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庭靠在卧榻上,一口一个面豆子抛入嘴里,不知不觉那一把就快吃完了,正意犹未尽,外面就传来清水的声音:“我蚕豆呢!”
接着,房门被推开,清水气鼓鼓站在门口,看着榻上的某人一脸幽怨道:“那是沈姐姐特地做给我吃的。”
将嘴里的面豆咽下,褚庭半点不慌,“看我做什么,你可别凭空污人清白。是不是你没盖紧盖子,被外面的鸟儿雀儿给啄光了?”
磨了会儿牙,知道这公道是讨不回来了,清水又气哼哼关上了房门。
房内褚庭看着手里捏着的面豆,然后一口抛进嘴里。
管他谁做的,进了他的胃就是他的。
——
对褚庭来说,江南的初春是极具诗意的。
晨起推窗,春光沐临,檐上鸟声啾啾,桥下捣衣砧砧。微凛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扑面而来,这时窗下街道上的早点香气涌上,那勾人的味瞬间驱散了早春的寒。
他在窗前看风景,清水拿着钱袋子下楼来到窗下街道对面。
对面一排全是各种小吃摊儿,面、粉、包子、韭菜盒子等小吃摊一溜排开。沈萧的新摊位也在其中。
为了不和其他人起冲突,沈萧卖的是几乎没人卖的改良版千层煎饼。其他的吃的,香味儿过于含蓄,但是煎饼不同,夹杂着猪油的面团一碰到油,“滋啦”一声响,那香气大半条街都能嗅到。香味就是最好的招牌,初期卖这个再合适不过。
之所以会放在这摆摊,还是清水的功劳。他告诉她这边人多,怂恿她来的。现在看来,人流量确实不错,她一个刚开两天的摊位,生意虽然不说爆火,但总体还过得去。
“沈姐姐,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分量。”清水嗅着周围的煎饼香气,感觉肚子更饿了。
“好。”接过清水手里的盘碟,沈萧和昨天一样装了两份。左边是褚庭的,一般客人的量;右边是清水的,满满堆出了尖儿。
“谢谢沈姐姐。”清水拿着煎饼,又去隔壁摊买了两份面带回去。
煎饼香脆,搭配着有汤的面再合适不过。
因为这,隔壁摊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沈萧来抢生意的老头,发现自己这两天生意似乎比以前还好了一点,对沈萧也逐渐有了笑容。
“小姑娘你这饼做得好啊。”那饼面上一层酥酥脆脆的,还洒了一层芝麻,闻着就香。要不是一块五文钱,有些小贵,他都想买来尝尝味了。
“那也是我舍得下本钱,”沈萧道,“里面猪油放的多,其实没什么赚头。”她说得是实话,这煎饼主要是为了揽客。真正要赚钱的,还得是以后其他的东西。
这个隔壁老头哪没看出来,不然他在旁边看也看了两天,早就叫自己媳妇出来做了。
说话间,又有客人来。这回那人本不想吃面的,沈萧还帮着老头推销面,“搭配面汤味道更好。”
舍得话五文钱吃饼的人,大多都不介意再来一份面。沈萧开口,十有八九都会再买一碗面。果然,那客人也在隔壁老头那买了面。
老头脸上带了笑,“谢谢你啊小姑娘。”
“应该的,大家有钱一起赚。”沈萧道,她初来乍到,不说和所有人保持良好的关系,那至少还是得和左右邻居打好交道比较好,回头有什么事,也能相互帮衬一下。
早点煎饼摊子一般到了半上午就没什么生意,沈萧将带来的面卖的差不多后。没想到摊位前又来了客人。
那人不是来买饼的,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萧,然后道:“我刚瞧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没想到你出了慈济堂,自己做起买卖来了。怎么样,赚钱不?”
沈萧见到她稍微回想了下,依稀记得她好像是提醒自己洗被套的妇人。因为不熟,她客气道:“一般般,不赔本。”
妇人看着摊位上油汪汪的饼,舔了舔唇道:“真羡慕啊你们有手艺的,不像我们,只能每天帮人洗洗衣服赚点钱。”
沈萧闻言,看了下她的手,那红一块肿一块的手,可见经常泡在冰水里。
“也是看着好罢了,其实也卖不出去。”沈萧将最后一块饼包给了她,“这饼你要是不嫌弃冷了,就拿去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妇人忙连连摆手。
但沈萧还是执意塞进了她的怀里,“我正好也提前收摊,早点出成去采荠菜。”
妇人收了她的饼,嗅着怀里的香气,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可手又舍不得还回去。她拿着油纸包,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啥,只好帮着收拾摊子。
两人收拾完,因为沈萧从这里去客栈,中间要经过慈济堂前面的巷子,两人又同路回去。
本来就不熟的两个人路上没什么话可聊,大约是为找话题缓解气氛,妇人跟沈萧说起了那个想偷沈萧钱被赶出慈济堂的女人,“听说她现在住在城外的船上。”
“哦,那挺好。”至少有个容身之所。
哪知妇人却用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外面的船坞里做的是什么勾当你不知道吗?”
电光火石之间,沈萧突然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沈萧突然被石子砸了一下。她一扭头想看是谁,哪知又迎面砸来一枚石子。这回是砸到她眼皮上,差点就砸中了眼睛,刺激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谁?”妇人忙大叫道,可小巷子里无人回应。
沈萧伸手摸了摸眼皮,火辣辣的,看来是破皮了,妇人见到她眼皮上的伤,忙哎哟哎哟叫了起来,“得快点去涂药才行,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没事。”沈萧闭眼睛,“就是不知道谁用石子砸我。”
“估计是周围几家的皮猴,没个爹娘教的,专门在这害人。你还好,没砸到眼睛,这要砸到了,年纪轻轻的眼睛瞎了可怎么办。”妇人帮她擦着眼泪道。
缓了会儿,沈萧眼睛稍微好受了一点。巷子里安安静静,这点小事也不好去找人,她对妇人道:“我们快走吧。”
“走走走。”
离开巷子,妇人到了慈济堂,沈萧又走了一段路回到了客栈。
眼皮上破了点皮不是什么大事,沈萧感觉破皮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她也就没太在意,拿着篮子就出了城。
临州城是典型江南城池,出城之外是护城河,再过去是依靠着城池的村庄。荠菜这不是稀罕东西,田间地头都有,只是人少一点的地方会更多一点。
等她采满一篮子回到客栈时,店小二又告诉她有人找她。
沈萧以为是清水,结果进后院一看,却是之前那个被赶出慈济堂的女人。
和之前一身布丁不同,女人的着装比之前好了点,只是颜色桃红柳绿,十分轻佻俗气。
她是带着儿子来的,一见到沈萧,她就呵斥儿子让儿子跪下,“快跪下道歉!”
那孩子倔着脸,怎么都不肯。他来之前似乎被打过一顿,被冻出一层壳子的脸上还有泪痕。
沈萧见周围有人在探头探脑,叹了口气,道:“去我房里说吧。”
三人进了屋子,沈萧关上门,放下荠菜篮子,给他们两一人倒了杯水,“凉水,别嫌弃。”
“你不用这么客气。”女人有些坐立不安,她见到了沈萧眼皮上的伤,满眼的全是羞愧,“今天我去慈济堂看他,一听金桃娘说你被砸了的事,我就知道是他做的。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都怪我。”
其实一见到他们,沈萧就猜到了个前因后果。
“小伤而已,”对于他们,沈萧半点都怪不起来。这不是一个母亲的错,是这个社会没有给她其他的选择,“我接受你的道歉。孩子也别打了,他只是心疼你。”
前面女人还没什么,最后一句却让女人落下泪来,“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她呜咽着,“我就是想给他买件厚点的衣服……我不该鬼迷心窍的。”
她一哭旁边孩子就也跟着哭,他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娘你别哭了,我道歉我磕头还不成嘛。”
沈萧知道他们这已不仅仅是在为给自己道歉而哭,她侧过身任由他们母子抱头痛哭。
等到他们哭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后,沈萧才转过了身,问女人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女人的身体一僵,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光彩,可她已经没有办法。原来她还能靠洗衣服赚点钱,可自从她偷东西的事传出去,以前的老雇主都不肯要她了,她去做其他的事,也没人要。无奈之下,只能去做这行。
“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你还有孩子。”沈萧看她瘫在地上,也跟着坐在了地上,“你知道我是买煎饼的,我打算做荠菜饺子来卖,但我时间不多,摘不了多少荠菜。所以我想收荠菜,一篮子两文钱的价。我不知道你以后什么打算,但如果你愿意吃这个苦的话,可以去采荠菜来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