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七中,下课铃一响,周唯跟很多同学一样趴在桌上补眠。蓝白色的校服套在身上空空荡荡,领口拉高,挡住半张脸就开始睡。
同桌余晴看她一眼,动作很轻地拿着自己的杯子和她的杯子,离开座位去接水。
紧接着班主任的课,上课两分钟老师还没来,课代表去办公室找老师,余晴还没来得及叫周唯起来,忽然从外面传来砰的一声。
声音之大,整个班趴在桌上的人都醒了。
伴随着哗啦啦的清脆玻璃碎裂声,醒来的学生唉声怨道。
好不容易老师晚来一会,能睡一分钟是一分钟,多一秒都是赚的,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搞这么大动静。
“有病吧。”
“都上课了。”
周唯也醒了,脸贴着上节课没收拾的书,人蜷缩成一团,眼睛朝向余晴。她脑袋是木的,突然被吵醒,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维持着直勾勾盯人的姿势。
她很白,短发,带卷,漆黑冷静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冷不丁看见会很吓人,错觉像恐怖电影里贴脸杀的玩偶娃娃。不过余晴习惯了,把杯子推到她脸旁,“醒醒吧你,课代表喊老师去了。”
周唯慢吞吞眨眼:“哦。”起来喝了口水,温水下肚带起一股暖意,她有些愉悦地眯起眼睛,“谢谢晴晴。”
七点早读,七点四十第一节课,然后英语,数学,还剩一节课放学。余晴看着周唯,觉得她上午状态不对,像通宵一样没精神,便问:“你早饭吃了吗?”
周唯拧上杯盖,说:“吃了。”
“你吃了个屁吃了,你能吃早饭?”余晴不信。
“那你还问我。”周唯不在意,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没有消息,不禁叹了口气,难搞。
余晴塞她一袋饼干:“赶紧吃,没时间了。”
周唯接了却没撕开,随手塞进书包,摇摇头说:“没胃口,我也不饿。”
“……懒得管你。”
周唯看向窗外。
准确点说,是正对的27班。
教学楼是回廊设计,首尾相接,组成闭环楼层,前后有通道连接其他栋。外表砖红色,恢宏大气,教室里贴半边白瓷砖,很有些撞色的设计感。
他们班是普通班,旁边紧挨着的两个也是普通班,却因为环形楼,他们班隔着一大块悬空,正对27班。
“竞赛班了不起哦,牛逼牛逼,闹这么大动静还不让人说。”
“上课时间别的班都安安静静,就他们班摔门砸玻璃的。”
“咋了咋了,发生啥了?”
“27班连着两节数学课,第一节课测验,谢易初交了白卷,老王问为什么他也不说话,把老王气得摔门走了。”
“谢易初?!”
短短几分钟,消息最灵通的一波人已经打听清楚来龙去脉,神情激动地互相分享。前后几人成一小团哈哈笑着。
因为谈及谢易初,效果翻倍,像一锅沸油里进了水,溅得到处都是。
但是这种事情跟边缘人无关,每个班总会有几个没存在感的人,普普通通,一眼找不到人。
比如余晴,比如周唯。她依旧坐在靠后的位置,从墙边无所事事地瞥着外面。
闲言碎语飘进耳朵。
“谢易初好好的干嘛交白卷,一个小测试而已。”
“不知道,我问问27班的人。”
咔咔咔几条信息一发,对方回了。
“他们说谢易初今早一来就能看出来心情不好,一直趴着睡觉。前后左右谁都不理。”
“上课睡觉,老师怎么没把他赶出去?”
“拜托,那可是谢易初。老师出去他都不可能出去,没看见老王一个人气哼哼地走了吗。”
前三排中间那一圈的人里,男生竖起大拇指,“牛逼,谢易初牛逼行了吧。”一起聊天的人搡他一把,笑着说:“你长他那样你也牛逼!”
课代表从前门匆匆冲进来:“好了快别聊了!安静一下,班主任来了。”
教室瞬间哑火,前一秒还热火朝天的景象仿佛不存在。
周唯收回视线看看余晴,两人相视而笑。
周唯在纸上写:他们好吵。
余晴回:傻逼行为。
班主任姓胡,一个严厉的秃顶中年男老师,教物理。左手拿杯子右手夹着试卷教案,在课代表回到座位上后紧接着步入教室,到讲台前把课间提前开好的多媒体关了。
他把茶杯重重放在讲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教案、试卷、习题摞在一起,随着铁皮回弹逐渐散开。
胡老师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一群学生,“反了你们了!”
“那么大动静以为我没听见吗!上课不学习在教室叽叽喳喳,有本事出去说,来上面说!一个暑假放得你们心都散了,开学第一天竟然敢跟老师叫板,还有没有学生样了!”
说的是他们,话里话外却是对面27班,刚才聊的最欢的几个人对对眼神,颇为不屑地撇撇嘴。
老胡来的这么晚,八成是老王回了办公室把事情一说,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老师们的公愤。
老胡这个人本身就有点古板,老一派教师做法,最看不惯不守规矩的学生,以前就对谢易初颇有微词,觉得王老师不能因为他成绩好就对他处处优容,谢易初再这么一搞,老胡能有好话才怪。
但是在同为学生的他们看来,谢易初成绩硬,长得好,还是从附中直升上来的,只跟附中那群人一起玩。性格不说好,也不多坏,对什么都淡淡的,能穿名牌鞋挤小吃街,也能随便套个地摊淘的t恤打联赛。还特会玩,逃课打电动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简直就是他们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靠成绩硬刚老师,不想说就不说,哪个学生没做过这样的梦,叼得要死好不好?胡老师希望学生认同他,还不如直接摁着谢易初道歉有用。
周唯听了半堂思想教育课,才听到真正的物理课。
布置作业,把新印好的试卷发下去,按惯例敲打敲打学生该收心学习了,胡老师才夹着教案端起杯子回办公室。
“等着看吧,谢易初这事没完,老胡以前下课都得等几分钟没人问问题了才走,这一下课就走了,完蛋。”
“虽然他上课睡觉,可是他好帅;虽然他交白卷,可是他好帅;虽然他——”
“好停停停!这是什么粉圈发言,色批没有好下场。”
“切,你清高你不喜欢看帅哥。”
“我才没有!——”边说边激动地扬起手,感觉撞到了人,女生愣了一下,说着“抱歉抱歉”转身去看。
周唯端着水杯路过,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弄湿了她的前襟和手腕,女生呃了一声,略微迟疑地说:“周、周唯?不好意思啊,烫到了没有?我这有纸。”
她捧着抽纸,周唯抽了两张擦手腕,笑笑说:“没事,温水。”
女生看着周唯回到座位,又抽了些纸擦衣服,动作轻缓,神情自然,跟同桌说说笑笑,好像刚才被泼到的人不是她一样。
“周唯,她同桌是叫余晴吧。”女生问道。
旁边人说:“好像是吧,没什么印象,她们俩天天坐后面,也不怎么讲话,要不是刚才你撞到人家,我都快忘了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难得你还记得她叫周唯,反正我想不起来。”
“周唯看起来很温柔,性格也很好的样子。”
“没接触过,不清楚。”
……
后面,余晴问:“谁撞的你?”
周唯漫不经心地写着刚发下来的数学练习卷,说:“不知道。”
说实在话,同学一年,周唯也不知道前面那些人叫什么,顶多能叫出班长和几个班委,以及老师嘴里的常客。
“她不是故意的。”
“哦。”
做选择题,周唯习惯直接在选项上勾一笔,不写答案,她做题像吃饭喝水那样自然流畅,一边勾,一边还能和余晴闲聊。
余晴几乎没见过她课间写作业,不禁问:“不回家再写吗?”
周唯歪在墙上,瞥着题目嗯一声,“晚上有事,可能来不及写完。”
“叔叔阿姨来了?”
“没,家里没菜了,我得去趟菜市场。”
想着,又掏出手机看看,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有。
周唯不是本地人,因为南临是省会,教育资源好才来这里读的高中,父母不陪读,所以她一个人租房住。
余晴知道,不觉有异,偶尔还会去周唯租住的地方蹭饭,“你做饭蛮好吃的。”
她露出向往的神情,周唯呵呵一笑,“没门。”
下节课的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
正在上课,外面爆发出一阵响亮的起哄声。
教室里微微躁动起来,都转头朝外看,想知道怎么回事。
“安静,继续做你们的题。”老师拍拍黑板,维持纪律。
这层楼似乎发生了了不起的大事,喧闹声不但没停还愈发热闹,此起彼伏的嘘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男生的声音尤其明显,有老师从教室出来站在走廊呵斥,勉强止住同楼层学生的骚乱。
但是很奇怪,等了一会,连下面楼层都不再安静。
周唯内心隐约不安起来,抬头往外看。
对面27班,走廊窗户大开,谢易初站在窗台边,身形高瘦挺拔,手臂搭着窗沿。他一贯没什么表情,会笑,笑的不走心,似乎一触即离,所以看起来冷淡,却又隐含几分缱绻。
散漫不羁的感觉几乎要从他身上,蔓延到所有见到他的人心里。
离那么远,不需要看清脸,一个照面周唯就清楚,是谢易初。
他还穿着昨天的外套。
可见气得不轻。
——出去站着,也就是罚站,谢易初搞得像巡回演出。那么多人围观,他更有兴趣,索性站直,朝对面楼层挥挥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尖叫声此起彼伏。
果不其然得到一句呵斥:“谢易初!你给我滚去办公室站着!”
谢易初应声转身,微微颔首,眼皮子一挑,看着老师笑,漫不经心地拍拍胳膊肘沾到的灰,“行,走了。”
沿途收获了一路震惊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hellohello开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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