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长玉怔了一怔,迅速撤回目光,恭敬地行了一个宫礼,道:“见过七殿下。”
卫岘迎颔首,虽是在看宋楚潍,但却是在用极其官方的语气跟宗长玉解释道:“我鲜少来敬文阁,不想,在这里见到了宋女史。”
就在这时,一身小厮打扮的少年捧着一摞书,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由于书堆得太高,只能依稀看见书后涨红的脸。
“殿下,您要的书。”小厮咬牙切齿道。
卫岘迎看见这么多书,先是一愣,随后上前帮他分担了一半,诧异道:“这么多?”
小厮顿感手中一轻,腾出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直学士听说您来了,就全拿了……”
“行吧。”卫岘迎侧脸,对宋楚潍二人道:“那二位女史继续,我先行告辞了。”
宋楚潍和宗长玉盈盈福身。
来了这么一出,宗长玉也没什么想读书的欲望了。她黑着脸,对宋楚潍的意见颇大,在此刻却不好用言语表达出来。
“你不要忘记尚宫的话,下一次我会如实禀告给尚宫。”
宗长玉说完这些,自顾自加快了步伐,将宋楚潍甩在了身后。
“不是,我没跟七殿下发生什么啊……”宋楚潍的声音愈来愈小,一想到方才对他做的事,心虚不已。
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宗长玉冷哼一声,道:“宋女史,你心虚了。你也不必在我这里跟我辩解什么,这种事最好没有下次。”
宋楚潍自知理亏,瘪嘴道:“知道了。”
“你委屈什么?”宗长玉看她这副模样,就想起了家中那几个做错事只知道委屈巴巴,却从不认错的庶妹,不悦又爬上了脸。
她干啥都是错?宋楚潍无语了。
然后,夜里地司酝司酒坊就成了她吐槽的小天地。
“她明明是个花季少女,怎么比我爹还严厉。”
宋楚潍端起一杯新酿好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掌酝听得直笑,又给她舀了一勺西域进贡的奶酒,道:“你尝尝这个,端午宴上要用的酒。”
宋楚潍眼睛一亮,嗅了嗅这酒的味道,只觉得香甜非常,奶味尤甚。
“奶酒?”她问。
“鼻子真灵。”掌酝笑道,开始给她交代端午宴的任务:“端午宴前,你得把那些要呈上去的酒水全部品尝一遍。”
宋楚潍问:“那万一被人下了毒?...”
“问得好,自认倒霉。”
“……”
淦。
见宋楚潍苦着个脸,掌酝又补充道:“不过,这种事发生得极少,你也不用担心。”
宋楚潍乖巧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品酒。
掌酝瞧她这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在心中默默惋惜。近来宫中已经有了不小的风声,也不知宋少卿会被陛下如何处置。若是在一怒之下,诛九族也是可能的。
她这样想着,面容透露些许心事重重来,搞得宋楚潍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端起酒杯,边小口抿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甚至还主动记录了其他酒的口感。
掌酝叹了一口气,下达了驱逐令:“你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是。”
宋楚潍满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问。
然而,当她的脚刚迈过司酝司的门槛,几人便从远处朝她走来,神色颇为不善。为首的是一位宦官,身后跟着几位侍卫,见宋楚潍呆愣地站在原地,已然将她团团围住。
那宦官尖声道:“宋女史,跟咱家走一趟吧。”
听他这话,自己应该是犯事儿了。但是,她能犯什么事?
“敢问公公……”宋楚潍试探性地问道。
宦官瞟她一眼,笑道:“与宋女史无关。”
她松一口气。
“这是宋少卿的事。”
-
承齐殿内灯火通明,静谧无声。
宦官将宋楚潍带领至殿前,对殿内高声道:“陛下,宋女史带到了。”
殿内传来沉稳而又沧桑的声音:“进来吧。”
宋楚潍还未见过皇帝,没想到头一回竟是以这种方式见面。她提着裙摆,缓缓走上台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着大理寺少卿官服的宋嘉培。他背对着宋楚潍,立于大殿之中,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是站得笔直,浑身散发着公正不阿。
皇帝就坐在书案后,一只手支撑着额头,并非如宋楚潍想象中的那般威严。他甚至算得上面善,依稀可判断出年轻时是个俊美的男子。
宋楚潍低下头,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婢子见过陛下。”
“起来吧。”皇帝的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将目光移至宋嘉培身上,凝睇着自己这个向来公事公办、大公无私的臣子,笑了笑,道:“嘉培,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但你也应该清楚这件事的后果。”
“是,臣清楚。”宋嘉培依旧不卑不亢。他说罢,不动声色地票了宋楚潍一眼,道:“但是,陛下为何非要将臣的妹妹牵扯进来?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
“那,难道与宋丞相和宋嘉屏有关?”
“皆无关。”
提及家人,宋嘉培的眼里晦暗不明,拧紧了眉头。
“无关吗?当真无关吗?”皇帝自顾笑起来,笑声回荡在这偌大而空荡的殿内,竟生出几分森然。
“无不无关,不是朕说了算吗。”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分毫怒意。可宋楚潍和宋嘉培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宋楚潍还不知道自己哥哥是查了一桩什么样的案子,惹得龙颜大怒。况且,小说里也没怎么提起这件事啊,宋家人又是什么下场,她也记不得了。
“你为张家翻了案,朕还是要赏你的。”皇帝一拂衣袍,睥睨着二人,道:“宋嘉培,你想要什么赏赐?”
宋嘉培没有作声。
“你不敢讨要赏赐了吗?那不妨让朕亲自挑选的太子妃来选。”皇帝笑吟吟地看向宋楚潍,语气平和道。
眼见着这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宋楚潍也不能马虎了。虽然她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好像这件案子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要是没答好,人就没了。
她敛容,直直对上他的眼,眸里似乎燃烧着亮堂的火焰。
“陛下,婢子不敢向您讨什么赏赐。只是,能否容婢子说几句自己的看法?”
皇帝道:“你说。”
“半月前,兄长跟婢子说了一句话,婢子一直铭记于心。”她缓声道:“他说,婢子今后的所作所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这身官服。婢子当初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番话,如今看来,不只是说给婢子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婢子的大哥是大理寺少卿,他自然明白查出这桩案件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大理寺是定人罪恶或清白之地,若有冤屈,理应洗刷,无论过了多少年。在婢子看来,大哥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不退缩,不亏法,对得起这身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