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嗯,没有。”

林懿丘声音含糊,飞快地瞥了顾承林一眼,她手腕用力,男人力道不轻不重,她没挣开。

“怎么了,妈妈?”她继续问。

林佩没直说要她和顾承林保持距离,只严肃告诫她:“顾家的事,你别搅合进来,听见了吗?”

林懿丘皱眉,视线和身旁男人对上,顾承林眉角微挑,目光里带了点玩味,手下意识捏捏她的手腕,也是在等着,想看她怎么答。

这次,她倒没有乖顺同意。

视线落在他牵着自己的手上,像是一个牢不可破且不带任何旖旎的纯粹的连接。

她手指蜷拢,浑身血液都汇集在两人相触的地方。

林懿丘破天荒地顶了嘴:“那也得遇着他了再说。”

潦草挂了电话,顾承林的声音就传下来:“林阿姨的电话?”

林懿丘抿唇:“……你不都听到了么。”

她手腕发烫,再次使力,顾承林便自动松开。

男人收回手,似笑非笑:“听到了,挺会睁眼说瞎话。”

偶尔有秋虫飞到她面前,黑色小点绕来绕去,她抬手一把挥开。

远处谢忱在和冯又谦告别,她挥手喊她,要她收拾东西一起回学校。

林懿丘应声,拿过一旁的书包搁在腿上,把水杯毛巾和球拍一股脑地塞进去。

收好东西站起来,一旁的顾承林也跟着起身。

她头发扎了一天,现在打完球,习惯性解下橡筋散开头发。

长至背心的黑发散开,显得她一张鹅蛋脸更加白皙精巧,晚风拂着发梢,几丝贴在嘴角,几缕从他指尖绕过。

林懿丘没有察觉,自顾自地把碎发别到耳后,再以指作梳地顺几下。

她提着包往前走,顾承林慢她半步地跟着。

末了,踌躇几下,还是站定回头,轻声问他:“承林哥,你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了?”

现在,他们已经离开刚刚路灯照射的范围,顾承林的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里。

虽只瞧得见轮廓,但比她接电话之前,面前人的情绪显然多了几分她极少见到的凌厉。

一闪而逝,但也足以捕捉。

他从兜里掏出根烟,没避讳她,直接拢着火点燃。

浓烈的烟味里,那火光像是在她心上燎了个洞。

男人微微倾身,无波无澜地应了一声

“嗯,闹翻了。”

这话真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那你……”

林懿丘无端出声,可话到一半,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我怎么样不就在你面前?”

顾承林掸一下烟灰,很容易就猜中她心中所想。

男人看向她的眼睛,声音寡淡。

“你觉得呢?”

他这个笑没有任何温度,仅仅是一个必要的动作。

林懿丘呼吸也安静,配合着现下沉闷的气氛,语气里有股脆弱的执拗:“……要是我觉得你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呢?”

顾承林也不在意,他望她许久,久到都能在她的瞳孔里瞧见自己。

他声音如同缭绕而起的烟雾。

“不好就不好吧。”

我们都差不多。

-

夜晚灭了灯,窗外有月光混着远处灯火洒进来,刚好投落在书架上。

林懿丘侧躺着,她望着天花板,上面倒映着楼下连排路灯散射的白光。

不是没私下里猜测过顾家那点事儿。

毕竟当年顾胤中婚内出轨,在顾承林母亲病逝后无缝续弦,取了怀有身孕的赵婉茹进门。

这事伤顾家门面,也是顾胤中毕生逆鳞,趁着姚家式微,里外风声被埋得干干净净,容不得旁人多说一句。

而她能知道这些,还是在绣和堂里偶然听见的。

当时她还没怎么信。

林懿丘在黑暗里发呆。

久远的、戏剧化的只言片语串在一起,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自己方才在他面前提到顾家时,顾承林隐在树荫下,幽暗而冷峻的神情。

后面一连几天,她和谢忱每天都会去M大练球,而顾承林偶尔会“路过”地来瞧一两眼。

他并不是时间充裕到能坐在这里陪她打两小时的球,所以一般看见他人过来,冯又谦则会很有眼力见地喊中场休息。

林懿丘总有些心不在焉,那晚他松开自己的手腕,在自己面前拢火点烟,话里话外都是疲于掩饰的倦意。

每次男人坐在她边上低声说话,这些烟雾和火光像是能隔着时间往她心里钻。

可顾承林却似乎身经百战,很快又变回这副沉稳清寂,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这日晚,林懿丘回击打旋球时脚步太急,摔下去时右手斜拧着撑地,没过一会儿,手腕就肿了一片。

晚上校医院已经关门,B市医院流行预约制,冯又谦和谢忱则直接带她去了急诊,怕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

看急诊也要排队,冯又谦先给顾承林打了个电话,谢忱则陪她坐在候诊室外面的沙发上等。

“你就是太喜欢发呆了,上课发呆,吃饭发呆,连打球都能发呆……现在好啦,手摔没了。”谢忱埋汰她。

“别骂了别骂了,手还在呢。”

她手腕疼得动不了,想摆手示意也只能胳膊连着一起动,样子滑稽得很。

“你知不知道你很像国内商店里摆放的招财猫?”谢忱笑着补刀,“能自动招手的那种。”

“……”

-

学校十点半的门禁,冯又谦得卡着点把谢忱送回去,留她一人在这里排急诊等顾承林。

手上百无聊赖地刷一会儿手机,另一只手不能动,僵硬地搭在大腿上。

蓦地,她眼前一暗。

先看见的是一身板正的深色西装,纽扣、领带一丝不苟,他应该是刚谈完工作就赶了过来,衣物上还带着室外秋夜的露水汽,鼻梁上的金属眼镜折射着头顶的白炽光。

“怎么摔了?”他蹙眉。

“没摔,就是手扭了。”林懿丘摇头。

还没观察完他这副新鲜打扮,顾承林已然先摘了眼镜,提过她旁边的书包放在一侧,自然而然地挨着她坐下来。

手上脱了西服往她书包上一搭,深色西服面料和她白色帆布书包放在一起,违和感太过强烈,可多看几眼,也觉得浑然一体了。

这几天B市降温,她也穿上厚实的卫衣,头发没扎,自如披散着,衬着她一张小脸更惹人心疼。

顾承林表情松动些。

他抬起她手臂,她手腕处有些红,原本纤细的关节处肿了一大圈。

林懿丘心下一激灵,指尖触到他手掌,本能想缩回去,却被他一下子捉紧。

“别动。”男人语气严肃一瞬。

她眉头一跳,立马不动了。

感受到他托着自己的手,四指被握着,慢慢活动一圈。

顾承林面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可落在她手臂上的动作却很是温柔细致。

这男人可真矛盾,林懿丘心想。

“这样疼吗?”他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这样还好。”林懿丘感受一下,十分配合地点头。

顾承林随即手下力度加大——

“疼疼疼——你别动你别动!”林懿丘疼得倒吸一口气,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拍他。

顾承林瞧她一眼,不由分说制住她那只捣乱的手,敲一下她脑门。

“疼就对了。”他轻飘飘地说,“下次长点记性。”

“……”

她拳头硬了。

男人手松开,看她严防死守的模样,有点下不去手,继续问她:“手腕能扭吗?”

“不能。”林懿丘立马否定,她扶着自己的手往一旁侧身,紧惕地看着他

“你不许碰我!”

顾承林挑一下眼角,“……”

急诊排到他们,林懿丘先被领着去拍了个X光片,确定骨头和软组织没什么大问题,才又回到诊室里。

医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她利落地开了几个止疼消肿的药,再拿过一个固定腕带。

看一眼林懿丘身上砖红色的卫衣,又看一眼她身后站着的顾承林,用英文说

“麻烦家属帮病人把衣服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