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结丹机缘

中央洲陆之大,并非常人轻易能想象得到,便是大玉周天修士入侵这样耸动的消息,在偌大洲陆之上,也未有激起甚么波澜。如上清门这样山门位于东南面的宗门,等闲门人弟子,便丝毫没有得到消息,只是隐约感觉这些年洲陆风云变幻,争端要较此前更是频仍,甚至连盛宗之间,都一反数千年间的太平,多了些许征伐厮杀,元婴之上不可轻动,但元婴之下,便常是听闻有弟子陨落,连上清门、太微门、青灵门都未曾例外。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似上清门这般庞然大物,门中洞天一脉便是十数,七十二峰,一百六十八处下院,哪个没有什么风流人物,各领风骚数百年也是常理,不管山外腥风血雨,山门内仍是一派清静悠然的仙家气派,尤其是紫虚天一脉,门人本就稀少,二百余年来,也不过只有一名弟子出面办差,因此引来几人在外走动,自从寒雨泽事了之后,弟子回山,洞天常闭,只偶然与金枰玉真天、七星小筑乃至长耀宝光天有些往来,门中诸事也不来相扰,大有不问世事,一意清修的味道。

“天录先生许久未见,有礼了。”

这一日,紫虚天外捉月崖中,紫虚天慈小姐惯用的何僮来访,也是恰逢紫虚真人宠爱的灵鹿正在洞府外玩耍,就势带他去见阮慈,何僮也不敢怠慢,行礼问了好,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递给天录笑道,“前些时候往门下九国办事,恰好从绿玉明堂左近经过,便去采伐些许枝叶给英英带来,又采了不少清露,天录先生也少用些,算是我们别院的一番心意。”

洞天真人门下,多有在洞天之外开设道场、别院的,如阮慈这般,虽然人在紫虚天内潜修,但自己收的门人、灵宠,却多是养在捉月崖,捉月崖便算是紫虚天别院。别院弟子但凡有机会进洞天拜谒长上,多数都要打点洞天近人,天录虽然未经世事,却也晓得其中道理,闻言笑道,“多谢何大哥,英英听闻有竹子吃,定是十分开心了。只可惜慈小姐还没出关,你这次来,多数又是扑了个空。”

何僮忙道,“主君一意修行,我等门人自然只有高兴的,便在门外遥祝也是我们为人仆僮一番心意。”

又问道,“不知吕真人或是羽小姐可便拜见?”

天录笑道,“宁郎君一向有化身在外,料理洞府内外琐事,何大哥也来了好几次了,自然知晓。”

何僮微笑道,“小心没过逾的,还是问个仔细为好。”

说着,两人已到阮慈洞府,果然重门深锁、蛛网久结,阮慈七十年前出关一次之后,便再未出关,仍在潜心修行。何僮也不在意,将乾坤囊取出,呈给天录,道,“这是门下在九国经营所得,不敢私藏,在捉月崖保留过久,也恐惹来觊觎,还请天录先生代为保管。”

这二百多年来,王真人时有下赐,便是门外众天也有礼来,因阮慈自己门人都在捉月崖,多数是天录为阮慈打理,他自然也伺机为阮慈搜寻些珍奇万物、鲜美食材,便连何僮都把灵玉给他保管——阮慈闭关之前,也曾请吕黄宁照料捉月崖一脉,如今紫虚天掌握上清门下属九国之中的一国,自然有许多差使可安插人手,何僮等人也正可在国中历练,也自有秘境福地可供探索。

二百余年下来,何僮、栗姬等人各自在国中已有一番基业,修为进境甚速,何僮已是筑基五层圆满,再有数十年可试着结丹,栗姬也有筑基四层修为,也可堪在山门外驱使,四仆各自和紫虚天门下仆役结为道侣,生儿育女,又有些儿女已然开脉修行,数个小小的修仙家族,已是初具雏形。

这些数百人虽然未曾见过阮慈一面,但也是尊奉王真人、阮真人为主,又靠着二人威名在国中立足,因此每十年必有丰厚供奉,几乎是将家族经营所得奉上五成。吕黄宁看在小师妹面上,给几人拨来都是肥差,便是五成,所得也是不少。阮慈在洞府中闭关修行,自己身家却是逐年丰厚——这亦是许多修士提拔后进的道理所在,否则道途每往上一步,所需要的资材便是更以倍许,全靠门中下赐、自己寻觅,那是永远都不足够的。

何僮为人仔细、修行勤勉,二百多年来,稳居捉月崖大管家的位置,便是吕真人拨下差使,也以何僮为首协调,数百年来未曾出过什么差错。此次来拜见阮慈是假,交割供奉、拜会吕真人是真。在洞府外略作盘桓,便辞了天录,去吕真人洞府拜会,天录却是自抱着竹叶清露去寻那黑白飞熊了。

吕真人洞府之中,果然坐了一名稚童,仿若只有五六岁光景,也只得筑基前期修为,何僮却丝毫不敢怠慢,一入门便行了大礼,口称见过真人。那童子笑道,“起来坐下说话,今日无甚么人来,倒能和你好生聊上几句。”

他素来和气,何僮却不敢因此放肆,将这数十年来国中大事禀报给吕真人知道,虽说吕真人或许早从别的途径获知,但何僮依旧说得仔细,用了好几杯茶,将将说完,吕真人也是听得认真,点头笑道,“难为你了,其中有许多委屈,我已尽知。这些年来,我等均是闭关不出,山门内外,有许多人都想知道剑使消息,也是越发急促,难免有些手段便使到你们跟前。你且先尽力应付,总归事情还是在你手中能了结最好,你们得的赏赐也更多些,但却也不要逞强,免得误了慈师妹的修行。”

这数十年来,何僮的确觉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许多事的推进都不如往常顺畅,有好几处关节,若非自己处理得当,大事化小,说不准便要惹来是非,不得不向紫虚天求援。听了吕真人这一说,方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故事,忙肃容应下,道,“绝不至于耽误主君修行。”

又小心道,“上回前来,所拜会的乃是一尊金丹化身,今日已是派遣他往?”

吕真人笑道,“前些时候凤羽在外顽皮,招惹来些许麻烦,我前去处置此事,那化身已是折损其中了。”

他说来平淡,但何僮如何不知秦凤羽是外出为宗门办事?修士金丹之后,便不止是为宗门办一件差使便可罢休了,不过总量并无定数,以门中分派为准,且每次亦有下赐。秦凤羽乃是金丹九转,但是何僮知道,宗门中分派任务已有两次,这一次连吕真人都折了化身进去,可见凶险,闻言也是眉头紧锁,担忧道,“看来天下之大,也不过只有门中乃至九国才是净土,山门外也是纷争处处,难得清净了。”

吕真人道,“余下也都无妨,其实你知道的那些事情,只是等闲,如今中央洲最要紧的事,便是太微门有意征伐无垢宗,其余争端,只是这大势中前呼后拥的浪花而已。两大盛宗博弈,气势场中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等也不过是受到余浪波及,只看这一征将会如何收场了。”

不论太微门还是无垢宗,对何僮来说都是极为遥远的名字,但他却依旧听得用心,只因吕真人所说的道理,何僮也极是信服。更是想到这些风云变换,待阮慈出山之后,只有自己能够备细禀报,其余人无论是灵猫还是灵鹿,思绪都是简单,恐是无此用心。

大概也是思及至此,吕黄宁对何僮也有几分另眼相看,每回前来拜访,都说些山外大势与他听,又问些阮慈友朋之事,何僮回禀道,“金波宗李郎君已是结丹百余年,此前遣人送来不少珍稀宝材,言道其余数名友朋也多是先后结丹,如今只余慈小姐还是闭关未出。只等她出关之后,再约一聚。”

吕黄宁也不由微微点头,叹道,“难为小师妹身旁友人,亦多是气运凝聚之辈,竟未有一人折损在结丹路上。”

至于李平彦金丹几转,这都是个人阴私,若非是金丹九转,否则谁也不会大肆宣扬。吕黄宁亦不会问得这般仔细,又因此说起门中诸弟子修为进益乃至中道陨落之事,道,“此时还不至于死得太多,若是上清也要参战,便不好说了,因果纠缠之下,只怕也有不少年轻弟子要折损其中。”

说着意甚唏嘘,何僮见了不免有些纳闷,却也不好多问。

两人正是谈得投机时,吕黄宁突地神色一动,扭头看向远方,何僮慢了一个呼吸才感应到洞天内气势波动,不由动容道,“这是……”

吕黄宁道,“慈师妹已是修成九层道基,冥冥中勾动气运感应,气势场自然起伏不定。修道三百年而筑基九层圆满,何僮,能跟随这般主人,你也算是有些气运。”

他面露和蔼笑意,将拂尘一挥,道,“快去吧,想来慈师妹不数日也要出关去寻那结丹机缘了,你若是这次见不着,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主人。”

何僮闻言,深以为然,慌忙告辞离去,返回阮慈洞府之前,直等了数日,洞府内却依旧杳无动静,他还只当阮慈要稍微巩固修为,便耐下性子又等了数月,阮慈依旧不曾出关,何僮不由有些挂虑,又去求见吕黄宁,吕黄宁闻言也是诧异,自语道,“难道是一鼓作气,要冲击那……”

他未曾再往下说,闭上眼口唇微动,仿佛在默祷甚么,过得片刻,便睁眼和悦道,“无妨,你且去罢,你那主人竟是为气运所钟,一俟九层圆满,便感应到结丹机缘,只怕又是要闭关一段不短的时间,等到丹成之日,再行出关了。”

何僮便知道吕真人定是请示紫虚真人,方才如此肯定,至此方才心下稍安,他也是在此地迁延了数月,国内还有许多要事等待安排。虽说在紫虚天中修行,大有事半功倍、一日千里之感,也是不敢再拖延下去,慌忙告辞出来,回捉月崖略作停留,便往国中去了。

自上清门而往山下九国,都是山门势力笼罩,并无瘴气凶兽,上清门人穿行其中,自然安心,何僮一路疾行,满心都是国中诸事,出了三素泽没有多久,顺流而下,眼看九国在望,忽然听得脚下山水之中,似乎有人正在呼救,他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降下遁光往林中而去,才刚入林不久,便听得一声惊叫,再也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