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

巧大姐说着,自然将被子被老鼠所啃咬的那一块块儿位置扒拉出来让苏莘看。

一条,两条,三条……共五条被子,这些被子看起来干净又整洁,其中有一条绣着牡丹花开图案的被子甚至簇新簇新的,但无论是哪一条,却没有幸免于难。

只见这些被子上均遍布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豁口,且在这些豁口上,都有一些深褐色粉沫状物以及椭圆形的黑色长粒。

眼见着这个有文化的小知青伸手捏了颗椭圆形的黑色长粒朝鼻子上凑去嗅了嗅,巧大姐正要提醒老鼠这东西脏的很,这些黑色长粒都是老鼠屎,可千万别离太近时间太长,万一感染了老鼠身上的病菌生病可就不好了,就看到小知青用手捏着那黑色长粒从鼻子近前离开,然后放到自己的口中咬下了一半。

等等?放到自己口中咬下了一半?

巧大姐整个人都看傻了!

一把从这小知青手中夺过那另一半的“老鼠屎”朝地上扔去,巧大姐边将这老鼠屎踩了个稀巴烂,边想要伸手掰开这小知青的嘴让小知青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只不过她的手刚挨到小知青的嘴边,就听到这小知青开口道:“巧大姐,别担心,这些是天葵子。”

巧大姐急道:“什么天归子,地归子?哪怕它叫金龟子,老鼠屎就是老鼠屎,你管它是哪个品种的老鼠屎,这些玩意儿都不能吃的啊!”

苏莘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这些都不是老鼠屎,而是一种名叫天葵子的药材,只不过跟老鼠屎长得像罢了。”

巧大姐不信,“药材?这怎么可能!你瞅眼前这场面,这就是老鼠来霍霍完我家被子拉下来的屎啊!而且这要是药材,为什么独独跑到我家被子边上来了?它难道还能自己长腿不能?”

苏莘:“天葵子不会自己长腿,但是把你家被子霍霍成这样,然后将一切罪责都推给老鼠的人却绝对是长腿的。”

巧大姐愣了愣,“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人为?但那怎么可能,我又没得罪过……”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顿住。

是,她的确是没得罪过谁,但寡妇门前是非多说的可从来都不是寡妇爱生事,而是家里没个男人顶门立户,寡妇就总容易被欺负,这欺负来欺负去,可不就是一堆的是是非非嘛。

巧大姐既然敢选择当寡妇而非是找个男人依靠,她自然不是那种柔弱的性子,相反,她还没嫁人当姑娘那会儿就是个泼辣的,这嫁了人之后,丈夫醉酒后耍酒疯,她也不怵丈夫,而是跟丈夫对着干。

丈夫敢伸手打她一下,她就敢用板凳砸丈夫两下。丈夫敢用板凳砸她,她就敢上厨房摸刀。

但饶是如此,在丈夫去世后,仍然有好些个怎么都娶不上媳妇的老鳏夫或者家里穷得响叮当的男人来骚扰她,说是要保护她,想跟她组成一个家。

巧大姐刚开始只是口头拒绝,但不仅这些骚扰她的男人选择性耳聋,就连村里也四处传播一些抨击她“丈夫没死多久就不守妇道和那么多男人牵扯不清”的流言蜚语时,她再次举起了那无数次吓退醉酒丈夫的刀。

事实证明,这把刀是有用的。那些男人被她吓退,村里也再没有那些狗屁倒灶的流言蜚语传出。

可事实也证明,她一个独自带孩子的寡妇,是真的不好混。

之前向她献殷勤的有大队长家因难产而死了媳妇的哥哥,在她拎起刀后,她每日做的工从喂大队里的猪,变成了顶着烈日不断地弯腰除草开荒。

之前向她献殷勤的大队里老村医的崴脚孙子,这老村医虽然说自己在解放前就开始当座堂大夫了,但他连自个儿被毒蛇不小心咬了脚踝的孙子都治不好,反而把孙子治成了个残废,在解放后自然没机会去公社医院干活,只能把自家大门敞开,帮村里人看一些小病小灾。

可在她拎起刀后的某一晚,她的闺女发烧,她足足敲了这老村医家的大门一刻钟,都没任何人开门,最终她别无他法,敲响了知青点的大门想问问这些城里来的小知青们有没有身边有退烧药的,所有人都说没有,就连眼前这个有文化的小知青也没有药。

但这小知青安抚她让她不要怕先回家照顾孩子,然后没过多久,拎了一把从山上摘下来的草药用锅煎了让她家闺女喝下。在那之后也就过了一小时左右,她家闺女的烧就退了。

虽有“前科”证明这有文化的小知青是个懂药的,她对这个热心肠的小知青也心存好感,但她不可能仅凭这小知青的一番话就认定这些长得跟老鼠屎一样的玩意儿就是那什么名叫天葵子的药材。

不过这件事验证起来也简单。

巧大姐当天晚上先去大队上请了一天假说是要去公社那边采买些油盐酱醋,第二天一早却出发去了公社医院找了位老大夫拿出了自己包在手帕里的那一堆“老鼠屎”,当在看到那老大夫把“老鼠屎”放嘴巴里品尝了一下,很快眼睛就亮起来后,巧大姐已然知道了结果是什么。

但她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因为那老大夫说,“西医虽见效快,但欲速则不达,要想治病的同时还能帮着调养身体,还得看咱中医。天葵子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①之效,你这天葵子看着品相不错,还有吗?公社这边可以出一块钱外加一市斤粮票这个价格来收。”

这自然是没有的,虽然之前她家被霍霍的苞谷、糙米、黑面袋子附近都有这些“老鼠屎”的存在,但谁家会没事干留着“老鼠屎”啊?

不过想到昨天小知青给她说的那个逮人的方法,她没有将话说死,“我回去寻摸寻摸,要是有的话,我给您老送来。”

于是当天中午吃饭的点,小小的乡村就有了一个大新闻。

“欸,欸,你听说没?周寡妇发大财了,今儿说是去公社那边买油盐酱醋,实际上扛回来了一篓子的白面粉,还买了一罐城里人爱喝的麦乳精,说是自家孩子没喝过,要让孩子甜甜嘴呢!”

“假的吧?周寡妇自从家里男人死后倒霉死了,以前喂猪能挣十个工分,现在除草只能挣六个了,家里还就剩她一个能挣工分的,不天天吃糠咽菜已经算是日子过得不错了,还能吃得起白面粉?”

“听说是家里被老鼠霍霍太多遍了,周寡妇一狠心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家里的老鼠洞想要弄死那些老鼠,这一找,没找到老鼠,老鼠洞却是找到了一个。而且还从这些老鼠洞中掏出来了自家男人以前攒的喝酒钱。”

……

在流言蜚语传出来后的第三天,巧大姐找到了又一次因为给差生单独开小灶补课而此刻还停留在教室内的苏莘。

苏莘其实本不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小乡村来下乡的。她又不是逃兵,而且所作所为不仅堪称大义灭亲,还帮了下乡办的干事们大忙,那些干事们本想让她在家附近的东三省内或者首都附近的富裕乡村当知青的。

是苏莘说她虽然大义灭亲,但那是因为家里人做了错事,她不忍包庇期满组织所以才做出这些不孝举动,并不想要搞任何的特殊。如果组织非要给她奖励,她请求组织能让她跟苏雨去同一个地方,她这弟弟已然误入歧途了,如果没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加以引导,往后指不定就得成长为社会的败类,国家的蛀虫。

组织同意了,但是又不忍她这个大功臣真跟这些“逃兵”一个待遇,于是拿出来了一部分不算好,但也不算极差的地方让她挑选,苏莘于是就“碰巧”挑到了原主上辈子下乡的地方。

苏莘将张秀芬给她准备的所有物资都留下没有带,唯有她当初托张秀芬帮她采买的那些书籍被她带了过来。

到了这地方后,因为她身份的特殊,组织上特地叮嘱公社以及大队干部要照顾照顾她,其后经过一番运作后,苏莘当上了大队中扫盲班老师。

而至于苏雨……

苏雨刚开始到村里时各种要死要活闹着要回家,当发现自己的吵闹不过是在“自娱自乐”没人在意,反而会饿肚子饿的感觉立马当场毙命时,为了填饱肚子,他只能好好干活。

只是他干活干的实在拉跨,别说村中成年人了,连一些小孩的水平都达不到。

他于是慢慢被分配到了老弱妇孺组,当大部分人每日挣十个工分时,他只能挣四个。

这期间刚开始苏雨还敢找苏莘吵闹想要分苏莘的食物,可苏莘扯着“管教误入歧途弟弟”的大旗,名正言顺地打苏雨打的毫不手软,一边打,一边哭着问苏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一来二去,苏雨只敢自己猥琐发育,再也不敢来苏莘面前污苏莘眼球,甚至有时候看到苏莘还躲着走。

苏雨不来他眼前晃悠,苏莘自然不会去搭理他。她在那之后唯一所做与苏雨相关的事,不过就是拦下苏雨那一封封往家里寄去的家书罢了。

但最近这家书苏雨已经不寄了,毕竟寄信可是需要邮票信纸和信封的,这些东西都得花钱买。

刚开始村中有人会被苏雨保证的家中钱票寄来后返还三倍这句话给吸引,可看到苏雨寄走的那一封封家书全都石沉大海,谁还愿意给苏雨做这种不回本的投资?

但苏莘知道苏雨是安分不下来的。

看,巧大姐家这件事苏雨不是也掺合进去了吗?

巧大姐找到苏莘的时候,满脸的焦急与彷徨,在看到苏莘的第一眼,眼泪就落了下来,“小苏老师,我对不住你,苏雨的腿让我给打折了,我以为今天来我家的是村里那些爱招惹我的男人,我不知道那是你弟弟,我不知道是他啊!”

苏莘双手微颤,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哦吼,打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