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时间修士,均是善于穿梭时空,遍历过去未来,可以说得上是同境界修士中最为见多识广的一类。朱羽子甫一现身,谈吐便是不凡,随意谈论的信息,都让琅嬛修士有大开眼界之感,这也并非偶然。只是如今在阮慈身旁,见到那截然不同的宇宙胜景,品味着似是而非,却与本方宇宙灵机截然不同的旧日宇宙气息,却也是叹为观止,流连忘返。半晌方道,“此处应当是这巨兽脑中回忆所化。剑使是要我运化神通,将他送往宇宙开辟之初,沐浴灵机洗礼,被本方宇宙完全同化之后,再对它的情念出手?”
这巨虫一道灵机,便将小寒武界的血线金虫惹得躁动不已,阮慈对崇雪仙的来历并非一无所知,对这巨虫也就有了自己的猜测,血线金虫虽然可以独自繁衍,无需交配,但那也是境界到了以后自然生成的神通,其诞生之初,必定是雌雄一对,阴阳化生。这巨虫或许是崇雪仙的配偶雄虫,或许是崇雪仙的主精魂所在,双方联系极为紧密,在旧日宇宙,只怕虫噬大道的权柄还是在巨虫身上多些。
不过时移世易,崇雪仙以血线金虫的身份生活了这么多年,又被情祖以通天手段劈开灵炁,瞿昙越依托血线金虫往外散布情种,无形间也令它遍尝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感情一旦丰沛,便可能压制本能。其未必甘心始终处于弱势,被这巨虫用灵炁驱使,失去其在这漫长时光中逐渐诞育融合的全新自我。
诸多利弊,在阮慈脑中一一铺陈,她摇头道,“你这化身只怕未有这样的威能,而此处虽然来到旧日宇宙之中,却始终是此虫回忆中的幻觉,连虚数都不能归入,你那真身怕是难以到此。”
朱羽子原本面露难色,此时方才松了口气,叹道,“剑使明鉴,此身便是透支所有灵炁,也无法将人带回开天辟地那一刻,哪怕是其下一瞬间也好,开天辟地那一刻,虽然只有一瞬,但距离下一瞬间犹如远隔天堑,非得在时间川流之上,推动巨量道韵,方才能够到达。那道友携我到此,是想要去到哪一刻呢?”
阮慈正要说话,见眼前情景忽然有了变化,忙笑道,“这个稍后再说,我们且先看看这巨虫是如何被捉的。”
此虫神念中的幻象,定然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段经历,那就无过于自身被捕捉的那一幕。两人身周的视野,原本只是宇宙星空,星图的模样和分布倒是和两人平日里所见大不相同,便连星光的颜色都是有异,而这巨虫正悠然往前遨游,身后则是数不尽的虫子虫孙,浩浩荡荡,真不知遮蔽了多少大天,身后多少大天,都是呈现落魄灰败之色,显然被其啃噬之后,所有灵机都被吞噬,反而令巨虫更加强大。不过后方星宿疏落,这里显然是宇宙边境,大天数量不多,此虫正带着虫群,往前方星海稠密之处行去。
眼看又是无数大天要遭到虫噬地域之刑,就此毁灭,令此虫掌握更多毁灭道韵。前方虚空之中,灵炁突然震动起来,朱羽子道,“可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鸣叫?原来此处幻境没有声音。”
她显然没有听到凤鸣之声,因此才会如此推测。阮慈耳中,却是听到了极其清越的凤鸣之声,只见远方虚空之中,有一只巨凰正从远处鼓翅飞来,身后彩凤环绕追随,正是涅盘道祖麾下的羽族众鸟,这为首巨凰翅垂若翼天之云,将星海中数百周天都遮蔽其下,翅展则鼓起宇宙风无限,群星便犹如小球,在那宇宙风中不由自主变换轨道,往他处飞去。端的是气象万千,令人目眩神迷,感叹道祖威能。
朱羽子仰首望去,不觉叹道,“这便是涅盘道祖全盛时期的威能么?真身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阮慈道,“真身?这充其量只是其一具化身而已,未能合道,便始终不是道祖之敌。不过此虫显然也掌握了深厚道韵,不是涅盘座下修士可以应对,因此才遣化身出动,前来将其灭杀。”
二人进入巨虫幻觉之中,自然是以他视角为主。这巨虫此时的模样是无法自见的,直至此时,才能看到巨虫口中发出的滚滚灵波,朱羽子道,“这灵机并未改易!”
在实数之中,此虫正是用这道灵机令血线金虫发狂,此时灵波过处,他身后虫海也沸腾了起来,诸多奇虫翻翻滚滚,汇聚到了一起,化为一个三头六臂如魔神一般的惊怖人形,仿佛只是望上一眼,便会让人失去理智,阮慈道,“倘若我们都是旧日宇宙生灵,便是看上这么一眼,也会受到道韵入侵,必须运功抵化。”
但此时已是本方宇宙,因此二人才能安然无恙,但依旧知晓这魔神的威力。这尊虫噬魔神和涅盘道祖的巨凰化身争夺星海气运,将宇宙空间打得震荡不已,道韵纵横。宇宙空间因无有太多生物,本就是实数十分薄弱的所在,此时虚实屏障便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巨虫身形摇动,周围物事逐渐变大,而它原本立身之处,依旧有一头面目狰狞,遍体尖刺的巨虫蹲伏空中,甚至其体内散逸的灵波都没有丝毫更改。但唯有阮慈二人知晓,其主要神魂已经金蝉脱壳,转到这小虫之中,从此时望见诸般事物的尺度推测,大小仿若一粒微尘,正是鬼鬼祟祟地往虚数之中飞去。
眼看前方战火连天,此虫却是钻入虚数,阮慈和朱羽子对视一眼,朱羽子道,“道友,此虫甚是狡诈,还需细观神通,如若他能啃噬因果,只怕道友便是唤醒了它,日后也不好驾驭呢。”
阮慈点头道,“且看其如何束手就擒。”
因此虫极小,不易为敌人察觉的同时,爬向虚数的过程也十分漫长,那巨虫只是一个闪身便可到达的距离,小虫却飞了有数日光景。这数日之中,虫噬魔神和巨凰化身的斗战没有一刻止歇,巨凰化身不断啄食虫群,随扈羽族也是大快朵颐,但虫噬魔神仍在不断催生幼虫填补身躯,阮慈和朱羽子望见旧日宇宙斗法的诸般手段,都是大感受益匪浅,朱羽子叹道,“虽然本方宇宙大道法则已是改易,但正因如此,我等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旁观道祖级数的斗法,倘若是本方宇宙,道韵生克,因果牵连,哪有此时这样高枕无忧,只管着尽情开拓眼界呢?”
两人已知此虫最后还是束手就擒,因此倒都十分好奇它是怎么被抓,只看此虫行迹,那当真是谨慎至极,时而停下,时而还往回飞一段路程,真如一枚尘埃一般,待到真正接近那条空间裂缝时,周围还有不少虫尸浮羽遮掩行迹,如此费尽周折,终于落入虚数,只见眼前灵机变换,仿佛从实数之中,踏入一处全新所在,这虚数却又和本方宇宙不同,要有序许多,灵机也没有那样丰富杂乱,若说本方宇宙的虚数像是个万花筒,旧日宇宙的虚数就像是另一个有序的国度,这些杂乱物事坠入虚数,刹那间便被化去,朱羽子道,“剑使快看,这里多了一个维度。”
因二人所见,乃是巨虫视野,可以看到这些杂乱物事之中,有灵炁、气运、因果,都是各有去处,还有一点无名之物,飞入了虚无之中,隐隐能感觉到虚无中仿佛有一条大河,承接此物。阮慈道,“这是真灵魂魄,送去投胎转世的。”
朱羽子叹为观止,不住私下打量,阮慈也是第一次踏入旧日宇宙的虚数,暗道,“若是连此处都如此整洁,那么旧日宇宙真正的混乱该何处安身呢?这样难道不会宇宙失衡吗?而且虚实是不是重量不能相等?我们宇宙的虚数浩若烟海,包含万物,如此才能对应实数中所有的可能性呀。”
正在思忖宇宙藩篱时,突然天空中飞来一处极白极巨大的物事,将那小虫摄起,直到虫身逐渐变大,两人才知道这是一只手把小虫捉了起来。涅盘道祖那绝世娇颜再现阮慈眼前,她弯着腰笑吟吟地道,“小虫子,原来你藏在这呢。”
那巨虫一阵乱舞挣扎,但却无济于事,连灵波都没有放出多少,朱羽子道,“它把绝大多数法力都留在远处那化身之中了,此处潜藏的应该是灵智神魂,就连此时变大,也是被涅盘道祖用法力催发,原来道祖算无遗策,竟连它会遁逃往此处都已料到,早在虚数中等候了!”
阮慈颔首不语,心道,“看来小寒武界多半便是此虫的内景天地所化。不过为何会落入山洞之外?看涅盘道祖对此虫还算重视,怎么能将小寒武界的入口收在那个山洞外头呢。”
二人心中各有思量感悟,回忆至此也到了尾声,那巨虫这一化身果然没有多少斗法手段,甚至连发声对话都做不到,只能摩擦灵炁,拟出极其嘶哑难听的说话声,喝道,“涅盘,你休要欺人太甚!你可知本方宇宙因你存在,一再涅盘,已将失衡,我等都要永远被困在此间,你毁我神通化身,我无话可说,我这一身残躯,难道你还要赶尽杀绝么!”
朱羽子浑身轻颤,似是激动到了十二万分,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听闻宇宙级数的大道隐秘。阮慈便要好得多了,听巨虫此言,心中猛地一动,想道,“一再涅盘,一再涅盘……难道旧日宇宙竟无法真正毁灭,因涅盘道祖的存在,凡是毁灭边缘,便会重新涅盘?”
“像这般的涅盘,旧日宇宙重复了几次?”
涅盘道祖笑吟吟地道,“小虫儿,你先别着急,我知道你功法有缺,一旦繁衍徒子徒孙,便会被本能控制,只知吞噬毁灭,虫噬地狱先吞噬的便是你自己的神智。你这样下去,自然永远都无法合道,在本方宇宙也无法完满功法,但我有一法可以助你,你可愿听我一言?”
阮慈这才从言语中推断出来,原来这虫群往群星进发,也并非是有灭世的把握,只是此虫繁衍到一定阶段,便会沦为杀戮本能的奴隶。想来在旧日宇宙无数万万年的历程之中,涅盘道祖已不知灭杀了几次虫群,却又因为大道平衡的关系,将它这一身放过,任其逃去,如此周而复始。但这一次却与别不同,那巨虫挣扎幅度减缓,涅盘道祖张开双唇,却并无话声传出,而是吐出一枚玄奥符文,飞向巨虫身躯。
巨虫不躲不闪,任由符文入体,随后浑身一颤,似是在衡量利弊,随后便在涅盘道祖手中爬动了一会,找了个位置盘踞起来,垂下头缓缓陷入沉眠,阮慈二人只觉得眼前世界逐渐变黑,知晓这段回忆已到终结。此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与等候,直到众人来到此地,再度唤醒此虫,但因它始终未被全部炼化,也和崇雪仙一般,不能完全融合宇宙规则,便也就无法留下什么回忆了。
眼看二人就要回到实数,阮慈忙道,“道友,在这段回忆和实数之间,它至少还恢复过一次神智,便是那一次设法将小寒武界入口送到山洞之外,才有了今日的一切。你快助我推动时间,借由这两段记忆因果,回到其刚刚被本方宇宙规则同化,恢复一丝灵智的那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