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适宜地停歇了下来。
舞姬们纷纷退散,唯独留下殿中央那一身火红的少女与昇帝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二皇子打破了这迷之沉寂。
“父皇,这夜里凉,让阿窈披件衣裳吧。”他见昇帝不语,朝那少女招手,“乖,把这披风披上。”
“阿窈”这两个字一出,全场沸腾了。
这少女,可不就是昇帝最宠爱的七公主卫窈吗?
宋楚潍也及时反应了过来。难怪皇帝的脸色突变,原来这妖娆美人是自己的女儿。
他的心情肯定不亚于当父亲们看见自己女儿穿超短裙出门,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迎着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眼光。
原著中的卫窈可是个舞痴,她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着实不意外。不过,此举的的确确惹昇帝不快了。
但昇帝再怎么不快,也不会当着这么多大臣和外宾的面发作,只好暂时作罢,挥挥手让卫窈下去了。
可场上却乍然响起几声轻笑。
前方坐席上站起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他边拍着手,边用有些僵硬的汉话道:“大昇公主舞技过人,堪比我弥黎国最卓越的舞者。”
这就是弥黎国的归荀王子了。怎么细皮嫩肉的,跟传闻中有些不一样啊……
宋楚潍注意到,他选用的是“舞者”一词,而非寻常的“舞姬”。显然,卫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眼睛一亮,喜形于色。
她甚至还起身行礼道:“王子谬赞了。”
望着这一幕,宋楚潍一阵揪心。原著中的两人最后可是be啊。
她收回看戏的目光,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酒壶,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每位宾客的食案上。
宋楚潍负责的这一列酒席为男席,沉默寡言者的占大多数,极少会好奇地看一眼这呈斟酒水的女官生得如何,更别提搭话了。
但是,凡事总有意外。
“楚潍,是你吗?”
听到这声音时,宋楚潍吓得手一抖,险些将案上的酒樽打翻。
她抬眼,对上盛卓华温和的眼。
他还是没有变。
盛卓华虽听闻宋楚潍当了司酝司的女史,却未料到会在宴席上遇见。他方才只是觉得这位女史的眼睛很熟悉,于是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不想,真的是她。
“盛公子。”宋楚潍淡淡道,手上斟酒的动作也未停止。
“你像从前那样叫我卓华就可以了。”
盛卓华不习惯宋楚潍这样的疏远。比起一声“盛公子”,他更乐意她能像李枝倩那样唤他。
宋楚潍不宜在他席座处停留太久,只是颔首道:“公子,如今我们的身份都变了。”
语毕,她起身去往前边的席座。
盛卓华垂眸,神情哀伤。
宋楚潍不记得自己到底跪了多少次才跪到自家父兄的席座前的。
宋嘉屏见有女史过来斟酒,当即摆了摆手,直言道:“多谢,我不爱饮酒。”
宋楚给身后的宫女使了一个眼色,端来了一壶果汁,缓缓跪下,“奴婢自然知将军不爱饮酒,特呈来了果汁。”
宋嘉屏一愣,眼睛倏得睁大。不过转瞬,他就装出一副轻佻神色,边摸着下巴,边打量着她:“多日不见,宋女史真是愈发端庄了。”
宋楚潍故作娇羞地客套道:“宋将军也是愈发威武雄壮了。”
旁边的宋志闫听到儿子竟然在调戏良家女史,眉毛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凛冽的眼神一扫过去——
“这位女史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端庄大气,想必是生于大家族中。能在这样的宴席下露脸,真是给家族长脸了。”
端着酒水的宋楚潍:“……”
就在刚才,她的亲爹给她表演了一场传说中的变脸,演技依旧浮夸,没什么进步。
宋楚潍叹了一口气,默默跪下,“爹爹,我要是争气一点的话,就不会在这里给你们倒果汁了。”
宋志闫不以为然道:“你懂什么,术业有专攻。”
宋楚潍差点笑出声来。
趁着倒果汁的间隙,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在狱中还好吗?”
宋志闫抿了一口果汁,道:“我去看过他一回,你也知道他那个倔脾气。陛下不是没给过机会,他自己不要。”
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一些,正色道:“此事过于复杂,牵扯到的不止是张家,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莫要管了。”
宋楚潍给他的酒樽斟满果汁,点了点头。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里,顿感如芒在背,忙换上了笑脸,恭敬地说道:“丞相大人慢用。”
她侧目,接下来的就是皇子们的席座了。
昇帝的儿子不算多,也就十二个。她只要再跪个十二次就够了。
宋楚潍欲哭无泪,慢吞吞地挪到了那方宴席,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试图以此降低存在感。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都是小孩子,二人忙着咬耳朵,压根没注意到她;
十皇子一直在专注地盯着对面席座的大家闺秀,暂时忽略了她;
八皇子和九皇子忙于拼酒,也没有理会她,所以,下一个是……
宋楚潍屏息凝神,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卫岘迎的案前。
卫岘迎抬眸,目光轻轻掠过了她的眉眼,如同看待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官那样平和。
而就在宋楚潍以为自己即将要蒙混过去时,他忽然开口了。
“女史,你的裙摆。”
他摇晃着酒樽,鲜艳如血的酒在樽中荡起丝丝涟漪,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宋楚潍下意识望向裙摆处,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大块红色的污渍,印在藕色的裙摆上,分外惹眼。
她略有些窘迫,一时之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卫岘迎越过她,直接看向她身后的小宫女,道:“你顶替这位女史吧。”
小宫女福身道:“是。”说罢,接过了宋楚潍手中的酒壶。
宋楚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趁着人潮拥挤,悄然离开了大殿。
目睹了一切的八皇子适时清醒过来,眼神清明,哪见半分醉意。他往卫岘迎那边探了半个身去,嘿嘿一笑,“七哥,我全看到了哦。”
卫岘迎神色自若,斜睨他一眼,道:“你就当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