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客栈掌柜的声音,说是刘知府的门房送请柬来了。
“我前脚进城,后脚就有人来,他们消息可真灵通,”褚庭将房内的暖炉盖灭,“这些人可比女人麻烦多了,不见。”
这样的事清水已见怪不怪,“好,那我去回一下。”
“另外,你去寻个宅子。客栈还是太吵了。”
“好。”
——
沈萧出客栈后,她在路边买了两个大白馒头垫了垫肚子,就开始去酒楼之类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不过很可惜,那些招杂役的酒家在看她是个女人后,都表示让她别来凑热闹。
“你一个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招来干嘛。”又或者是,“女人就回家好好带孩子,别来这里瞎掺和,这是你能来的地儿吗?”诸如此类的话,总而言之,就是后厨不是她能进的地方。
碰壁了一圈后,沈萧也不灰心。她之所以去酒楼,本来也就是想先找个熟悉的职业安定下来,顺便看看有没有令她惊喜的菜肴美味。现在看来这条路不能选,那她只能是选第二个方案了。
折腾了大半天,黑沉沉的天刚下完雨,沈萧踩着潮湿地青石板路回到了慈济堂。
她身上只有三两左右的银子,在她没有稳定收入之前,能省一点是一点。慈济堂虽然简陋了点,但应该不要钱。
进慈济堂的大门,院子里氛围还是那样,如同庭角的病梅,还没死,但处处透着挣扎的感觉。
沈萧一回来,她身上的新袄就吸引了院里不少人的目光。他们盯着她的衣服,没人说话,但沈萧就是有一种无所适从的难受。
她回到自己醒来的房间,里面还是没人。没过会儿,有个老妪进来了,老妪面向刻板,眼角下垂,看着是个不好相与的。她上下打量了下沈萧,没问袄怎么来的,只是道:“昨天你来的时候没空床,今天有了,你跟我来。”
昨天?沈萧对昨天没有记忆。估摸着是商城为给她个身份强加的记忆。
跟着老妪来到旁边西厢房,进门里面是大通铺一样的存在,一人一张床,床上就放着褥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沈萧被安排在最边上的那床,床上的被子有股子药味,床旁边是漏着风的窗户,时不时会有冷风灌进来,沈萧站在旁边都忍不住瑟缩了下身体。
“这里的东西你可以用,但不可以带走。你要在这住不要钱,什么时候想走了,跟我说一声就行。”老妪语气没多少感情。
不过沈萧这一身,还是免不了让一些人阴阳怪气,“穿着这么好的衣服,还来住这种地方啊。”
“你有钱你也买。”老妪啐道。
“我要有钱,我就不会住这了。”
“想要钱还不简单,自己去卖去做什么都行。”老妪刻薄道。
这回那人不吱声了。
这些声音沈萧她没在意,她伸手去整理床铺,隔壁床的人提醒她把被套拿去洗洗,至于什么原因,那人没说。
沈萧正疑惑着,结果一掀开被子,就见被头有一滩暗色的血渍,她瞬间就有些不太好了。
她看向隔壁床的人,“上一个睡这被子的人……”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她道:“之前睡的是个阿婆,不过昨晚去了。你如果要去换被子,王婆会骂人的。其实我们睡得的这些床,哪个没死过人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萧还是怎么都不想睡这床被子了。她将被褥收了起来,自己去外面买了一床,花了她三十个大钱。
抱着被子回来时,少不了又被行了一顿注目礼,但沈萧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慈济堂她住不了多久,别人的想法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
折腾了一天,天暗下来后,所有人都回了房间睡觉。沈萧因为这床的缘故,再加上刚来到这世界,一时难以入睡。
就在夜深人静时,她突然感觉暗中有谁悄悄摸了过来。对陌生环境始终保有警惕的沈萧很快睁开了眼,当暗中那人的手刚触碰到她时,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谁!”
那人估计没想到她还醒着,连忙挣扎着要跑,可沈萧是厨师,早年练甩锅早就练出了一把子力气,那人手腕细弱,哪挣脱的了。
两人这动静立即把旁边的人惊醒了,不一会儿,正屋听到声音的老妪举着灯走了来。
被蜡烛一照,沈萧看清了屋子里想偷自己东西的人——那是个纤弱的女人,脸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原因,白的厉害。她被当场抓获,见老妪来了,忙朝着老妪下跪,求她放过自己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别拉我去见官。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求您放过我吧。”
“能住到这来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你没钱就去偷别人的,那别人没钱又该怎么办?”老妪冷着脸,还是那样的没有温度,“我不会报官,但你也不能在这住下去了,我这里不收容窃贼。”
说完,老妪又看向沈萧,“别人本来没有偷盗的心思,你却给了他们机会。天亮后,你也走。”
说完,她拿着灯离开了西厢。那妇人忙哀求着跟了出去,可老妪进了正屋便关上了门。
房间里有人在低声叹气,但随着黑暗重临又恢复了安静,只能听到外面那女人低低的恳求声。
沈萧没觉得老妪这样的判法对自己不公。如果能体面的活着,谁又会做这些下作的事呢。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沈萧离开慈济堂时,见到了昨晚上在外面恳求了一夜的女人。
那女人还是被赶了出来。
也是这时沈萧才知道,她还有个孩子。那孩子哭着要跟她走,她一直在旁边哄道:“娘不走,娘就在外头睡着,阿宝听话。”
随着沈萧走远,那女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沈萧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这还是相对富裕的江南,其他更贫穷的地方,又会是个什么样。
——
慈济堂住不了,这钱就没法省了。沈萧只好找了家便宜的客栈,住最便宜的房间。
把住的地方找好,沈萧沿着大街走了一圈,见街上大多都是卖汤包、面条、油墩子之类的食物,她心里渐渐有了底。
回到客栈,她向客栈里的店小二打听了一下谁家做木匠,恰好店小二家的亲戚就是做这个的,知道她要找木匠,见客栈里没什么人,店小二直接抽空带沈萧走了一趟。
“我要做一个能推动炉子的东西。”沈萧对木匠师傅比划道,她现在只能做点小吃,先赚点钱,再想其他。而做小吃,就必须有锅炉,这些东西太沉,她只能看能不能弄个推动的架子。
“能推炉子的?你说的是这个?”那木匠起身带沈萧去柴房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好几个小木推架,“上面炉子放上去就行,下面还有倒灰的。”老木匠一边说一边示范,“姑娘是要卖吃的?”
“是这么打算的。”沈萧道。
“那就没错了。你去街上看看,其他人都是到我这买的。”老木匠道:“顺便,回头你要换,这小推车还能再卖还给我。”
感情是专门做这生意的。
沈萧查看了一下,见确实不错。和他谈妥价钱,把这买了后,老木匠又介绍了卖炉子瓦匠给她,之后瓦匠又介绍了卖锅碗甚至面粉的人给沈萧。
一串走下来,沈萧要的东西齐活,而手里的银子也花了一大半,只剩下45克又24个大钱。
当沈萧把东西拿回客栈,店小二见她是到自家亲戚那里买的小推车,面容都和气了不少,一边帮着把东西拿进后院,一边告诉她道:“里面有人找你呢。”
“嗯?”沈惜一进后院,就见清水正站在那。
“沈姐姐。”清水迎上来道。
“是清水啊。”沈萧没想到他会找来,“抱歉,昨晚上出了点事,我就换了个地方。”
“没事,找到这我也没费多少事。”清水一边帮沈萧拿东西一边道,“我本来还担心你在那会不会睡不好,这客栈可比那好多了。”他见沈萧推着锅炉,“你弄这些做什么,是要自己做饭吗?”
“准备做点小买卖,”沈萧把面粉黄豆等动小推车上一一拿下,“你吃饭了没?”
“吃饱才来的。”他见之前沈萧不太富裕,怕她破费,就干脆吃饱了过来,这样就不用她破费了。
“哦好,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可桌上的水早就凉了,倒出来一丝温度都没。沈萧愣了下,忙要去烧,清水忙阻止道:“我马上就要走的,你就别忙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沈萧只好作罢,“那我去厨房准备一下开摊的事,正好你来跟我说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还有老板娘他们夫妻俩过得怎么样。”
“好。”
两人来到厨房,客栈这会儿没人,厨房也没人用,沈萧同店小二说了声,点着火一边烧水一边抓了把黄豆放进锅里炒。
等清水说完这些年他跟着褚庭在京城的见闻,她才道:“褚庭这个人向来怕麻烦,他怎么会愿意带你出沙漠?”
“哦这个啊,当初我帮了他一点小忙。”清水在帮忙烧着火,烟熏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什么忙不好告诉你,反正就是我因为我帮了他忙,后来他才带我出的沙漠。”
“唔。”沈萧没多问,这会儿锅子里的黄豆已经被炒香,沈萧一边炒一边闻着香,看得灶边的清水有些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
“自然是吃的。”沈萧一笑,将炒熟的黄豆装了起来,让清水撤小点火,她将黄豆放在钵里用擀面杖碾碎成黄豆粉,“可惜没买糖和芝麻,先将就吧。”
灶台处的热水也开了,沈萧先给清水倒了一杯,然后抓了把面粉和盐巴,开始和面。
面发好,她放在旁边静置了会儿,继续研磨黄豆。等到豆粉细腻,她这才一层面一层豆粉的卷成长条,然后在锅边用猪油刷了一遍,将棉团揪成黄豆大的小馒头甩到锅上,那小面团起初还粘着锅,等一受热,膨胀到指甲大时,一个个自动从锅壁上脱落,打着滚儿掉到锅底。
这时沈萧那一团面已经甩完,她拿起锅铲往锅底铲了几馋,一锅的小馒头变成了表皮焦黄的假蚕豆。
将东西装起,沈萧递给清水,“尝尝。”
清水以为她以后打算卖这个,依言拿了个放入嘴里,焦焦脆脆的面团子带着一股子黄豆香,微微咸的口味,不腻口,吃起来却很香。
他眼睛亮了亮,夸道:“好吃!这东西肯定大卖。”
“大卖什么,”沈萧抓着还微微烫的假蚕豆往他前面的荷包里装去,“这是给你的小零嘴。下次就别吃饱过来了,我不怕麻烦。”
用手拖着发热的荷包,清水低头看着给自己装豆子的沈萧,眨了眨眼睛,然后重重点头,“嗯!”
“满了。”一把面团的量刚刚好,“你忙去吧。”
“好。”拿着满满一袋吃的,清水走出门,又忍不住折回来探头向厨房里的沈萧说了一句“中原真好”,这才大步跑开。
“这孩子……”沈萧摇头失笑。
清水回到租赁的小院后,他把荷包里还带着的面豆子倒进了小碟盏里,盖上后打算洗完澡再来慢慢品尝。
他刚去后院,褚庭就回来了。
应酬一中午,他肚子里只有酒,这会儿胃里正难受。路过八方桌,嗅到桌子上的香气,他把碟盏一掀,笑了,“好小子,还知道给我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