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毕竟是城里长大的,不似这年代农村从小需要帮父母干活的男男女女们一般力气大,再加上饿了这么些天,虽然苏莘刚刚用一顿饱餐抚慰了她干瘪的肚皮,但身体机能的恢复是需要一定反应时间的,所以在使出这一棍子的时候,身体上传来的虚弱感很是拖了苏莘一番后腿。
只不过苏雨原本就被她弹过来的小石子打中了膝盖身体不稳,还没等苏雨站直身体,她的棍子就又招呼到了苏雨身上,苏雨于是理所应当的再保持不住平衡跪倒在了地上,并且将那盆正跟他脸进行亲密接触的剩饭剩菜带着一起朝地面泼去。
脏污沾了苏雨从脸到脚整整一身,看着此情此景,苏莘弯了弯唇角,却完全忽略耳边苏雨喊出那犹如被杀的猪仔一般的嚎叫声,继续用手中的棍子朝苏雨身上招呼去。
只是为了防止苏雨被她打坏了身子,从而能够合理合法的逃避下乡,她后来的这几棍子全是朝苏雨屁股上招呼的。
还是那句话,快乐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
苏雨这些年没少跟着城里的红/小兵身后搞事,搞事搞得多了,就不明白“怕”是个什么东西,此刻虽然被那“歹人\'搞得满身狼藉,浑身又脏又疼,可他仍然很快的调整了过来,扭身飞速抓住了那根棍子,抬头怒目圆睁的朝那“歹人”瞪去。
这一瞪,就让苏雨瞪到了个完全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苏莘!怎……”么是你?
可还没等他将这句话完整的问出来,就看到这个将他打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在与他对视之时,面上的惊讶竟然不比他少,而且一瞬间就被吓得将她那原本用双手握得紧紧的棍子松了开来。
这一松,苏雨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抢夺“歹人”手中的凶器,苏雨是用了大力气的。
原本苏莘这个“歹人”双手握紧凶器,苏雨也用了大力气去抢夺凶器,这根棍子自然能够保持住平衡。但此时此刻苏莘将棍子松开,苏雨却因为没有提前预判到苏莘动作的缘故,仍然用着那把力气拽着棍子,所以理所当然的,他被这把子力气带的整个人朝身后仰去。
然后就……全身上下先前仅幸免遇难的一片沃土,也就是他的头发丝上也由此沾上了地面上的那些剩饭剩菜。
苏雨瞪大了眼:“……”
半响,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苏莘我跟你没完,我他妈跟你没完,等等,你去哪,苏莘,苏莘你给我站住,把我扶起来你再走,老子的尾巴骨,啊,苏莘!苏莘!”
直到苏莘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屋内传来的无能狂怒声仍然在骚扰着她的耳膜。
只是眼看着喊不动她,苏雨已然放弃了喊叫她名字的行为,而是在那里放狠话道:“你有种别回来,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把我害成这副德性还不管我,爸妈也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快点进来帮我一把……”
帮是不可能帮的,且不说苏雨浑身上下粘的那些脏污中含有苏雨的口水,对方现在这样一副恶心样子,帮苏雨的话绝对会让自己也沾上这些脏东西。
就算是苏雨现下浑身干干净净的,苏莘也不可能帮这么个玩意儿!
她早就猜到原主这些天吃的饭菜不对劲。
原主父母可能会用断粮这个方法来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但他们既然已经害怕饿坏她,开始给她留饭了,多此一举将饭菜分量缩减到七八岁小孩都有可能不够吃的地步又有什么意思呢?
毕竟这么个分量供一个成年人每日只吃一餐,仍然会将人饿坏的啊。
既然这两种方法都会将人饿坏,那为什么不仍然维持着前一种模式呢?
原主父母不可能做这种奇怪的事,那么能做这件奇怪的事的人自然只有苏雨这一个人选了。
可她觉得自己先前还是有点低估了这个上辈子代替原主留在城里的好弟弟。
她本以为对方只是克扣了原主一部分的口粮,没想到对方还往里面恶心的吐口水。
后面苏雨还说了什么苏莘已不知道了,因为她早已经脱离了苏雨声音所能传到的范围。当然,她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出门躲避苏雨的耳膜骚扰,而是为了继续唱完自己一手导演的这场戏。
悠悠哒哒的赶到苏母惯常喜欢和别人唠嗑的小广场,直到距离小广场还有五百米左右的距离,苏莘才加快了脚步,做出了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朝广场中心奔赴而去。
视线在那群微眯着眼睛晒太阳的人群中搜寻了一番,苏莘一边挤出了两滴泪,一边装出一副惊惶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朝那人跟前跑去,并喊道:“妈,妈,不好了!”
苏母名叫张秀芬。
闻言,正在惬意享受着午后阳光的张秀芬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不是她家大姑娘的声音吗?大姑娘这会儿不应该在上她那死活都不愿意让出来的班吗?她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当张秀芬惫懒的撑开一只眼朝那声源方向扫去时,她的惬意一下子变得荡然无存,因为她家大姑娘此刻已站到了她的面前,满脸尽是惶恐与害怕。
再怎么生气这些天大姑娘死犟着不顾手足之情的所作所为,这到底是自己身上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儿肉。
张秀芬一把拉住她家大姑娘的胳膊,“莘莘,你咋了?发生啥事了,别急,给妈说。”
张秀芬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可正是这抹担忧,让苏莘心头一凉。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果然没有半分作假,看来这位慈母,果然也是爱着原主的,可这样的爱比起一味的偏心来说更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原主作为姐姐,跟她相处的时间比之苏雨这个弟弟来说要多上许多年。
可当心中的天平放上秤砣之时,在她心中,仍然是苏雨那边需要放置的秤砣分量更重一些。
然而虽已接管了原主身体,苏莘到底不是真正的原主。
心头的这抹凉意并没有妨碍她继续做戏下去,她于是顺着张秀芬的问题如实回答:“我今天被饿到晕倒了请假在家里休息,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我屋隔壁的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咣咣地声音,我虽然心里害怕,但更害怕歹人光顾我隔壁以后,迟早会摸到我的房间,所以想着先发制人,随手拎了个东西就进厨房去给了那歹人背后几下。”
话说到这里,苏莘就感觉自己背后被重重拍打了一下。
“你这死丫头,你作死啊!知道家里进歹人了,你不知道自己跑,反而跑去跟人家面对面,你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是不是想要我和你爸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旁边跟着张秀芬一起晒太阳的人赶紧拉她,“你别打岔,你让你家大姑娘把话说完,要是事情仅仅这么简单,她这会儿应该不是这么个表情。”
张秀芬也想知道下文,可在苏莘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她早就已经用目光将这丫头从头到脚扫过一遍了,苏莘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自身收到了什么伤害。
她于是猜测道:“然后呢?然后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苏莘摇头,“打是没打死,但是他被我打的躺在地上了,原本手中在鼓捣的剩饭剩菜也被打翻了,沾了自个儿一身,甚至尾巴骨也因为猛然摔倒在地上受伤了。”
“活该!无论是偷东西还是偷吃的,都得做好遭报应的准备,只要这人没死,咱们无论是去革委会还是去派出所,就都是占理的。”张秀芬说着,安慰似的拍了拍面上越发惶恐的闺女的脊背,“然后呢?就这吗?”
苏莘继续摇头,“当那人转过身来,我才发现那人不是歹人,而是……”
顿了顿,苏莘朝后退了一步,才再次开口:“是苏雨。”
与此同时,她泪如雨下的哭嚎道:“妈,怎么办啊,从背后看我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苏雨,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下那么狠的手的,他中午不是跟你一块儿吃的饭吗,而且他不是从来不碰剩饭剩菜嫌脏的吗,为什么这会儿会出现在厨房啊?”
如果说情绪能够具现成实物的话,张秀芬觉得自己此刻的情绪可以具现为海浪,起起伏伏,汹涌的能把任何人给干翻!
然而当她想要抬手将那罪魁祸首“一拍泄愤”之时,才发现对方离自己很是遥远。
嘴唇嗫嚅半响,她道:“你过来帮我推轮椅,带我回去看你弟弟。”
令她没想到的是,罪魁祸首却摇头如摆锤。
“我不敢过去推你,我怕我一过去你就打我。我也不敢回去,苏雨说了,他不会放过我的,你和爸也不会放过我的。”
张秀芬:“你瞎胡说什么?在你心中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苏莘:“以前你们不是,但是自从你们让我辞工代替苏雨……”
这句话说到一半,苏莘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停止了控诉。
可再次朝张秀芬脸上看了一眼后,她深吸口气,一扭头就跑的没影了。
徒留下心中窝火,却半点火气都发不出的张秀芬面对着周遭一众看好戏的打量目光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