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亲人被官府强行带走时,百姓们本就窝了一肚子的怒火,但碍于强权,再加上大夫都在学府,他们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可现在得知学府已经死了不少人,那些尸体都像畜生一样被拉去了城外乱葬岗焚烧,平日里再温驯了羔羊这会儿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手里抄起家伙,跟着那些号召的声音走上了街头。
先是十几个,后来变成几十个,再后来已经数百成千。临州城的府兵一共也就几千,一大半要看在城墙看守,另外一部分终日在城内巡逻,人员四散分布之下,哪里还挡得住这群怒火中烧的人们。
“怎么回事?”有不清楚情况的府兵看着远方走来的人,想上前去驱散人群,却被人拉住了,“别去。”
“为什么?”
“你拦不住他们的。”同伴一脸同情道,“学府的那些人也太不是人了,把人的尸体拖到外面烧掉。谁没有妻子儿女,换做是你你忍心?反正我不忍心。”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更何况这么多人,我们又怎么拦得住。”那个人道。
几乎是没有任何阻挡的,已经壮大到一千多人的队伍朝着学府围去。路上有见到这阵仗的府兵忙去衙门通报,但来不及了,这些人已经进入了学府巷。
学府大门的设计和寻常的住宅不同,外墙的徽派高墙,足够四五米高,一般人想进去,只能走正门。而正门又有衙役看守,在见到巷子外面来势汹汹的人群是,守门的衙役已经飞快关上了门。高墙小门,外人一声莫入。
沈萧得知外面有人在撞学府大门时,人正在给朱母收敛尸体。她很敬重朱总捕头,知道半夜朱母遗体就会被送走,想着再怎么也不能让她蓬头垢面走完人间最后一程,遂特地抽了时间来给她整理面容。
“不好了,外面那些人要造反!”来的是梁老最小的徒弟,他一脸金黄,“老师已经去前面拦了,可那些人实在太多,还请沈姑娘快点过去叫人来,再晚那些人就要冲进来了!”
闻言沈萧顾不得其他,拿着古剑就去了前院。路上遇到赶过去的差役,随便抓了个让他去搬救兵,自己则和那小弟子来到了学府大门处。
这会儿学府大门紧紧闭着,但是铜钉大门这会儿已经被撞的不成样子。门内梁老站在台阶下苦口婆心:“……我开益生医馆已经几十载,不说在场诸位每一位都让我看过病,但至少诸位的亲眷或许曾让在下医治过。你们不信官府,难道还不信我梁师先?”
外面撞门的声音稍缓了一点,“梁老大夫,我们信你。不过今天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只要你让我们看一眼我们的父母亲人,证实事实并不如传言那样,我们立马就走!”
“诸位,学府内现在尽是患者,这病又不知缘由,你们进来只会害了你们。我知道各位担心家人,可各位来的突然,贸然让你们进来如果让你们染上了这病怎么办?这并不是你们家人所希望看到的不是吗?不如改日,学府准备好之后,让诸位分批进来探望亲眷如何?”
梁老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令外面那些人动静又小了一些。
在里面众人稍微松口气时,却突然听外面有人尖声道:“这老贼在撒谎!他早就和官府穿了同一条裤子。今天我们既然冲了出来,回头官府肯定会找我们算账。今天我们见不到亲人,难道明天还有机会见到吗?”
“那群狗官什么时候为百姓想过,如果真的为我们着想的话,就应该开城把我们放出去,而不是让我们在这等死!”
“说不定我们的亲人早就被官府拖出城活活烧死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对这群狗东西感恩戴德。今天我一定要把我爹救出来!”
“对,救人,我们一定要把人救出来!”
刚才稍微平复下去的人群又骚动起来,撞门的声音再次变得又急又猛。沈萧忙让人把梁老护到里面,自己站在门口和其他人一起顶着门。
可十多个人的力量哪敌得过门外的那多人,“咔”一声响,大门的门杠从中间裂开,接着“嘭”的一声,左边大门彻底被推倒,抵门的人也被压在了门下。
眼看着一大群人从门外挤进来朝着里面冲,沈萧飞快拿着古剑冲向了明伦堂,在其他人赶到前,她拔出古剑,守在明伦堂的门口,表情发狠,“谁都不准再靠近一步!”
冲进来的人见只是个女人,俱是冷笑:“哪来的女人,少碍事!”
他们继续往明伦堂冲,眼见他们已经走到了台阶下,沈萧举剑一挥,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齐齐被拦腰斩断。没有惨叫,温热的鲜血洒了一地,甚至有人腰身落地之后,才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啊!”后面的人没想到这女人真的会杀人,被这血腥的场面一刺激,被吓得纷纷惊叫着往后缩。
这女人竟然真的会杀人!
所有人看向沈萧的眼神顿时变得如看魔鬼,连人群中梁老的弟子们也都目露震惊之色。
沈萧剑还举着,她没去看地上的尸体,眼睛凌厉地扫过下方的人群,“都给我离开这里!”
台阶下人群一阵骚乱,还有人试图煽动大家,“怕什么,她就一个人……”
那人这话还没说完,沈萧古剑对着那人一挥,那人连带着他前面的人都被劈成了两半。
刚才的拦腰就已经足够惨烈,现在这几人又被竖着劈开,一些眼睁睁看着他们裂成两半的人当场胃里一阵翻涌。
“你们走,还是不走!”沈萧拿着剑已经朝着台阶下走来,她的鞋袜被地上的鲜血一点点濡湿,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一个血印,看着极为渗人。
迫于她的威势,人群一步步往后退。
梁老知道沈萧已经杀了十来个人,既然开了这头,那再杀几个也不会犹豫,“还不快走!”他拉着弟子退到了一边,“难道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
这一声令所有人惊醒,刚刚急哄哄冲进来的人被人血这么一浇,一开始那点热血已经冷了下去。他们纷纷逃出学府,等扭头一看学府那高高的门楼,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只是想见见我妻子。”有人哽咽着声音道,“家里的孩子天天都在念着她,没了她,我们一家人可怎么活。”
“我也想看看我爹和我娘,只要他们还好好的,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求求你们,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行不行?”
一些人在学府门口跪了下来,接着跪下的人越来越多,祈求声阵阵。
褚庭带着朱总捕头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对于暴徒,他们可以选择暴力镇压,但面对普通的人们,谁又下得了这个手。
褚庭拍了拍眼眶还红着的朱总捕头的肩膀,他下马从旁边绕进了学府,而朱总捕头则下马上前将跪下的人一个个扶起。
“诸位,”朱总捕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是老朱,平时总上街帮大家抓抓小偷什么的,你们应该有人认识我。实不相瞒,不止诸位的亲眷在里面医治,我自己的老娘现在也在里面。你们种如果有我的邻居,应该还能想起前几天晚上我家孩子的哭声,我娘就是那天晚上被送来学府的。
我路上来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谣言,说什么把人活活烧死,这通通都是谣言。我这个当儿子的,能把自己的亲娘推进火坑吗?
为什么把人送来,就因为全城愿意给病人医治的大夫都在学府。我们如果不送来,大夫一家家跑,这得多耽误时间。救人如救火啊,放到学府大夫一起治着,那多便宜不是。
不让大家进,也是这病来的莫名其妙。你看我每天进进出出,都要全副武装。你们这样贸然进去,人看到了,结果自己住了进去,你觉得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他们愿意你们躺在他们旁边吗?你们家里孩子不管了?
大家听我一句劝,回家好好呆着,别在这里给大夫添麻烦。等到亲眷的病治好了,你们再来接他们回家,好不好?”
跪在门外的人们有所意动,朱总捕头继续劝道:“快走吧,家里人都还担着心呢。”
半晌后,不知是谁说了句,“好,我就信朱总捕头的。回家等消息,希望下次来能接我老娘回家。”
有了第一个人,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缓缓退去,不知是谁走的时候,还安慰朱总捕头道:“希望朱捕头也能早日接朱大娘回家。”
朱总捕头一边点头一边道谢,“会的会的,都会的。”
一直到学府大门前没了人,朱总捕头转过身,脸上表情再也支撑不住。他一步步朝着学府大门走去,有水渍从他下巴处滴落,一滴,两滴,溅在地上。
是他不孝,他的母亲他再也带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