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长老终于看清来人,眼里的光“唰”一下,没了。
没有找回宗主不说,还找来了少宗主陷入险境,只是这会儿,他也想不到别的了。他只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宫九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眼前这一幕依旧让她从心底涌上来的杀意克制不住。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她先往护宗大阵那边而去。巨大的光膜以顶部为中心呈现败像,细碎的荧光落进尘埃,剩下几位强撑的长老已然快要油尽灯枯。
宫九歌指下虚化,五行贡源阵成形,法阵的衰竭以肉眼可见停滞。这一意外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少宗主!”
“是少宗主回来了!”
宫九歌将护宗大阵撑了下来,然而眼前的境遇不允许,她尚且来不及将法阵修复,只能先制止它继续垮下去。本来就要被攻破的堡垒忽然回光返照,将外面袭击的人反击了一波。
“怎么回事?”
“好像是忘书宗的宗主到了。”
“夙壹到了?”
“呸,”为首的将领唾了一口,嗤笑说,“一个死了的人,你倒是说说他怎么过来。”
下面有知情人调笑:“没准是化成厉鬼爬回来了。”
宫九歌搀扶着二长老的手一僵,二长老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或者说,那些人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为首的人注意到忘书宗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大笑道:“哈哈哈,你们还在等什么?夙壹他早就死了,可笑你们还护着这些破烂。”
忘书宗剩下的人半数,大多战死了,留下的也只是一些实力低微的外门弟子。这些时日来,撑着他们的唯一信念便是宗主,等到宗主回来便好了。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宗主,没了!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外面的人生怕没刺激够他们,接着道,“他死的时候,还在下跪求饶,求我家沐族族长饶他一条贱命……”
他话音未落,一道强硬的罡风带着破空之势劈头盖下来,还在大肆放词的将领猛地从马上翻了下去,马儿当场变成血沫。
宫九歌将忘书宗余下的人聚到一起,留下一个隔音阵,然后,她提步走出了护宗大阵。
“少宗主!”有人喊了一声,想让她不要那么冲动,宫九歌置若罔闻,没有回头。
等离了保护伞,宫九歌停下脚步,翻手取出一把琴。外面的侵略者方才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宫九歌问那将领,她一手抱着琴,另一只手搭在琴弦上。她挡在阵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将领刚刚虽躲闪的及时,但还是被伤到了手臂。看着眼前弱柳扶风的女子,他从上一刻的威胁中回过神来。
“怎么?忘书宗是没人了?派个女人出来,”将领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多次在她手里的琴上逗留,“你是夙壹的姘头?还是忘书宗养着的歌姬?”
“问你最后一次,”宫九歌说,“夙壹怎么了?”
将领大笑:“还真是姘头?”
“你若是想知道,那便告诉你,”他说,“夙壹,两个月前便死在了二爷手里。”两个月前,忘书宗尚且平安无事。
一股窒息感忽然溢到鼻腔,宫九歌心口猛地抽疼,心里抱着的最后一份侥幸也被击的稀碎。
那将领尚且在扬扬自得:“什么忘书宗宗主,在二爷面前就跟一条狗一样,你们那神明一样的宗主,不知道死的时候有多挣扎多狼狈哈哈哈……”
他的话是故意对着忘书宗里面的人说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宫九歌留了一个隔音阵,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那求饶的落水狗模样——”
“铮”的一声琴弦动,犹带几分悦耳,打断了将领的话。
“他若是出事了,”宫九歌淡淡道,“你们也就都别活了。”
“哈哈,就你……”
接着又是琴音,不过这次却是一个完整的曲谱。将领也是见过一些奇异的招数的,瞬间便察觉了异常,一刀劈向宫九歌。在刀锋距离咫尺的时候,宫九歌手猛地一拨,琴音发出撕割声,声音竟然化作了实体,挡下了那一刀。想法被坐实,将领手一挥。
“将人活捉,重重有赏!”
人群轰动起来,都冲向那道身影。宫九歌柔和的琴音猛地一转,声音忽然变得残破,而被琴音覆盖的人群,识海忽然崩裂,惨叫着瘫倒在地上。这一倒下,便没了近半数的人。
“七绝音杀!”
有人认出来了这招式,惊呼一声。
“快把耳朵捂上!”
他们似乎反应过来的迟了些,然而纵然如此,也还剩下不少人。
七绝音杀多为辅助,对敌弱点易寻。那将领很快回过神来,再度提刀劈向宫九歌。宫九歌将琴往旁边一扔,很快,她手里多了一把伞。
忘书宗的人聚在一处,看着外面的情形忧心不已,特别是在宫九歌将琴扔了的时候。他们也不想多猜少宗主为何会习得七绝音杀,他们只担心少宗主以一人之力怕是不足以应对。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开口的人是白飒,他肩膀上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痕,被草草包扎了一番,尚能看到惨状。
“长老,弟子请求为宗门而战!”
白飒目光坚毅,正是风华的年纪,他半跪在唯一还有意识的三长老面前,语气无比坚定。
“弟子原为宗门赴汤蹈火,与少宗主并肩而战!”
随着白飒站出来,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
“弟子愿意出战。”
“弟子也愿意。”
“算我一个!”
三长老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有些人他甚至都叫不出名字,不知道由哪位长老所引,但是,在他们身上,三长老看出来了气魄,那是他们忘书宗的人,该有的风骨!
“值了!”三长老哈哈大笑,血泪从眼里流下来。
他们兄弟妹拿命扛起护宗大阵,撑了多少个日夜才护下这些孩子。现在,值了!
“忘书宗弟子听令,”三长老强撑着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宗主被奸人所害,我忘书宗,势必要讨回公道,与沐族,不死不休!”
“讨回公道,不死不休!”
“弟子领命!”这一刻,他们站在一起,气势冲天。
此时,宫九歌和沐族将领的打斗也到了白日化阶段,刀与伞相对,那锋利硬朗的大刀竟被宫九歌的伞尖生生戳穿。
将领不敢置信,晃神的当儿被宫九歌抓住破绽,重重打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沐族的其余人见状,都拿着刀剑冲了上来,宫九歌指下禁锢空间法阵,半数人被困在期间,剩下的人,宫九歌毫不手软,但凡挥伞,手底下便多一条人命。
其余人冲出来在宫九歌意料之外,不过这却更方便局势逆转。很快,沐族不多的人被俘虏,被绞杀。忘书宗气势大盛,迎来了这两个月来最大的胜利。
三长老走到宫九歌面前,双目含泪,接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属下,恭迎少宗主回宗。”
场上所有忘书宗的人都跪倒在地。
“恭迎少宗主!”
宫九歌嘴唇动了动,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将语气放平缓:“都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诸位了。”
“忘书宗撑到现在,是所有人的功劳,”她说,“现在,我们所有人,同舟共济。”
等短暂清理了战场,宫九歌让人将俘虏带去关起来,交代好照顾料理伤员后,她不发一言地走回去。
她要将护宗的大阵修复完善。不然,等苏止棘回来,看到这番狼藉,怕是又有的忙了。
“夙壹……”
苏止棘,夙壹!有人说,他死了。
“怎么会有人开这种玩笑!”宫九歌自言自语,禁不住笑了一声。
她不想听那人所说,觉得苏止棘真的出事了。这是一场误会对吧,不,甚至都算不上误会,只是对方想要攻心的手段而已,拙劣不堪。
是这样吧?是这样!
祸害遗千年,况且以他的手段,他的能耐,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少宗主,”三长老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说,追了上来。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宫九歌的不对劲。
他蓦的想起来之前那个将领说的话,他说宗主已经不在了!
“少宗主,你,”三长老悲痛之余,想起来面前的人才该是最承受不住的,“宗主不可能被害,他定是被别的事绊住了脚才无法赶回来,少宗主万万不能相信那奸人的言辞。”
“我知道。”宫九歌轻轻三个字,噎回了三长老接下来的劝慰。
宫九歌说:“想他死也不是想想就成,别人不清楚也就罢了,三长老还能不了解他的实力么?”
三长老站在那儿,半晌,他抬袖抹去了眼泪,沉声开口:“少宗主说的是!”
宫九歌点头:“既然没事了,那长老就代我去安顿忘书宗受了伤的弟子们吧,我去修复护宗大阵。”她提步离去。
三长老回过神来,想禀告的话还是没说出来。他看着宫九歌的背影,在对方回身刹那,他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水痕。三长老忽然连开口留人的勇气都没了,他转过身,依着宫九歌吩咐,去仔细安顿伤员。
宫九歌已经在很努力的压抑情绪了,她也确实做得很好。你听,她说话的声音都依旧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