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一个会客厅,里间是这座别墅的主卧室。寺尾亲自试过,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他耐着性子,看着两个特务将秦铮扶到沙发上,出了房间并将房门带死后才问道:“秦先生准备从哪里着手?”
“我见过此人的笔迹。这样吧,机关长不妨找个借口,让处里的人都写点东西,再送到我这里来。凭我的记忆,应该能找出来。”秦铮颇为自信地答道。
“太好了!只要秦先生把事情办好,我一定……”
“机关长,那都是后话,可眼前,我的安全问题仍需要完善呀。”
“哦?秦先生认为这里还不够安全吗?”
“我还是要提一些要求。”
“只管讲。”
“第一,这个危险人物本来就藏在你们处里,而此人一旦获悉必然千方百计地想除掉我。所以由你们处里的人为我提供保护就非常不合理。因此我建议,警卫任务应该交与别的部门,比如宪兵。”
“对对对,我马上借调一个排的宪兵过来,一个排够吗?”寺尾略作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了。
“用不了那么多,十几个人足矣。另外,这些宪兵也是有要求的。”
“哦,你只管说。”
“所有的宪兵必须是低级士兵,不会讲汉语,并且要绝对服从命令,在中国没有任何朋友。带队的最高身份是士官。”
寺尾点点头,赞许地说:“不错,这样安排的确很合理。放心吧秦先生,我保证每一个宪兵在出发前都不会知道执行什么任务。自始至终也不会知道他们保护的人是谁。”
“还有,整个别墅的警戒哨位置由我本人制定。”
“这个嘛……”
看到寺尾有些犹疑,秦铮连忙说:“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要做到外松内紧。试想,好端端的一座别墅总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宪兵出没,这总是不正常的,无异于在门框上挂招牌。但是一旦有人闯入别墅,我希望机关长能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
寺尾看了看秦铮那满身的绷带又想了想才说:“也好,我会让他们完全按照你的意思行事。”
“多谢机关长的信任。还有,我这个房间里需要安装一个报警器,以备万一。”
“这个也好办。”
“最后,从宪兵进驻别墅开始,除了您,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了。”
当天下午,寺尾谦一借调的宪兵全部到位。秦铮坐在轮椅上指挥若定。他把十几名宪兵分为三组,八小时一换班。保证在每个重要的位置上,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一个精力充沛的警卫。除了寺尾谦一,还有一个宪兵士官站在秦铮的身边。士兵们都在忙着,秦铮把这些部署交代给这个士官,秦铮会一些简单的曰语,再加上寺尾谦一的协调,士官很快明白了秦铮的意思。
突然,别墅内警铃大作。一个士兵跑下楼梯报告寺尾报警器调试完毕。寺尾看到秦铮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击掌两声。两个正要上楼的士兵放下了手里抱着的一捆窄木板;楼上卧室里传来的敲击声也立即停止。所有的宪兵都从各自的岗位上迅速汇集到客厅里。
列队完毕后,寺尾站在队前讲了一通话。秦铮听不太懂,只见寺尾讲完后,所有的士兵同时立正喊道:“嗨!”
当壁钟敲响凌晨一点钟的时候,秦铮紧闭着的双眼睁开了。他推动轮椅,打开了房门。二层的过道里,两个游动哨赶紧走了过来。秦铮指指楼下,二人不敢怠慢,轻轻抬起轮椅下了楼。在秦铮的指示下,他们把轮椅径直推进了厨房。
秦铮看了看,餐桌上摆着几盘苹果、葡萄、香蕉等水果。他摇了摇头,向身边的士兵做了一个剥皮、分瓣的手势。两个人琢磨了一番终于弄明白秦铮想要的是橘子。看看没有,他们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秦铮指了指一个橱柜,又指了指另一个橱柜。趁着两个士兵分别弯腰寻找的时机,他飞快地从墙上摘取了一把窄而尖的厨刀藏在肥大的睡衣袖筒内。
在翻遍了每个橱柜之后,两个士兵空着手站起身来。秦铮只好端起一盘苹果放在大腿上。
进了卧室的外间,秦铮关上房门,将袖中的厨刀放在果盘上才推动轮椅进了里间。
“你很准时啊。”秦铮边说边将果盘放在茶几上。
“我一向很准时。”余悦石已经坐在了茶几一侧的沙发上。
“没碰上什么麻烦吧。这里的岗哨都是我安排的。”
“没有,按你纸条上写的从花园西边进来的。待会儿我走的时候你还得把门口的警卫支开一下。”
“不用,窗户外面有一根排水管,很结实。”
沉默了片刻,余悦石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我想,用这种方式和我见面,你一定……”
“寺尾谦一让我找出隐藏在他们内部的那个内线,我想找你商量一下。”
“……”
“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个内线就是你本人。”
“秦铮,你可以先敷衍他们。听我的,咱们俩可以再次合作,再过几天,只要……”
“只要青木将军一来上海,只要黄玉明和特派员一同落网,只要那份地下党组织系统的名单一得手,你就可以荣升秘密支队的副大队长,是吗?”
余悦石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秦铮,好一会才说出话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想出来的。”秦铮指指自己的脑袋。
余悦石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沉默片刻才开口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劝你把接头地点告诉我吧,省得我再到老黄那里去周旋。秦铮,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有与我合作,我可以在青木将军那里帮你说说……”
“那些话先不要提。我对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很感兴趣。说说吧,也让我长长见识。”
“我知道你很懊恼,不过毕竟你在明处我在暗处,换了我是绝对不会比你做得更好的。”
余悦石拿起盘中的一个苹果把玩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也是被逼无奈呀。我是两年前投到这边来的,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成绩。一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碰到赵丰年。以前我们认识,他们正在寻找失散的党员,于是我就打了进来。一年来,我没有动过这个组织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知道那样做除了拿一点钱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我的命运。你知道吗?在寺尾谦一的功劳申报表上是不会出现我们这种人的姓名的,所以我必须耐心地等待。可是等待的结果却是一个坏透了的消息,我被纳入秘密支队的名单!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秘密支队的具体任务了吧?”
秦铮点了点头。
“那将意味着我的今后将生活在江北的从林里、芦苇荡中,干那种九死一生的勾当。而名单是日本陆军参谋部制定的,毫无更改的可能。可就在这个时候,老赵与上级取得了联系,一个新的希望降临了。但我知道,这个功劳决不能白白给了寺尾谦一等人。可我在这边除了寺尾谦一没有任何靠山。我翻来覆去思考了很久,想起寺尾跟我说过,秘密支队的筹备是由陆军参谋部的青木将军主持的。而且参谋部的情报机关早就想插手上海的事务,很有喧宾夺主的味道。所以,我下了脱离寺尾的决心,偷偷去了一趟南京。”
“你去见了青木本人?”秦铮问道。
“不错,这么做,的确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可是我成功了。当我将这个一网打尽的计划合盘托出之后,青木将军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当时就秘密地招募了我。但是,他也坦率地告诉我,即使我把这个行动搞成了,并且记入了参谋部的功劳簿,我在秘密支队的地位仍然只能排在第三位。第一位和第二位则分别是焦仁志和田贵品。你也知道,秘密支队的大队长是由日本军官出任,我们这些投诚人员最多也就能坐到副大队长。除了正副大队长,其余都有执行外勤任务的可能性。”
“所以你就利用我的行动小组先后将焦仁志和田贵品干掉了。”
“我只能这样。恰好抓捕赵丰年之时,焦仁志还没有到南京报到,而且他以前也是和赵丰年相识的,于是我就以尽量隐蔽身份为由劝寺尾带着焦仁志前去指认。这样当焦仁志被你们干掉,无论是当时还是将来,谁也不会对我产生任何怀疑。后来,当寺尾正为挖出所谓的‘内线’焦头烂额之时,又是我献计,将淞沪会战前曾在上海警察系统搞过地下工作的田贵品借到上海协助。剩下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干掉了秘密支队头两把交椅上的人物,你就无疑会做到第一位。坏事变成了好事,你不但不用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去江北卖命,反而升了官,发了财。”
余悦石似乎听出了秦铮言语中的揶揄,他没有辩白只是淡然一笑:“不管怎么说,眼下掌握主动权的是我。不,确切地说是我们。现在,你手里拿着敲门砖,而我却知道那扇门在哪里。只要我们合作,一切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吗?秦铮啊,以你的才干,我敢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老赵是你亲手杀害的吧。”秦铮冷冷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