的的位置，是相对固定的，其误差度极小。
只要有精确的发光点位，那么威灵就可以基于那光点的位置，预判出后续光线的角度。
心念一动，威灵合身扑向了地面。
身体瞬间化作能量体，如同一道火焰，消失在地面。
强大的火灵力，瞬间将黑暗的洞穴映得通红。
威灵身体扑倒的地方，已经化为岩浆。
变化的残魂黑砂，也朝那岩浆一扑，消失不见。
威灵在地层中忽左忽右，还不断将岩层转换为岩浆，增加对残魂怪物光线的折射度。
不但利用各种材质影响那残魂怪物的射线，威灵还不停变换方向，对于那黑砂团也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至少，它无法预判威灵的方向。
如果它有智商的话，它会发现，威灵现在躲避它攻击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但更加高效简单。
当然，它并不知道威灵已经算准了它的两个发射点的位置，只需要看其角度，就能轻松躲避。
威灵暗自庆幸，这东西好在只能发射两道光线，要是像那赫尔邦地下空间的那三个“残魂”一样，可以发射几百道光线，那自己就捉襟见肘了。
对这怪异残魂黑砂团的锲而不舍，威灵也觉得头疼，难道，它发射的那光线，其性质与术士的能量术法有本质上的差别，它根本不会有精神力耗尽的问题吗？
心念一动，身边磅礴的土灵力轰然炸响，在威灵的身边形成一个几米大小的地下空腔。
空腔刚好形成，残魂已经出现在其中，与威灵近在咫尺。
威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右手一挥，那特制的合金佩剑，在狭小的空间内划出一道暗黑的光芒。
剑光从那团黑砂中瞬间划过，没有任何阻滞。
威灵暗道不好。
物理攻击对它同样没有作用！
躲过近距离的两道光束，威灵再次转变了方向，变成了向上穿越。
片刻时间，威灵就到了距离地面只有几百米的位置。
威灵赫然发现，那残魂怪物的动作变慢了，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再继续追杀。
威灵心中一动，既然诃子说那东西是阴魂不散，那么，既然是阴魂，它会不会害怕阳光？
越是靠近地面，它就会放弃？
当日在赫尔邦的地下空间，出现的那三个残魂，也是在地下深处，这会不会有什么共同点？
有了这个念头，威灵立即加速，陡然向上，也顾不上去变幻周围的岩层土石了，直接上冲。
一瞬间，威灵冲出了地面，出现在空中，静静悬浮。
眼前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