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文束玉忽对武英宫中那座假山大感不满这是必然的,所谓“大后天”,就是明天了,他得立即筹措对策。
于是,卓师父又一度被“召”来武英宫。
文束玉沉着脸孔,领鬼斧老儿在假山四周绕了好几圈,指着假山,“备加责难”。
最后,鬼斧低声笑道:“老汉腿都转酸了,此刻宫中,鬼影没有一个,我的好少爷,究竟什么事,请你快点说出来行不行?”
文束玉因为说来说去还是一个“老问题”,不禁期期艾艾,颇感难于启齿,鬼斧洞察入微,嘻嘻一笑,低声问道:“又是吗?”
文束玉脸一红道:“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鬼斧忍笑接着道:“什么时候?”
文束玉皱眉道:“明天,夜半。”
文束玉满以为老儿底下一句话,一定要问:“什么地方?”可是,老儿接着含笑说出的却是一句:“很好,任其自然可也!”
文束玉两眼一瞪道:“你”
鬼斧听如不闻,头一昂,扬声接道:“就依副座意思办,待老朽着人去搬材料,这点小活计,等下叫三侉子过去监监工尽得了!”
老儿口中说,头也不回一下,背着工具箱,大踏步而出官去了。
文束玉呆立当场,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中午时候,一担担砖石挑至。接着,三侉子果然来到,文束玉从书房窗口望出去,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对了,老儿一定是临时没有主意,这会儿由三侉子传话亦未可知。”
文束玉缓步踱去院中,他深知三侉子人笨心不笨,于是,轻轻一咳,向三侉子以双关语问道:“对这座假山,咳咳卓师傅如何决定?”
他说“如何决定”四字时特别加重语气,同时两眼紧盯在三侉子脸上,不稍一瞬,他想三倍子应该能够会意才对。
三侉子转向假山,比着手势道:“卓师傅说:文副帮主主要的是嫌这座假山气势太平淡,所以,他老人家吩咐小的,可将山腰这一部分抽去,然后藉两根松干支撑,将几块浮水石斜斜倾出,凌空矢矫以见兀突”
文束玉眼皮茫然霎动,又问道:“别的呢?”
三倍子一耸肩道:“没有了,卓师傅说:这样改砌后,他保证文副帮主定能满意。”
文束玉回到书房,支颐沉思,他将三侉子刚才这番话,反反复复,一字一句的回味,但仍然不获要领,不是么?起首三四句无关宏旨,要有暗示,当在末段之:“可将山腰这部分抽去,然后藉两根松干支撑,将几块浮水石斜斜倾出,凌空矢矫,以见兀突”
可是这一段话意义何在呢?
不错,对改筑山,这样动手诚不失匠心别具,但如用来应付明夜七巧仙姑之幽约,文束玉想来想去,实在觉得“莫测高深”,也可以说做简直“不知所云”!
“可恶的老家伙,真是岂有此理……”文束玉无法不着恼,他明知这番话必有含意,但怎么想也想不透,明天转瞬即至,他又不能为了无法索解,左一趟,右一趟,以他第二副帮主之身份,去到一名木工住处,你说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气人的?
怕天黑,天黑了!怕天亮,天又亮了!翌日,文束玉一直烦到下午,眼看白天又将过去,最后,实在憋不住,于是将冬梅叫过来,怒声道:“看这假山现在成了什么玩艺儿?冬梅去找卓驼子来!”
冬梅领命唯唯,不一会,人来了,来的却是三侉子。
三侉子躬身道:“卓师傅被翁副帮主唤去修阁楼,恐怕很晚才能回来。刚才,小的去问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说:叫小的先过去看看,能做就做,如果工程太大,他说他老人家明天定将亲自前来。”
来他个鬼!文束玉恨恨暗忖:到了明天,什么事早过去了,还要你老鬼来显什么活报应?
文束玉忍着性子,注目道:“昨天,你来,他吩咐你怎么做你,将话听清没有?”
文束玉几乎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因为他颇怀疑也许是三侉子从中传错话,或者传漏了话,他觉得,鬼斧老儿实在没有这样跟他穷打哑谜的必要。老儿“设计”一段“隐语”
时,首先当该考验对方到时候是否能够“领略”!在这方面,文束玉自信不比老儿智慧低,如果不钻牛角尖,老儿能想得到的他就应该没有想不出的理由!
现在,他硬是想不通了,所以,他怀疑可能系三侉子传话有了出入!
不意三侉子回答得非常坚决:“报告文副帮主,没有错,就是这样的,一个字也没有错!”
三侉子显然也已看出文束玉最后一句之用意,因而特地加上末后一句:“一个字也没有错”
文束玉无可奈何,只得挥手道:“好了,就等他明天自己来吧!”
三侉子走后,文束玉起身绕室徘徊,不知不觉,天黑了,直到冬梅入房点灯,文束玉方才惊觉:这一次,“麻烦”大概是注定了!
文束玉心烦意乱之余,对晚餐已失去胃口,结果,几样菜肴端上来,仍是几样端下去。
收拾饭桌的是秋菊和冬梅两个丫头。秋菊望望冬梅,冬梅则朝文束玉偷瞧一眼;丫头于匆匆一瞥中似乎寓有无限深意文副帮主什么事这样兴奋,连饭都吃不下?
文束玉虽然装作视若无睹,但于心底,却止不住暗喊一声:糟了,看样子这下是真的糟定了!
他在无法向鬼斧和销魂娘子两处求援的情况下,唯一能够想出的一个笨法子,便是利用这几个丫头来从中干扰;他的计划,本来准备想叫她们“半夜分点心”或者“今夜特准你们玩玩叶子戏”;但是现在这一着显然行不通了,因为这批玲球剔透的丫头们,似乎早已看出某些端倪了。
文束玉深深吸入一口气,长长吐出,心想:好啊,来吧!
他决定:三更左右,他在书房中等她来,灯点得亮亮的,喉咙放得大大的,故意在书架上东翻西找表示一本什么心爱的书籍退寻不获,满肚子不高兴,弄得全宫鸡犬不宁,使得对方知难而退,先混过今夜再说。
然后,他明天再去“委婉解释”一番,暂时系住对方的“欢心”,一直拖延到各派大举来攻。
鬼斧老儿既然不肯为他出主意,他就没有接受老儿安排的必要,到时候,他正好趁机杀个痛快!
可是,事有出人意料之外者
二更过去一会儿,文束玉起身下楼。丫头们房门关得紧紧的,大厅内外一片寂静。
文束玉走进书房,打火点上油灯,转身走去书架前面,正想装腔作势一番,以便开始实现预定计划时,火头一闪,油灯忽然奄然而灭!
文束玉刚刚在想:今夜一点风没有,灯怎么熄了?
蓦地里,窗扇无声开启,一条纤巧灵捷的身形自窗户中一闪而入!文束玉暗喊一声:
糟,又晚了一步!
黑暗中,七巧仙姑一扑而上,搂颈低笑道:“现在离三更尚有一刻多,愚姐以为来早了,想不到你这小冤家,竟也跟大姐一样睡不着……”
文束玉将脸孔让去一边,支吾道:“要不要,咳咳,叫丫头她们起来弄几样点心来宵夜?”
七巧仙姑低笑道:“要吃你!”
说着,又亲了一下,然后于黑暗中,将文束玉向书架后面那张竹床推着靠过去。
文束玉挣扎着说道:“那些值宫弟子没有看到你?”
七巧仙姑呻吟似的唔了一声道:“少说呆话了,副帮主夜里行走宫中,谁吃了熊心豹胆敢拿眼睛乱张望?两位副帮主夜半密会,是为了公事也极有可能呀!我们上面,只有一个头儿,总帮主不管,还有谁来管?”
文束玉趁机问道:“我也是一名第二副帮主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蒙帮主召见?”
七巧仙姑似乎有些酸溜溜的反问道:“你做什么这样急着要见她?”
见面之后,文束玉三次开口,说的可说全是废话。他这样无话找话说,其目的不过在拖延时间,以便盘算,除却用强,是否别无消解良策?
而现在,文束玉在无意之中抓到一个机会了。他知道女人妒嫉心一起,天塌下来都是小事,他何不因此趁便继续发挥下去?
文束玉想着轻轻一笑道:“听说帮主还很年轻是不是?”
七巧仙姑狠狠咬了他一口,笑骂道:“你这条小色狼,胆子简直愈来愈大了,你
咦,你,又没有见过,你是听谁说的?”
魔女“兴趣”转移,文束玉顿感轻松不少。文束玉心情一开朗,口舌也随之灵活起来。
当下,笑着答道:“听你说的啊!”
七巧仙姑一怔道:“什么时候?”
文束玉笑道:“刚才!”
七巧仙姑一唤,笑斥道:“没个正经的!”
文束玉笑笑道:“原先只不过是一种揣想,如今由你口气中得到证实,虽然没有见过,也跟见面差不多了。”
七巧仙姑忽然哼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
文束玉心中回答:当然知道!但口里却问道:“知道什么?”
七巧仙姑似乎自知失言,话说一半,倏而住口。这时,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暧昧地道:“为了惩罚你,今夜非把你吃了不可!”
话锋一转,遽归“正题”!
就正在两条紧缠着的身躯双双倒向竹床,文束玉智竭计穷,真气暗运准备就此结束魔宫生涯之际,变化突生
“铛铛!”
“铛铛!”
“铛铛,铛铛,铛铛……”
宫中警钟忽然鸣响。钟声两短相连,急迫异常,尤其在这种万籁俱寂的夜空中更是扣人心弦!
七巧仙姑倾耳之下,芳容失色道:“不好,未敲预备钟径发加急讯号,可见事态严重,快取剑!”
至此,文束玉方始恍然大悟。鬼斧赵老儿前天只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他答称今夜三更,之后,老儿便笑笑说:“很好,任其自然可也!”
全部关键在此:今夜,正是各派大举进攻之期!文束玉现在才知道:他是错怪老儿了!
文束玉兴奋至极故意跟着慌乱道:“这,这怎么回事?”
七巧仙姑一跃下床,匆匆理着衣襟道:“根据这阵警钟判断,来犯敌人,不但多而强,很可能已经侵入本宫某处禁地,快去天龙堂,率领全部天龙护法奔后山,本座则去指挥金龙护法支援,银龙护法守护本宫……”
文束玉头一点道:“小弟理会得,这就来了,大姐快去!”
警钟急振如故,宫中到处开始出现火把亮光,这边,武英宫中,也同时忙碌起来。
珠儿、玉儿、秋菊、冬梅四婢全部披衣而起,八名天天弟子也都肃集厅外。
文束玉伸手摘下壁上那支解语剑,出厅吩咐道:“熄灯!丫头们护内厅,张龙随我来,余人防卫宫门!”
吩咐完毕,文束玉立即带着张龙向天龙堂奔去。
全宫一片混乱,到处是脚步声,叱喝声,以及闪动的火把光亮。
到达天龙堂,那位尚在停职期间的曹堂主慌慌张张迎过来报告道:“来敌极众,主要目的似为进攻后山,另有少林、武当。华山三派高手百余人,则在前宫正面进攻,本堂护法如何支配尚请文副帮主速予定夺!”
进攻后山?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消灭那一批羽毛快丰的解语剑手了!
鬼斧老儿混来帮中,危险性比他大,责任比他重,成就却比他多得多。这次剿灭战,当然又是老儿传递联络之功!是的,那批超级剑手一旦训练完成,实在太可怕,不过,话说回来,今夜之战,各派如能成功,天龙帮这份元气损的也将够瞧的。这其间,文束玉只有一点不明白,此为大好良机,鬼斧老儿为何不令他趁机里应外合,反而要他从中掣肘,牵制住来人中最强的一位?难道一举难竟全功,他留帮中,尚有更大威力须待发挥?想想也只有此一可能!
文束玉看看那些先后奔集的各级天龙护法们,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这批家伙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都有着一身非凡成就,但是,他们似乎做梦也未想到各门各派居然会联盟,且竟主动攻上门来。平常除了当值人员,余者均如居家太爷,能怎么享受,便怎么享受,这会儿,警讯突传,一个个均有措手不及之感,虽然一袭天龙披风看上去鲜明堂皇,但在披风里面,则没有扣好扣子者有之,没有束紧腰者亦有之!
文束玉眼光一扫,板脸下令道:“天天护法第一批,先赴后山。曹堂主率领天金护法为后援,天银护法全部随本座各处督战!”
号令一经发出,天天、天金两部护法,总数百余人,立即分为两批,飞蝗般先后抢出天龙殿。
文束玉为何自己暂时不去后山呢?因为,前后山均有“敌人”,他得各处走一下,才能决定来人中谁是“最强的一位”。
余下之天银护法,计为三十三名,文京玉宝剑一挥道:“跟过来!”
文束玉赶至前宫庭院中,便听到宫外一片杀声动天,他示意全部天银护法暂时留下,然后独自飞登正门官楼。
宫楼上只有两个人在里面,一个是金龙堂马堂主,一个是银龙堂祈堂主。两名堂主,手执信旗和喊筒,正在俯身下望,准备随时指挥两堂弟子之进退攻守。
文束玉走去窗前向下一看,但见下面宫前广场上,敌我双方,数在三百人以上正混战成滚腾一片。
少林、武当、华山三派,以华山派人数较少,一律穿着天蓝剑服;少林和武当两派之长老均在四十名上下,分着大红袈裟和月白道袍:混战之中,一时也分不出双方之胜负优劣。
文束玉知道:“最强的一位”,大概不在这一边。
金龙堂马堂主这时向他报告道:“敌方人数虽然仅及本帮应战者半数,但斗志均极猛锐,假如文副帮主能将院中这批天银老大哥派出去,这边我们便可望全面大胜!”
文束玉心底暗哼道:“你想得倒蛮好!嘿。”
文束玉思忖着,正待找个堂皇藉口加以拒绝时,身后风声飒然,忽然有人飞身上楼,身形一落,急急叫道:“哎呀!我的文副帮主,原来你在这里!”
文束玉转身看到是七巧仙姑,忙道:“什么事?”
七巧仙姑顿足道:“亏你还闲情逸致待在这里观战,本座不是说过要你带人去后山么?”
文束玉道:“还到现在?早就派布定啦!天天护法主战,天金护法们惊阵,本座则领着全部天银护法以防来人自他处渗透内宫,这样才会万无一失,你到现在才来,是不是去向帮主请示机宜了?”
七巧仙姑又是一顿足道:“不,不行啊!”
文束玉眨眼道:“什么不行?”
七巧仙姑着急道:“后山来的,全是一班老怪物,天天和天金二部护法,在人数上虽然占着优势,但也只能打个平手……”
文束玉暗忖:现在是平手,我如带人去,“敌人’岂不糟糕?
七巧仙姑接着道:“鬼爪、芙蓉、流星、飞花等都来了不去说它,甚至连五台那个普渡老秃也在里面,另外还有一名神秘蒙面人,更是锐不可当,他一人就几乎绊住我们这边三分之一的天金护法。”
文束玉讶忖道:怪了,我原以为神秘蒙面人就是五台普渡上人,原来不是!
由普渡上人,文束玉又想起花花公子钱克箕、钱克裘兄弟。他先前听说两兄弟和血徒许干一样,已于金谷夺宝时投来天龙帮,可是,自他混来帮中,就始终没有看到这对兄弟。所以,文束玉现在忽然想起,这对兄弟大概是先向帮主“报效”后,往阎罗府“报到去”了。
普渡上人不能静修空门,重堕烦恼界,当然就是为了这对宝贝弟子那么,神秘蒙面人既不是普渡上人,他又是谁呢?
七巧仙姑接下去道:“像这样传去江湖上,丧尽本帮威信尚在其次,本座担心的是,如此缠战下去,大部分天龙护法可能难逃一劫。”
文束玉脱口道:“那么翁副帮主为何不亲自出手将那厮收拾下来?”
七巧仙姑蛾眉微剔,温然道:“你是在风凉本座么?今夜来人中,别说这名蒙面人,就是另外那一群,本座又能收拾谁?你说!芙蓉?飞花?鬼爪?流星?抑或普渡老秃?这里面,只一个古必苍稍微软些,降伏鬼爪,就很吃力,对普渡老秃,根本没有把握,而飞花、芙蓉两个泼妇,本座最多可以打个平手,在这种情形下,本座以第一副帮主身份,犯得着亲冒矢石?”
文束玉心中一动:啊,对了!所谓“最强的一位”,一定就是今夜这位已属第二次出现的“神秘蒙面人”!
文束玉念及此处,趁机一挺胸脯,义形于色,昂然说道:“这位蒙面人,待本座去见识见识!”
七巧仙姑听了,显得很是高兴,但又似乎有点放心不下,皱皱眉头道:“你带人去支援确有必要,但也并不一定就要你本身亲自去对付那名蒙面人,牺牲几名护法,损失毕竟有限。”
文束玉乐得卖卖威风,头一摇,肃容坚持道:“不,主帅不前士卒焉能用命?本座决意亲自出手,也好叫今夜这批老家伙知道一件事:天龙帮,并不是没有人在!”
文束玉说完,身子一转,飞跃下楼,挥臂一声高呼,率领着张龙以及三十三名天银护法,径自向宫后飞奔而去。
七巧仙姑看得不住点头,她忽然转向马、祈两堂主低声问道:“这一边,金银两堂能不能对付?”
马堂主答道:“敌我劳逸异势,支持下去,应无问题!”
七巧仙姑头一点道:“好!那么本座就抽身也赶去后山看看!”
她心想:帮主对这小冤家一直未能完全放心,今夜,刀对刀,枪对枪,最现实不过,小冤家如能真个卖命,最后考验便算完成,那么,我也可以让出第一副帮主之位,退居幕后去跟帮主一起参修了。
龙宫后山,杀声震天,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文束玉率众一路奔向后山时,心中暗忖:夏红云、上官兰、欧阳音等三个妮子不知今夜来了没有?三个妮子,也是三把好手,其刁钻灵巧处,有时且为老一辈所不及,照情势衡断,应无不来之理,如果来了,但愿三个妮子不要有谁受伤才好。
文束玉思忖着,脚下不停,身形如飞,眨眼未至后山恶战现场。
文束玉为求全盘形势之了解,抵达后,扬臂约住身后众人,藉一排林木蔽身,闪目朝着广阔的斗场中望去。
斗场中追腾逐北,混乱异常。天龙帮天天和天金两部护法约七八十人,鬼爪、流星方面,亦有三十人以上。除鬼爪、流星。芙蓉、飞花、普渡等人外,另有僧道俗不等约二十余名。文束玉对这些人一个不认识,不过,他凭想象,不难知道这些人可能全是当今各派之掌门。所以在人数上,虽然天龙帮大占便宜,但战况仍以正派方面稍居上风。
由于敌我双方人数过众,文束玉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他只能清楚看出两三人,僧人中声势最煊赫者,大概是普渡上人;一个滚球似的矮胖子,显系流星拳;另外一个精瘦汉子,招式毒辣,当之者非死即伤,看上去则极像鬼爪抓魂手。文束玉没有看到五月花、素衣仙女、万花公主等三个妮子,也没有看到鬼谷子胡老儿。
另外,在东南角,有着一组与众不同的战局。十多名天金护法,走马灯似的围攻一名教人,被攻者是一名体躯魁梧的汉子,脸上纱巾飘拂,面目无法分辨,七巧仙姑说得不错,这位神秘的蒙面人果然猛锐异常!
文束玉看清全场战况后,不禁甚为踌躇。
他并不是怀疑鬼斧老儿的安排,也并非担心不是这名蒙面人的敌手虽然,依他估计,要战平这名神秘客,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文束玉犹豫的是,他这一下场,整个正派方面如何承受得了!
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三十三名天银护法。这批天银护法虽较天天,天金护法略逊一筹,但毕竟隶属天龙堂,放去江湖上,仍不失为一流高手;正派方面现下之优势有限,这批天银护法们一旦参战,正派方面之优势,势将无法保持。
这是一点。
其次,他一出去,十多名围攻蒙面人的天金护法马上可以腾出身子,对正派方面而言,更是一股强劲压力!
尤其可怕的是,宫中那一批精锐的解语剑手,尚还未见露面一一那p一群,不论一套解语剑法有否练成,既凭各人原有之武功,他们都比眼前这班护法强出甚多在这种局势之下,他如加入正派方面,两下里还马马虎虎可以扯个平手。
饶得如此,他仍得先将蒙面人尽速救出重围,奋力先消灭掉部分天天或天金护法,等会儿那批剑手出现,才有一决雌雄之望,若照鬼斧老儿吩咐,下场帮倒忙,正派方面岂不要有全军覆没之虞?
可是,鬼斧却又交代得那般坚定……
文束玉不敢将思考时间拖得太久,最后咬咬牙决定认命了,他觉得既然鬼斧为己方两大智囊之一,他就该相信到底。
文束玉计议一定,立即将宝剑一挥,飞身扑入战场。
他知道,只要那批接受训练中的解语剑手不现身,就是加上三十多天银护法,对正派方面一时也不致构成多大威胁。
文束玉扑出,三十三名天银护法紧跟着随后扑出。
文束玉回过头来大叫道:“张龙,你站去一边!”
任场中杀伐如何激烈,文束玉这一叫,张龙算是安全了。文束玉声音很大,正派方面,应该人人听得到;而天龙帮这边,自无危及本帮一名天天弟子之理。
文束玉关心张龙,另外还含有一层作用,就是他想藉这一喊,顺便观察一下正派方面见他现身之后的反应如何。
结果,他证实鬼斧老儿的安排,大概再无更改余地。
何以故?因为正派方面没有一人因他现身而露出喜色这说明,双方之间,仍是“敌人”。
不过,话虽如此,文束玉依然没有直接奔向东南角。
他想先打听一下那批剑手的消息再说,所以,他奔去的,是那位尚在停职期中的天龙堂主曹大年。
奔近曹大年,文束玉高声问道:“喂,曹堂主,司徒威他们,你说系受帮主手令征调,目下形势如此,怎么还不见他们出面?”
曹堂主双掌一推,逼退一名老年叫化,掠身过来匆匆回答道:“等剑”
刚刚说出“等剑”两个字,那名老年叫化已然紧逼过来,曹堂主无法说下去,返身自救要紧,遂又跟那名老叫化战成一团。
等剑?文束玉迅忖道:难道天绝掌寿归寿老儿是约定今夜这个时候返宫?
这一点,颇出文束玉意料之外。在利弊上说,可谓互有得失。从坏处想,可知该批剑手业已训练完成;好处呢?好处就是:希望寿老儿误过今夜归期。
不等到宝剑不出战,文束玉一听,几乎笑出声来,不是么?这与横着竹竿进城的笑话有何分别?
练就一套上乘剑法,却非剑不战,若因此铸成败局怎办?
但是,文束玉再一想,马上知道自己错了,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中选授剑之各级护法,原来为各级护法之精英,一套无上剑法,“受”“授”两不易,魔女显系舍不得轻易折损良材故也!
知道那批解语剑手一时不会加人战圈,文束玉精神来了!
当下一声大喝,猛向东南一角扑去。
他向那群围攻蒙面人的天金护法高呼:“天金请护法通统退下,待本座来战此人!”
文束玉见蒙面人空着双手,当下也就还剑入鞘。等一干天金护法腾身让出,立即单掌一圈一拍,以一招遥叩天阙向蒙面人正面攻去。
文束玉在拳掌方面虽非大家,然因年来本身功力大进,故劲道方面,也随之日见凌厉。
他满以为,蒙面人一定深知这一掌厉害所在,可能不会硬拆硬接,可是,结果却是大谬不然。
蒙面人哈哈一声狂笑,单掌一翻,竟以同一招式兜迎而上。
文束玉骑虎难下,只好暗劲猛催,奋力拍去。两掌接实,发出蓬然一声巨响。蒙面人脚下松动,倒退一大步,文束玉则全身飘浮,连退三四步之多,方才勉力稳住身形。
文束玉固然吃惊不小,自动留在四周助威的几名天金护法更是不期一声骇呼,大有立即抢出之势。
文束玉受激之下,豪气突生,扭头大喝道:“用不着你们来!”
那些天金护法一听到文束玉的大声呼喝,果然不再上前,不约而同地用惊讶错愕的目光对文束玉注视,似乎是说:“只凭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不如我们一齐动手。”但他们只是那么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加强戒备,以防再度发生意外,但也不免为他们这位年轻的第二副帮主杞人忧天。
文束玉喝出一声,身形起处,再度飞扑而上。
他知道,今夜这一战,万万使气逞强不得。按照鬼斧老儿事先的交代,他和这名蒙面人交手,将是真打而非假打;既然必须认真,当然就得尽出所能。
所以,文束玉于再度扑出时,曲腕一翻,已将那支紫玉长箫电掣在手。一箫在手,气势自是大大不同。
断肠三十六式一经绵绵展开,顿若云涌浪腾,在一招紧似一招的凌厉攻势下,那名神秘蒙面客立被逼退三丈有余。但是,事实最后证明,文束玉虽取得一时上风,却并不代表敌人已失去还手之力。
蒙面人在避过文束玉一阵猛攻之后,身形一变,突然一声长啸,流星般投入幢幢箫影之内。
文束玉心头大骇,断肠三十六式以气势为主,最忌的便是与敌人短兵相接。那次在终南天龙台上,他几几乎败给九疑一绝,就是因为台面太窄,箫招施展不开。而今天场地宽旷,他自信已将一套箫招发挥达于极致,可是,敌人依然突破严阵,自中宫正面抢入!
破绽何在?
答复是:没有任何破绽,而是这名敌人太强了!
这名蒙面人显然练有一身无形罡气,等闲兵刃和招式绝对拦不住。文束玉内力阻较此人为逊,长箫又难发挥威力,为今之计,只有再度撤退!
就在文束玉持箫倒纵之际,忽自暗处传来七巧仙姑的一阵促呼道:“玉弟快快弃箫拔剑!打法可将敌方双臂视同两支奇形兵刃,而以破解‘如意棍’‘流星爪’‘泼风刀’之各种招术随机应变,掺杂运用,一旦抢得机先,立即攻出解语三绝招!”
文束玉听了,暗佩无已。敌人空着双手,所有招式,不出指、掌、腕、臂之变化运用,每出一招,亦不外“刀劈”“棍点”“爪抓”之范围,他如将敌人双臂不当做两条臂膀,而当做上述三种兵刃之变体,专以锁拿敌方后刃为能事的解语剑,岂非正好大展雄风?
文束玉不再迟疑,玉萧一扔,顺手抽出解语剑,一串剑花洒出,蒙面人果然大见顾忌;不消三五个照面,文束玉乃又再度取得优势。
七巧仙姑继续传直道:“今夜来人中,即以此人最为头痛,玉弟务必将此人全力缠住,大姊这就入宫,情势已渐恶劣,不调出那批剑手眼看是不行的了……”
文束玉心中一急,几乎失手。可是七巧仙姑声音渐去渐远,他根本没有加以拦阻的机会。他占有之优势原就有限,经此一来,又陷苦战。
文束玉忙里偷闲,偶尔纵目四扫,果然,兵在精而不在多,那批天龙护法虽然个个均非弱者,但是他们比起今夜这批来人,毕竟要逊一筹,是以经过一场混战之后,已有二三十名天金和天银护法先后丧折。
文束玉越想越糊涂,今夜,他所处之地位,以及目下这种表现方式,怎么说,也是解释不通的。看吧!天龙帮方面,人人都是守多攻少,唯有他,这会儿心定下来,尚能维持小康之局。假如他此刻掉转剑锋,与这位蒙面人并肩加人正派方面,将不难取得热汤浇雪之势,那样做,该多好!可是,限于鬼斧老儿之交代,他却要“倒行逆施”,给予正派方面严重牵制,你说恼人不恼人!
文束玉正寻思间,后面山谷间,忽然怪啸频传,动人心魄,很显然的,那批解语剑手在七巧仙姑告急之下出动了!
同一时候,前宫忽有大批金、银两堂护法潮涌而至,这批防守前宫,浴血苦战的金银护法们,怎会忽然一下赶来后山的呢?
这,只有两项可能,一是:少林、武当、华山等三派来人已遭扫数歼灭。二是三派来人突然抽身撤退前项猜测,可能不大那么,三派来人何故撤退?
不论前宫怎么回事,眼下的后山,由于这批生力军之突然加入,有一件事将不难确定,那便是正派方面很可能被两路援军夹攻下全师尽没。
文束玉眼看前山金银护法漫天盖地而来,后山山谷中,厉啸亦愈逼愈近,除了恨死一个鬼斧神工外已无他话可说。现在,他就是想改弦易辙,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巨变突生。
先是强光一闪,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大震,后山山谷中,浓烟腾空,木石进飞,火光烟云中,惨嚎与哀叫响成一片……
混乱中,蒙面人忽然迫上一步,低低传喜道:“凭老弟今夜之表现,老弟已有资格着手筹组第二批解语剑手的训练事宜了;老弟火候已够,只是定力尚差,此为今后惟一须要切记者!”
蒙面人语毕,一个倒纵而起,人起空中,又是传音送来一句:“并望多多照顾小女……”
文束玉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谁的父亲?他的女儿是谁?这是指现在还是指未来?
文束玉身不由己四下一个环扫这时战场中,正派方面在山谷爆炸之同时,又发动一轮猛攻,然后,在那名蒙面人带头之下,一个个飞身退去。
就在这一瞬间,文束玉看到山谷西边岩顶上,似乎有着两三条纤小的人影一闪而没啊,文束玉明白过来了!
一切都是预谋!
文束玉看到的人,无疑是五月花等几个妮子,大概鬼斧神工已测出这条山谷为后山谷,为受训的那批解语剑手出入必经之途,先在谷中埋下炸药,将药线交由小妮子们控制,然后再分兵进攻,迫使那批解语剑手非得出面支援不可。
由于魔徒不能一次剿清,主要魔首也不会在这一战露面,所以故意造成他文束玉一次英勇表现;以取得魔首信任,进而掌握全帮大权!这,正如蒙面人临去所期望的那样:再组第二批解语剑手,将魔帮精华又一次集中,然后予以彻底毁灭!
至于蒙面人最后说的什么“照顾小女”,文束玉一时无暇深究,至少在目前,他弄不清楚对方语何所指。
文束玉想着一面随着众护法向山谷方面奔过去,他是刻下在场最高头目,自须立即负起善后之责。
经过连夜清点所得:三十六名解语剑手,除却一名奖惩护法司徒威重伤而外,全部了账!
三堂其他各级护法,据初步统计,计得尸体七十八具,约当三堂护法总数五分之一实际亡数字,尚须按册勾稽后,方能确定。
这一次,七巧仙姑险亦不免,她因和总帮主多讲了几句话,出宫稍迟,方才侥幸逃过一劫。
重伤的司徒威,情形亦复如此,他是副队长身份,依例走在最后,所以仅折一腿,而未送命;不过烟硝满面,浑身是血,伤得也够惨的了,当两名天龙弟子过来想加以移动时,七巧仙姑手摆道:“不,就搁在这里,待本座亲自料理可也!”
文束玉很是奇怪,心想:不意这魔女还满有一点人情味呢。
不意一念未已,魔女容得两名天龙弟子稍稍去远,突然足尖一探,重重一脚踢出。
可怜一名奖惩护法,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第一副帮主会有这一着,眼珠一翻,顿时气绝,死后脸上还布满一片讶异表情!
文束玉拦阻不及,骇然失声道:“大姐,这,这算什么意思?”
七巧仙姑淡淡一哼道:“伤成这样子,留着还有什么用?白耗口粮不说,另外还得差人服侍,帮中可养不起这等高级闲人!”
文束玉轻轻一叹,即未再说什么。
七巧仙姑接着抬头道:“这一夜,也够你累的,快快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本座自会另外派人主持,今天下午或晚间,帮主可能会召见你也不一定。”
接着,眼角一飞,扮个鬼脸,低低又笑道:“恭喜你了,小冤家!”
文束玉转身向前宫走来,于经过一排林木时,忽然发觉张龙一人尚呆呆站在那里,不禁诧异道:“张龙,你不先回宫还站在这里作甚?”
张龙脸色苍白,身上微染血渍,闻言并未接腔,只默默走来文束玉身边,文束玉以为他是被夜来这场恶战吓破了胆,对一名天龙弟子而言,自不能多加苛责,于是,文束玉招招手,婉言道:“来吧,张龙,我们回去先睡一觉再说……”
张龙听了,面孔一红,忽然微微低下脸去;文束玉身心疲惫,急于回宫,也未加以留意。
傍晚时分,全官上下,齐集天龙大殿,由第一副帮主七巧仙姑召开全帮会议。
大会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第一副帮主转任帮主参赞,第二副帮主文束玉升任第一副帮主,附带人事调动为:第二副帮主和第三副帮主由天龙堂曹堂主和金龙堂马堂主分任,银龙堂祈堂主升任天龙堂主。金银两龙堂堂主遗缺,由天龙护法中另行遴选。
第二件:旧任第三副帮主天绝掌寿归枭首示众!
天绝掌系天亮后返抵宫门;他带回三十六把特制解语剑;但已误却规定时辰。虽然老儿如期赶回,亦是无济大局,甚至连三十六把宝剑都可能一并葬送,但是,帮令如山,违令即须按章治罪。
据说,行刑是七巧仙姑亲自出手,那时文束玉正在英武宫中熟睡,文束玉本有笼络这老儿,为将来起事臂助之存想,至此亦告破灭,他来到天龙大殿,老儿一颗大好头颅早已悬上殿梁了!
就在大会上,即席完成第一副帮主以下各级职司之交接程序,自七巧仙姑手上接下那面紫金盾牌,文束玉算是真正开始掌握整个天龙帮的实权了!
今后,除非总帮主将他公开免职,或由总帮主直接下达某项命令,文束玉将有权处理帮中任何一件事,那怕他兴之所至随便找个藉口,拿两名护法宰来消遣,也都是小事一桩了!
由于昨日这一战,第二批解语剑手之训练,也由秘密而转公开。以前最大的顾忌也许就是文束玉,现在,文束玉已成为帮中第一号中坚人物,且受命主持第二批剑手训练事宜,自毋须再守秘密。
会后,七巧仙姑悄悄告诉文束玉:“帮主定夜半召见,商讨第二批剑手产生及施训之细节,你小冤家到时候面对帮主那副天人丽质,可别因涉入遐想而失仪才好。”
正在说着,新由银龙堂升任天龙堂的祈堂主忽然走过报告道:“卑座已带卓驼子师徒去后山详细踏勘过了,据卓驼子说:这次破坏设计,显出名匠之手,他一再自叹弗如。并说今后预防之策,只有多加巡守人员,严密控制各处出人口,舍此别无他法!”
七巧仙姑轻轻一叹道:“鬼斧神工,还会有谁?卓驼子只是一名普通匠人,自然不能与那老鬼相提并论。”
接着,头一摇,喃喃道:“唉,都是本座性急,不该将玄玄手白云生杀得太快,不然今天大可以促令这厮带罪建功……”
文束玉先是冷汗直冒,嗣见女魔并未疑并老儿师徒,又不免暗暗好笑。
七巧仙姑说着,忽然抬头,指着文束玉,向祈堂主正容说道:“从现在开始,本座已不再是你们的第一副帮主,以后有事,应向文副帮主报告,知道吗?”
祈堂主答应一声:“是!”
文束玉起身道:“你们坐坐吧,本座还得各处去看看。”
文束玉各处巡视一遍,回宫用餐休息,二重过后,一名女婢由密道中走出,向楼上轻轻喊道:“文副帮主醒了没有?”
文束玉起身道:“谁?什么事?”
女婢向楼上浅浅福身道:“总帮主有请!”
文束玉披衣下楼,匆匆扣好纽带,随女婢进入密道,摸索着向宫后密室走去。
经过通向“神威”“武英”“铁卫”三分宫的岔道口,再前行七八步光景,有一道拱形石门,过了拱门,光线突转明亮。
原来总帮主这座天龙秘宫,系就一方天然谷地凿成,谷地宽广仅四五丈左右,一线通天升降无路,这时由于月行中天,银灰色的月色正自当空泻照,不但眼界一清,即呼吸亦为之舒畅不少。
自进入这座新宫,文束玉这尚是第一次来到此处。
秘宫厅房系依谷壁建造,正面似为大厅,石壁上锦帘低垂,厅中灯火隐约,颇富一股幽透之趣。
文束玉知道:训练第一批解语剑手之所,可能就在这座大厅后面,他真佩服鬼斧神工能将这等隐秘之所摸得一清二楚。
来到天井中,那名领路小婢抢前一步,向右厅内朗声禀报道:“文副帮主到!”
厅内娇滴滴的应了一声:“请进!”
小婢上前挑帘侧身让进,文束玉整整衣襟举步跨入。
厅中布置,极为古雅。八盏绘绢六角宫灯,光亮适度而柔和。除四壁之字画条轴外,厅中置有一座古鼎,鼎中檀烟袅袅,满厅生香,古鼎两侧分别安放着两张万寿椅,那位总帮主和七巧仙姑正坐在左首那两张椅子上。
看清眼前这位一代女魔的庐山真面目,文束玉大感意外文束玉早知这位女魔一定生得很动人,但魔女如今这份动人程度,却为文束玉始料不及!
照一般推算,这魔女年龄应与芙蓉、飞花不相上下,即四五十之间。可是,如非魔女此刻所坐之位置告诉了文束玉她是谁,文束玉将不会相信这魔女会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
七巧仙姑姿色算是不差的了,但与这魔女比较起来,却如黯星之傍明月,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天龙魔女和七巧仙姑见文束玉走进来,同时含笑起身。
文束玉走上一步,躬身道:“参见帮主!”
天龙魔女盈盈一笑:“文副帮主请坐。”
文束玉走去右首一张椅子坐下,天龙魔女接着笑道:“直至今天,方将文副帮主请来此地,文副帮主不介意吧?”
文束玉微微欠身道:“帮主好说。”
天龙魔女又笑了一下道:“本宫自感威仪不足,以致一再迟疑,兹今面临本帮生存大计,也就说不得了,对本帮今后进展,文副帮主是否已有打算?”
文束玉正容道:“一役之得失,不足以言王寇,在卑座献议之前,卑座愿先闻帮主对本座未来期望究竟如何……”
天龙魔女敛起笑容,轻轻叹了口气道:“武林中自十三奇分霸以来,门派歧杂,迄天宁日,其病在于未有一大宗派之能出面领导。
“少林固已中落,武当、华山更不足与论此等大任,是以本宫不自量力,密组天龙帮,冀求太平于一统,此为本帮主要帮旨,不意各派谋公益未见争先,排异己却又沆瀣一气……”
魔女顿了一下,接着道:“欲成大业,阻摔乃在所难免,所以,本宫欲就教于文副帮主者即本帮如何才能于最短期中产生一支无敌霸旅!武功固须讲求,才智亦应兼备。即以这次事件为例:三十六名剑手,论天赋,论成就,本宫敢说无一不属上上之选,可是,三十六人只知待命出阵,事先却无一人能虚及敌方或有他谋;假使当时行列中有文副帮主这等人才在内,本官相信这次应不致全体尽遭敌方毒手。因此,第二批解语剑手之选拔,本宫拟交由文副帮主全权主持。现在本宫想先听听文副帮主对这次剑手考选方式和标准!”
文束玉答道:“人之才智,既不能凭武功取决,变无法相之仪容外貌;这一点,非片言数语所能尽意,如帮主以此重任相委,卑座自当尽力,毋劳帮主操心。”
文束玉抬起头来,接着道:“推帮主必须赋予卑座权力,行非常事,得有非常手段,卑座唯恐令出不行,处处掣肘……”
七巧仙姑抢着笑道:“帮主为何要升你为第一副帮主?这就是权力呀!如今你已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连本座都无权再干涉于你,试问帮中上上下下有谁还敢不听你的?这一点根本属于多虑!”
魔女点头笑道:“倩巧说对了。她当第一副帮主时,情形你是看到的:老实说,今天如非你是以第一副帮主身份,你也不会被请来这里。本宫现在不妨再当面加强一句:除了本宫一人命令,你高兴怎样做都可以!”
文束玉依例欠身道:“谢帮主恩典!”
魔女望来一眼道:“对于组训新剑手,你既有自信,可以置而不论,另外,文副帮主是不是还有意见?”
文束玉迟疑了一下道:“另外有句话,卑座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魔女忙道:“有话但说无妨。天龙帮只有一位帮主,也只有一位第一副帮主,你我之间分别有限,没有不可以说的话!”
文束玉坐正身躯,诚恳地说道:“古训有言:‘秦城万里,不及尧阶三尺’!帮主旨在造福武林,志可感天,推欲君临四海,仍以仁德为正,德可昌,仁以永,威者,仁德之导驱而已矣!是以,筹组剑旅不难,威慑各派亦不难,是否能使各派心悦诚服,则难遽言。
文束玉乃一介武夫,冲锋陷阵,份所当为,至于如何于用威之同时,树德施仁,则尚请帮主与翁参赞别谋良划。”
文束玉这番话,若在今天以前说出来,可能马上送命。但是,现在的他不同了。经过昨日一仗,两女魔已认定他为天龙帮不贰之臣,对他此刻所说,除暗笑幼稚外,已无刺耳之感。
天龙魔女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依文副帮主之意,本宫该当如何做?”
文束玉欠身道:“束玉精见如此,亦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帮主圣明,自不待束玉之妄参末议……”
魔女望了七巧仙姑一眼,点点头道:“好的,你且去进行你的一部分,至于如何以德政仁服人心,本宫可以跟倩巧从缓筹思,若是你想到可行之道,则不妨随时提供。别的没有什么事了,文副帮主请回安歇可也。”
文束玉遂起身告退,他已看出两魔女怙恶难悛,已非言词所能促使向善,心下唯有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