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苏莘的确是觉得苏雨被打得好,腿折的好。

上辈子苏雨明知原主遭遇,却仍旧阻断了原主和家中的联系,原主虽有腿,可是却怎么都走不出这个被家暴男和大队公社干部们联手共同织造出隔离网的村子。

这样的腿虽存在,可是跟断了又有什么区别?

这辈子苏莘虽也封锁了苏雨向家中寻求帮助的路子,可她做的才哪到哪呢?

如果按照这本年代文对于坏人的惩罚力度,一个仅是在男女主爱情故事中窜来窜去,充当两人感情催化剂的跳梁小丑都需要被许配给家暴男并死于其手。

那么堵住替自己下乡,且血脉相连姐姐求生之路的坏痞子,是不是应该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才行?

心中虽这么想着,但当巧大姐在她面前再度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时,苏莘却表现出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在自己第一遍开口时,巧大姐就发现苏莘手抖这件事了,害怕苏莘情绪过激出什么事,她朝苏莘的方向靠拢了几步。

此刻重复完毕刚刚的那句话,眼见着苏莘站不稳了想要往旁边栽倒,巧大姐适时伸手扶住对方。

苏莘装出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看向身旁的人,“巧大姐,你确定……那个人是苏雨对吗?”

看到巧大姐点头,苏莘眼中蓄起一片雾气喃喃道:“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啊。我……我……都怪我,都是我害了苏雨啊!”

她这话落,情绪立马就上来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虽然用那些采买来的物资“引蛇出洞”计划是苏莘出的,但是打断贼人的腿却是巧大姐临时决定。

眼见着那贼人用面巾遮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她那时心想既然这人不愿显露身份,那他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贼!

既然是贼,那么除了那双作孽的手是多余的以外,还有什么是多余的呢?

自然是一双健全的,数次翻越过她家院墙的腿了。

此刻眼见苏莘这副模样,巧大姐自然不愿这个看不惯她们孤儿寡母遭人欺凌,所以才好心好意替她出主意帮助她的小知青将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也顾不得哭了,擦擦眼泪扶起因为痛哭而力竭蹲在地上的苏莘,“你有什么错?苏雨不是你逼着来我家的,我也不是被你逼着所以才打折他的腿的。在这件事里他有错,我也有错,但是这错怎么都怪不到你身上。”

苏莘却不住摇头,“是我没管好他,都是我的错!”

巧大姐:“你先冷静冷静,公社医院太远,我怕不做处理,把苏雨送过去的路上用时太久,苏雨这双腿就彻底保不住了,所以先把他送到老村医家里了。我带你先去看看他的情况,你再难过也不迟。”

苏莘几乎是被巧大姐硬搀着离开的。

在他们离开后,今日被苏莘留下来补课的三个孩子各分几路,其中一个抄小路往老村医家看热闹去了,另一个是通知别的小伙伴去了,最后一个则是回了家,冲家里人讲述了一遍刚刚扫盲班内发生的事。

那户人家正在吃晚饭,没办法立刻赶去老村医家中围观热闹。

可是这桩事却丰富了他们的饭桌话题,那家中的老祖母道:“长姐难当啊!想当年我也是家中长姐,家里面连生五个女娃才得了一个宝贝蛋子弟弟。我那弟弟也是这般混账,为了吸鸦/片败光了家里的家业,气死了父母。父母走后,我对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却怎么都教不好他,到了后来,他还想要把我们姐妹卖了,用那卖姐姐的钱继续买烟,真是造孽,造孽啊!”

这桩事虽不是老祖母第一次讲,但这年头家中孩子都不少,仍有刚记事没多久的小曾孙好奇问道:“然后呢?祖母你也被卖了嘛?”

老祖母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他打算卖我们的前一天被抓了壮丁,跟着部队去打鬼子了。”

她是管教不了弟弟了,但她那弟弟也不是三头六臂,这世上难道还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吗?

*

当这家人讨论进行到这里时,苏莘也进到老村医家的院子里了。

被引入堂屋看到趴在那老村医家炕上的苏雨的第一眼,她本打算立马就开始“唱戏”,可当眼角的余光瞥见苏雨病床前站的那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时,她拳头不自主的握紧了起来,因此耽搁了一瞬。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浑身抖动着朝苏雨所睡得炕前冲去并哀嚎道:“苏雨!”

苏雨听到这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脸色立马就发白了。

操他妈的,她又要开始了,又要开始演了!

“你滚呐,你来干嘛?”

话音刚落,苏雨便心道要遭。他就不该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自来到村里后,他都在苏莘身上吃了那么多次亏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苏莘本就红着一双眼眶,很明显刚刚哭过,在他出声回应后这眼框内立马又凝结成珠,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我来干嘛?你低头看看你的腿,我记得你从小最怕疼了,你都成这样了,你说我能来干嘛?我是你亲姐姐,我怎么能不管你?”

有些事就是这么古怪,虽说他觉得这老村医不太靠谱,但对方给他受伤的腿敷上一堆冰凉凉的草药后,苏雨本来都已经开始免疫这种疼痛了。

但当苏莘开口提及他的腿后,苏雨便觉他这受伤的部位又开始疼起来了。

疼痛感使得苏雨心中火气猛然窜升,他没忍住阴阳怪气道:“哦?所以你这个亲姐姐打算怎么管我?你要帮我把周寡妇那个狗娘养的腿也给打折……”

“啪!”

苏雨的话说到一半,脸上便是一痛。

捂着被扇的那半边脸,苏雨满脸的不敢相信,“你他妈又打我,都到了这时候了,我可能腿都要保不住了,你还打我?你有这把子力气怎么不打把我害成这副模样的周寡妇啊?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哪有亲姐姐会这样对自己弟弟的?”

说到这里,苏雨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突然觉得什么都明朗起来了,“对!你才不是我姐,我姐从小什么都让着我,怎么可能会死不愿意替我下乡?”

“我姐从小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我,怎么会忍心看着我在村里吃不好睡不好无动于衷?”

“我姐从来不打我,她从来不打我的,小时候别人跟我干架,我打输了,她甚至愿意去帮我出头跟那些男的在一起撕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根本就不是我姐,你把我姐还给我!”

苏雨最后几句话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并且在嘶吼时,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苏莘。

似乎这样,就能把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姐姐给瞪跑,将从前那个处处对他好的姐姐给期盼回来。

可他终究得失望了。

他想要的那个好姐姐上辈子因他阻断信件而死在了家暴男手中,这辈子被他克扣食物饿了快一礼拜,瘫倒在了工位上。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想要的那个好姐姐很显然都再也回不来了。

留下的,只有她这个理性扮演“姐姐”一角的坏姐姐。

她对他没那么多感情,所以他要是不作死便罢,作死的话她也不会对他手软。

可惜的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苏雨就没有停止过自己的作死。

“苏雨,一味的惯着你在你看来才是好姐姐吗?可是我对你那么好,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长成了什么样呢?”

苏莘没指望苏雨回答,她今儿哭了这么多场实在累了,苏雨也一直很配合她的表演,这么快就给了她退场的机会,她怎么能不抓住呢?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所有人都对不住你。我原是希望亲自纠正你的那些恶行,所以才连首都都不愿意去,硬求着那些干部们把我跟你分到同一目的地的。可现在看来我太高估自己了。但你毕竟是我亲弟弟,我不会放弃你的,我管不好你,但我会为你找一个能管好你的地方。”

苏莘很快就为苏雨找好能管教好他的地方了。

当农场的民兵来到自己床前时,老村医刚刚给苏雨正过骨。

是的,是老村医,而非公社大夫。

毕竟让老村医看病只需要从自己账上划过去工分就行,让公社大夫看病却得给钱。

而无论是苏莘还是巧大姐,都口称自己没钱。

苏莘其实有钱,她脑中虽毫无自己被绑定那所谓快穿系统前的记忆,只有原主的记忆。

但莫名其妙的是,她发现自己不仅视力听力很不错,学习能力也很强,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所以还在哈市的时候,她几乎日日都往图书馆跑去翻阅各种书籍往脑中灌输。

在替张秀芬接班之前,原主学习成绩本来就不错,俄语的基础打的很夯实,苏莘结合原主曾经留下来的记忆废寝忘食啃了一礼拜俄语学习读物后,她去找了造纸厂厂长,说是自己能看懂苏国曾援助过来的那些机器的说明书,只要为她找个维修机器老师傅,她能和对方一起修好那些仓库中淘汰报废下来的苏国老机器。

时下高考已废除十多年,想上大学不靠成绩,靠工农兵推荐。学的再好也没用,又有几个人愿意好好学习?

造纸厂虽然有被分配来的毕业大学生,但是却无一人能够看懂那机器说明书,当排除一些常见问题却仍旧无法修好的机器出现后,造纸厂厂长只能心疼的看那些机器报废荒在仓库里占地方,却别无他法。

苏莘的毛遂自荐虽然让造纸厂厂长觉得是在开玩笑,但是对方说修不好不用给任何报酬,他于是就让对方试了。

苏莘试成功了,于是从造纸厂公账中赚了两百块走人。

在那之后,苏莘还去了三四个厂子做了同样的毛遂自荐。

但因着她请求这些厂长们保密,这件事远在哈市的苏家人不知道,近在此刻这个小乡村的苏雨自然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带着一背包书籍,来到了这个地方,而此刻还未到一年一度的工分结算期,她又哪里来的钱,能给苏雨出诊疗费用呢?

至于说巧大姐那边……

从马巧巧的角度来看,苏雨就是自作自受!

她原本看在苏莘的面子上是想要砸锅卖铁给苏雨掏钱去公社看病的,但对方骂她狗娘养的,她要是再愿意给对方掏钱,别人是不是觉得她又好欺负又犯贱?

苏雨看到那四个人高马大的民兵时,整个人都傻了。原本因正骨而惨白的脸又一次白了三分,当他被这四人抬起来朝外面走时,看到门外跟着这些民兵一起来的看热闹人群,他忍不住朝其中一人喊道:“何哥,何哥你救我啊!”

人群中某个被称为“何哥”的二流子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