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死修短,岂能强求

任无恶随即展开那卷白绢,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前面记录的正是九芝丹的配方成分和份量,后面记录的是炼制方法,读到炼制方法时,任无恶不由得一阵愕然,原来这炼制丹药的方法竟然是一篇炼气心法,名为丹鼎诀,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千余字,可又是字字珠矶,深奥玄妙,以任无恶的眼光来看这篇丹鼎诀可谓是一门上乘炼气心法。

丹鼎诀最后记载道,唯有炼气有成,能将真气随意运用后,以自身真气练就真火才能有望炼丹成功,此心法即可炼外丹亦可炼内丹,若无恒心毅力不可强自修炼,否则定有横祸,这是最后的告诫和警示。

他看完后是万分惊讶,随后将白绢递给了师父,何不恶看了看后道“这丹鼎诀确实是一门上乘的炼气心法,看起来张九龄的祖先是一位炼气有成的高人,说不定也是一位修士,不然的话也炼不出九芝丹这样的丹药。”

任无恶茫然道“可张大叔为什么……对炼气一窍不通呢?”

何不恶淡然道“也许是张家后代子孙没人有炼气的天赋,或者是张家祖先的有意为之不想让后代修炼,因此就断了传承,只是将这篇心法完整的传了下来。这篇心法如果落在路震天手里真会让他有所突破,可路震天又是何处知道的这个消息?这应该是张家的隐秘才是。”

任无恶恨声道“定是张天宝这个畜生,一定是他将此事透露给了路家。”

何不恶却道“未必是这个张天宝,如此隐秘之事张九龄不可能告诉给张天宝,也许是路家先从其他途径知道了一些消息,然后从张天宝这里得到了证实,不然张天宝小小一个伙计怎能和路家搭上关系。”

任无恶咬牙道“不管怎么说,张天宝都是罪不可赦,大叔对他不薄啊,他怎么狠心去害大叔!”

何不恶徐徐道“这便是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轻叹一声后,他将白绢递还给了徒弟,“把这些东西好好收起来吧,不要辜负张九龄对你的期望,等以后有机会了,你可以尝试修炼这篇丹鼎诀,将张家这门绝学传承下去。”

任无恶又先将信和白绢折好放进香囊,然后拿着那三颗九芝丹道“师父,这九芝丹你先服用了吧。”想到这药是张九龄拿命换来的他的眼圈不觉又红了。

何不恶看看徒弟手里可以起死回生的药丸却是甚为平静,淡然道“这个先不急。”

任无恶闻言却是急了,忙道“师父,吃了九芝丹您的伤就好了,你先吃了吧!您看看需要吃几颗?三颗够吗?”

何不恶失笑道“你觉得呢?这九芝丹药力浑厚,若是三颗都吃了,好人也会被吃死了。”

任无恶骇然道“我还以为吃得越多效果越好呢。”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事,脸色骤变,慌忙道“师父,虽然大叔将九芝丹和药方都给了我,可要是路家严刑逼供的话,大叔是不是会将药方和丹鼎诀告诉他们,那样大叔岂不是……”

何不恶点点头道“路家是有很多种方法让张九龄屈服,但我想这点张九龄事先应该想到了,我觉得他必定不知道丹鼎诀,也没有将药方记下来,也许这就是张家的家规。”

任无恶奇道“张家怎会有这样的家规?”

何不恶淡然道“这九芝丹炼制不易,丹鼎诀又是上乘的炼气心法,若无天赋不论是炼丹还是炼气都是有害无益,也许是为了保全后代子孙,张家祖先就有了这样的规定。”

任无恶叹道“可也是为了这东西张家才有了这样的横祸。”

何不恶缓缓道“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任无恶想到生死未卜的张九龄,再想起路家在小王庄犯下的累累罪行,还有徐海徐良徐眉等人的死状,怒火陡盛,满眼杀气,真气流转间浑身上下又发出隐隐雷鸣之声,要不是他手里还拿着那三颗九芝丹,他又会紧握双拳。

何不恶见状道“若是路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张九龄应该还有一线生机,这也是路家在永和镇布置人手的原因之一,他们是在等你。”

任无恶一愣道“等我?”稍一寻思,继而醒悟道“路家是在大叔嘴里知道九芝丹和药方都在我手里,他们觉得我一定会去永和镇去九芝堂,这样说来,只要想想办法,我就能救回大叔了。是不是师父?”

何不恶却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路家人多势众,高手众多,你想救张九龄谈何容易,就算为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任无恶看看手里的九芝丹,忙道“师父,你先吃一颗九芝丹,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想办法对付路家。”

何不恶伸手从他手里拿起一颗九芝丹,轻轻一捏,蜡丸碎裂,露出一颗只有黄豆大小的琥珀色丹药,同时还有阵阵异香扑鼻。

何不恶将九芝丹投入嘴中,那药丸入口即化,瞬间就化为一股温热雄浑气息灌满全身上下,四肢百骸,受到药力激发,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红晕,眉宇间那隐隐约约的青气继而淡化消散,似乎眨眼间他的伤就已痊愈了。

任无恶将师父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见状大为欣喜,心说,这九芝丹果然是灵丹妙药,师父的伤是不是好了呢?

正要询问,何不恶赞叹道“九芝丹果然药力不凡,难怪会让路震天念念不忘,势在必得,若是他得到此药,用功炼化后修为定会大为增进。”

任无恶忙道“师父,您的伤好了吗?”

何不恶笑道“无恶,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任无恶忽然有种不祥之感,脸色一变,涩声道“什么话?还请师父……告知。”

何不恶悠悠道“有道是佛度有缘人,药医不死病,九芝丹虽然有起死回生之力,但也救不了为师这条命。”

任无恶闻言脸色骤白,身躯大震,脑子里瞬间变的一片空白,良久后他才缓过神来,看着神情自若的师父结结巴巴地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九芝丹……既然可以起死回生,也就可以救您啊,您不是……已经痊愈了吗?师父……您是在说笑对吗?是不是?”

何不恶看着惶恐不安,满脸惊惧的徒弟,微微苦笑道“无恶,为师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真实伤势就是不想让你担心,那日为师和路震天一战后,其实五脏六腑已受重创,若不是为师先天真气精纯,功底深厚,换了别人受此重伤根本支撑不了一天。为师能以自身真气延续百日之命已然是个奇迹,不过听到九芝丹后,为师也有了希望,虽然九芝丹无法让为师痊愈,但也能续命半年,有这半年时间,为师就能指点你修炼。”

他没有告诉任无恶的是,要是当时他能服下九芝丹,虽然还是不能活下去,但却能续命三年,可惜的是当时任无恶哪知道救命之药就在身上,若是让他知晓了,定会令他自责难安,愧疚不已,这可不是何不恶希望见到的。

任无恶将师父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可他还是无法接受师父时日无多这个事实,他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了九芝丹上,可他没想到就算是九芝丹也救不了师父。

忽地他看看手中剩下的两颗九芝丹,眼睛一亮,精神一振,慌忙道“师父,我们还有两颗九芝丹,一颗不行三颗呢?”

何不恶摇摇头他是不想让徒弟失望,可他又不能不实话实说,轻叹一声道“无恶,一颗九芝丹可以激发为师最后的生机,但也只是一颗而已,九芝丹毕竟不是仙丹神药,为师生机已绝,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只怕也救不了为师。”

任无恶仅存的希望破灭了,只见他就如被五雷轰顶了一样,身躯剧震,脸色苍白,双目光芒骤暗,三魂七魄似已离体大半,此刻若说他是命不久矣没人会怀疑,反而看何不恶倒是健健康康的模样。

忽然,任无恶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同时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他不想哭,他想坚强,可想到亲人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想到最后连师父都要与他永别,他又怎能不哭不悲。

忽然他想到了白虎星这个词,心说,难道自己真的是白虎星,不然怎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遭遇横祸,一一死去,父母如此,徐家兄妹等人也是这样,现在又轮到了张大叔和师父,若不是白虎星,这又要如何解释?

原来自己真能克死亲人朋友,原来自己真的是白虎星,原来真正该死的人是我!

见他脸色变化不定,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何不恶不觉微微皱眉,他已经知道了任无恶的心思,暗叹一声后,他忽然伸手一掌轻拍在了徒弟的头顶,就见任无恶身子一晃后,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拍昏了徒弟,何不恶拿出血葫芦喝了一口酒,然后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心结太重了,总将他人生死归结到了自己身上,这样可不行啊!何不恶啊何不恶,你最后还能做些什么呢?”自问着,他又是一阵苦笑,随后大口喝酒,这算是借酒浇愁吗?

等任无恶醒来时已是到了傍晚,一抹夕阳正落在了身上,残阳似血,却让他感受到了淡淡暖意和亮光,双眼不由得就睁开了。

眼睛睁开后,自然又回忆起了之前想的那些事情,心头顿时无比沉重,而他也看到了不远处师父的背影,在那落日余晖中,那身影也是那么的落寞,那么的苍凉还有那么的单薄。

叫声师父,他站了起来,何不恶微微点头后缓缓道“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这番话任无恶听了完全不解其意,不由得愣愣出神,呆了良久后,才问道“师父,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何不恶徐徐道“这四句话意思是,一个人寿命长短是勉强不来的。我那里知道,贪生并不迷误?我那里知道,人之怕死,并不像幼年流落在外而不知回归故乡呢?我那里知道,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这是一位先贤说的,原意可以理解为,生为必乐,死未必苦,生死其实没什么分别,一个人活着不过是在做大梦,死了,那是醒大觉,说不定死了之后,会觉得从前活着的时候多蠢,为什么不早点死了呢?正如做了一个悲伤恐怖的恶梦之后,一觉醒来,懊恼这恶梦实在做得太长了。”

听到师父的解释,任无恶顿时呆了,从这句话中他又想到了病逝的父母,还有惨死的徐家兄妹等人,还有生死未卜的张九龄,和即将离开自己的师父,假如一个人活着正似流落异乡,死后却是回到故土,那么他们的死未必是坏事了。

他也知道这是师父在开解自己,可这番话也确实触动了他,让他有所明悟。

很久后,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师父说的不错,死未必可怕,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若一味自责内疚也许会让逝去之人在天之灵不能安宁,为了他们我更要好好活下去。”

何不恶闻言转身,欣慰的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就对了,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只有看淡生死,你今后的路才能走得长久,为师能陪你也只是一时而已。”

任无恶默默记住了那四句诗,同时也感受到了师父对自己的期望,心说,不为别的,就为了师父这无微不至的关爱我也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我才能为他们报仇,无论如何,我也要让路家付出代价,用路家的人鲜血来祭奠逝去的人们。

下定决心了,他顿觉胸怀舒畅了很多,可想到师父只有半年多的寿命,他还是难免悲伤,只是他已经可以将这这份哀伤痛苦好好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