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天下一统

周天暗伤既去,所有周天生灵冥冥中似都听到一声欢悦叹息,又仿佛受到母亲爱抚一般,心头喜悦,修士们更是只觉得本源仿佛受到滋养一般,神智也要比从前更加清明,更有不少修士借此突破了小境界,或是感到瓶颈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如此不一而足。

至于清善真人,其主持了偌大神通,却并未消耗多少灵机法力,浮宫之中传出的气势反而更加雄浑,将周天内外烧透,如琉璃照彻、宝灯圆满,这其中攫取的因果气运何止海量,便是阮慈,只是最后出手引路涤荡周天本源,也感到一阵呵护之意,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回馈,只是因为她只有法力未曾圆满,其余三层金丹裂隙都已补完,是以暂时寄宿在虚空之中,等待破境之后再行灌注而已。

此间大事,难免引来众人议论纷纷,太微门诸弟子也觉惊讶自豪,不过片刻后便有道道令牌从浮宫中发出,差使众人前去抚平空间裂缝,又要和无垢宗商谈停战事宜等等。

无垢宗此次虽然免去了灭宗命运,但元气大伤也是在所难免,就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平息太微门的不快了。此中定然又有许多博弈,只是洞天以下都无法与闻而已。阮慈等人原本是客,此时也不便参与,周晏清虽然手持风波平磬,但也无意相助太微门平息空间风暴,翌日便携了阮容告辞离去,种十六忙得团团乱转,竟是分身无术,只能遣了弟子前来相送。阮慈冷眼旁观,对阮容道,“姐姐,他的那几个弟子对你倒是格外恭敬。”

阮容道,“我不晓得你说什么,不过你也该收几个弟子了,此次出来历练,身边也没个人服侍,难免少了排场。”

如此将话题扯开,并不接翎子,阮慈看她形容淡淡,也就不好再提,将阮容送走,回头摩挲着九霄同心佩,叹道,“姐姐心中怕是还忘不了那个柳寄子呢。”

王真人传来一阵啼笑皆非的心意,难得有了回音,道,“你便是闲不下来,时刻想要生事,怎么又想撮合你姐姐和太微门哪个的婚事了?”

阮慈此时方能理解为何修士联姻,多数是基于利益考量。便如同掌门和清妙夫人一般,有时两人的结合,自然会导向两股势力的合作,阮慈想要争取太微门站到自己这边,除了晓之以理,更多的也要诱之以利。她道,“姐姐若能和种十六在一起,总是胜过一直惦念着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寄子,那柳寄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隐子,只盼着和大玉周天无关罢。若说他只是宋国那几个茂宗的弟子,我第一个不信。”

此时再看宋国那局,便觉得伏笔依旧不少,甚至柳寄子收下周岙,或许都是另有深意,阮慈、阮容和阮谦三人,金丹圆满的关隘中只要有一个和灭门血仇有关,便用得着周岙,那时柳寄子待价而沽,要他们做什么事却又不好说了。

至于之后在洞阳道祖的遗府中现身,令阮容得到神通,又穿渡空间通道,来到中央洲陆,此子每一举动几乎都没有闲笔,他和阮容的因缘,其实也婉转联系到了阮慈身上,阮慈对他的身份尚无头绪,若猜他是洞阳传人,却又似乎也不像。洞阳传人若是来到琅嬛周天,几乎便是周天少主,若是有什么欲求,大大方方说出来,宝芝行自然为他办到,也不用如此隐匿行踪,而且柳寄子对她似乎还是颇为善意,在道途之初多有提点,他身上应当也有道祖弈棋,就不知道是哪个道祖了。

不论如何,阮容对他心结难解,若是能够就此淡忘,再好不过。可惜她和种十六虽然颇为亲近,种十六对她也格外特别,但阮容心中似乎没那层意思。提到种十六,总是少了一分别扭——倘若小娘子提到一个人并不扭捏,那其实颇为不妙,这就证明她心里无鬼。

王真人道,“你自己的事还没完呢,操心旁人做什么?是了,你送回来的两人已安置好了,那个小童拜了吴真人膝下一名弟子为师。”

吴真人正是门内另一洞天真人,只是一向低调,成就洞天之后几乎常年闭关,不料荀洋竟能得其门下弟子赏识,这种事绝不能简单推给机缘,只能说明吴真人有意靠拢紫虚天一脉,阮慈奇道,“咦,我还以为会是丽真人一脉前来招揽呢。无妨,旅程还长,若是遇有合意的,再收几个送回去,足够他们分的。”

王真人并无反对之意,其气机逐渐沉寂,阮慈却有些思念他,又寻出许多问题来问王真人,道,“恩师,此前我仰观清善真人神通,只见天星宝图中燃起文字,心中又有些疑惑,这天星宝图本为图景,却可将言语化为文字,那么是否可以视为我们的世界在某种维度的投影?”

这些问题,玄而又玄,有些对修为并无直接裨益,但阮慈却也极有兴趣,乃至于沉迷,王真人亦是颇为耐心,更和她建筑虹桥,在内景天地中化身相逢,设起虚景研讨辩驳,只见虹桥两侧,诸多妙景随言语生生灭灭,气机神念亦在不断交融共鸣,远超言语,茫茫然已不知时日递嬗,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已过了数日数月,只觉得辩法之乐,胜于世间万般声色悦目之娱,虽然相隔千里万里,但如在身侧,却并无分离相思之苦,也不知这是否就是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境界了。

对修士而言,出门游历,的确远胜在家闭关,阮慈每每出门,也必有奇缘遇合,今次能够见证天地六合灯大放光彩的一幕,对沈七、姜幼文也是不小的福缘,只有莫神爱和王盼盼神情怏怏,莫神爱自然是遗憾自己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奇景,就她所说,‘天地六合灯蕴藏大道太过耀眼,我若去看,很难忍住不去窥视本源,但大道本源,便有神目也不可轻易窥视,否则受到反噬,将是永远都无法治愈的道伤’。

阮慈道,“那你为何还能正眼瞧我?”

莫神爱笑道,“那自然是未来道祖心中对我怀有善意,豁免了我呀。掌门师伯已经接近合道,他或许是太微门古往今来距离道祖境界最近的高人,但始终还不是道祖,无法将道韵掌控到那样细微的地步。你却不同,你是未来道祖,又是将太初道韵弘扬光大的第一人,自然得到道韵爱戴体贴,如臂使指,哪怕并无明确指示,其也自然能体贴心意,不然你赠给旁人道韵护身,那还是护身么,倘若沈七他们和你修持的不是一条大道,彼此征伐起来,岂不是害了他们?”

阮慈尚还不知其中有这许多讲究,听莫神爱说起,也是大开眼界。至于王盼盼,那一日北冥洲驱逐残留真灵,虽然它在灵兽袋中沉睡,并未亲眼目睹,但醒转之后还是颇为萎靡,一是感受到大道规则对驻留真灵的排斥,二便是也为那些真灵惋惜感伤,道,“他们之中,或许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想要亲眼看一个结果,虽然非分,但就这样走了,也是……也是可惜得很。”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阮慈不便多加置喙,只道,“你是不会走的,放心好了,你若走了,谁来看守子母阴棺呢?”

王盼盼却并未开怀,反而更加惆怅,低声道,“当日其实本不该是我来的,但三师兄疼爱我……”

它说到这里,猫儿躯体突然绷直了,好像被人抽打了一下似的,尾巴骤然缩了起来,瞳仁也缩成一条线,猛地跳回灵兽袋中。阮慈吓了一跳,赶忙往灵兽袋中注入了少许灵机生气,猜了一会方才有些明白:“师徒因缘早断,她不能说那三个字,这种反噬可能直接作用于神魂,盼盼现在一定很痛楚……”

这件事怪谁都不对,或者该怪谢燕还,但若问到谢燕还跟前,她一定是这样回答,“那为什么王雀儿不依着我,非得要他的徒弟做这样的选择?”这注定是一个无解的圆,阮慈也无法选择立场,她自己的命运还和这一切纠缠不清,只好暂且搁置,无非是多为王盼盼注入灵机,又让莫神爱领着她到太微门集市之中,买了些罕见的灵鱼,王盼盼精神这才逐渐好了起来。

这一日种十六令人前来传话,说是有新客造访,是来寻阮慈的,且清善真人终于空出手来见他们了。阮慈心中一动,便知道是苏景行到了,因对沈七两人道,“看来真人是知晓他也来了,有意等了几日,说不准我们过那瘴气,还需要小苏相助呢。”

莫神爱虽然也想随他们前往瘴疠,但她不像阮慈,风里来雨里去,摔打惯了。太微门对她的保护近乎无微不至,怎可能允许她前往瘴疠之中,做那无益的冒险。因此只能送他们来到浮宫之前,却也不敢进去,“掌门每回见了我,都要责备我修为提升太慢呢,而且他现在还提着灯,太亮了。”

只和在门外等候他们的苏景行匆匆一晤,说了声,“你和沈七倒也相配,难怪你选他做你的道侣。”便转身落荒而逃。

苏景行此番化为一位蓝衣少女,和沈七所化黄衣少女走在一起,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说不出的娇柔相配,听了莫神爱点评,举袖掩唇笑道,“太微门的神目女,当真有趣,承你吉言了。”

也不知莫神爱是从何处看出相配,但她这么说必定不会有假,两人结为道侣,对彼此修为定然都有裨益,否则阮慈是真想不出苏景行或是沈七动情时非卿不娶的样子。阮慈看了二人一眼,突发奇想,也现出原身,又怂恿姜幼文道,“你也化个可爱少女,我们来个四美同行,多么好玩。”

姜幼文是个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性子,突然摇身化了个雄壮英武的模样,道,“我偏不,我就要坐拥三姝,叫你们为我争风吃醋。”

在金丹期内,不论男女,都是随心而化,这还只是表象而已,到了元婴期,长时间维持异性化身也是家常便饭,众人不过是谐谑而已。一时闹腾完了,也不免向苏景行打听北冥洲的局势,究竟是谁在天星宝图上谱写了那八个字。苏景行道,“当时我的确还在燕山,尚未动身,此次澄清北冥洲黄泉血海,是魔主亲自出手,之前各地都有妖鬼想从瘴疠中凿通黄泉,连通燕山,门内连日来都忙着处置这些事儿,直到此间事了,瘴疠大势随之低落不少,此怪方才逐渐平息。我这才能脱身出来寻你们,不过这背后必定还有什么阴谋,此事魔主交给太史令主来办,待我回山之后,应该也会有个结果。”

几人之前也见证过黄泉瘴气,当下忙将见闻告知苏景行,苏景行道,“这妖鬼必定是受了洞天级数的神通感召,新生妖鬼有如此明确的意志,必定是触碰到了某一条大道法则。能够拨动大道法则的只有洞天真人。看来我们魔宗也有人不甘寂寞,不过魔主如今神智似乎比前一阵子清明,只要魔主能够理事,燕山便永远不会有事。”

魔主凶威,只有阮慈这去过燕山的修士才能明白,魔主在最混乱、最暗弱的时刻依旧保持着对燕山绝对的掌控,也难怪苏景行这么有信心了。她道,“小苏,你金丹已然圆满,破境元婴以后,是否已经定了会掌管一部天魔令?”

一次阿育王境之旅,天魔令主少了四个,这四部天魔令会落入哪个魔头之手,在燕山必定也是有一番血雨腥风,苏景行微微一笑,挽着沈七的肩膊,将头靠了上去,嫣然道,“还没越过关隘,说这些做什么?”

阮慈埋怨道,“我还说要助你来的,偏你是这样态度,那你日后可别来叫我帮你。”

几人正是斗嘴,浮宫内有使者出来,将他们请入,清善真人依旧在那巨大美人法相之下趺坐,待四人逐一见礼过了,方才对阮慈道,“今日我得来消息,你们欲要前往的那处时间瘴疠,上方的狂乱灵炁已经逐渐散去,瘴疠已经显现出来,你们可以尽速进去,不要耽搁了。”

阮慈也没想到清善真人并未出手相助,这多重瘴疠反而因为她插手提早结束了无垢宗之争,此地事态平息,反而逐渐消散。等于她自己为自己做事,还助清善真人成就一桩伟业,一时不由大是无语,罕见地有了吃亏的感觉。

清善真人见此,也不由一笑,又道,“却不要说我没有助你,太微门已是一统天下,我的答案,便是宝图上所有呼应气机的答案,这一点是否有助你圆满关隘呢?”

原来太微门所说的一统天下,竟是这般一统……阮慈微微一怔,却也觉得本该如此,而且的确这般一统,天下间大部分有资格左右大势的门派,便是内部有无数周折,但选择呼应太微门时,其态度也就被太微门统一,成为最终答案。这一着的确免去她无数功夫,令此道关隘无形间已是接近圆满,但还有少许未尽之意,想来便是应在些许隐世门派之内了。

虽然这时间瘴疠一事上,自己算是栽了,但清善真人给的这份人情也着实不轻,其真实态度似乎可见少许端倪,阮慈慎重行了一礼,道,“多谢真人相助,还请真人少待,那一日不会太远的。”

清善真人微笑颔首,道,“我知你总是来得及的,却也不必心急,若有空闲,尽管来玄一宫玩耍,神爱很欢喜你。”

阮慈心中一突,暗想清善真人该不会属意她和莫神爱结为道侣,实现两家同盟罢。不过现在也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便起身告辞离去,清善真人对其余三人都有下赐,也就不必赘言。

四人都是坐言起行之辈,如今太微门一行一事功行圆满,便不再耽搁,当即同出大阵,在灵炁浪潮中如飞而行,不多久便到了那时间瘴疠所在之处,果然见到上方混杂灵炁,正在逐渐消散,虽然依旧灵机驳杂,混乱不堪,对寻常修士来说极为危险,但这些灵机已不能再被称为瘴气,也就再难阻住四人,苏景行道,“对这各色瘴气,我们魔宗弟子是最在行的,我们四人须要一起进入,否则一旦失散,便很难互相寻回。”

当下四人便以灵机相连,化为一团四色遁光,往下猛地一落,撞入了那七彩遁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