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临时朋友

    工伤鉴定罗保平为一级伤残,失去生活自理能力。所以禧万依法需赔偿医疗费,护理费,一次性伤残补助,伤残津贴等费用共计37万余元。其中一次性支付伤残补助等费用是14.5万。其余按月发放。
    判决结果下来后,迟早早把判决书连同万雯在酒吧的音频一并发布在网上替罗保平平反。冯美凤也手写了一封自述信澄清罗保平和她的交往仅限于交流孩子的病情,当然隐去了买药的部分。舆论一时之间全部反转。
    迟早早给这出戏还加了把火,指名带姓控诉亚达作为禧万此次危机背后的公关公司,其老板岑晏为了帮助禧万撇清关系,在未确定事实前发布虚假消息损害他人名誉,给被害者一家及冯美凤都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网友都是站在受害者一边的,或者说是站在弱者的一方。这岑晏何许人也?本地赫赫有名的岑氏后人,其家族企业和禧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了钱,为了生意,为了关系,不管哪一条都是网民眼中不可原谅的罪过。
    这份声明可以说狠狠戳中了网民们的g点,除了同情罗保平,还有一部分“有钱人都该死”的言论将岑晏送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如果不是靠家里,大学没毕业就有自己的公司了?说出去谁信啊?”
    “他深刻诠释了什么叫有才无德,亚城大学出了这样的败类,不该严肃处理吗?”
    “为了逃避赔偿,造谣人家一个植物人有外遇。这种缺德事也做得出。这家公关公司比禧万更可恶。”】
    万雯和万重显都知道内情,但此时有人替他们顶雷。他们都聪明地选择了沉默,默认向罗保平泼脏水的人是岑晏。无可辩驳的是那份报告确实出自他手,即使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公之于众。
    “花点钱看场狗咬狗的热闹,也算值了。”万重显想起女孩信誓旦旦在车前和他打的那个赌,上下同心,简直是个笑话。
    这段时间迟早早的电话差点被打爆,亚达的人来电她一律不接。
    华麟锲而不舍地给她发短信数落她忘恩负义:“迟早早,亚达和岑晏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整他?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苗倩玉也站在岑晏那边:“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路患难与共走过来的。早早,你这回真是太冲动了。公司门口现在天天被人堵着,再这样下去早晚关门大吉。”
    修格和罗润和迟早早不算太熟,都不方便说重话。只是默默开始找下家,给自己另谋一条出路。
    亚达现在腹背受敌,舆论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中阳撤资还要起诉他们,好不容易拉来的几家主要的大客户都中止了和亚达的合作。
    “我查了早早留下来的帐,中阳撤资后我们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不到十万,之前几家签了合同的客户要求我们赔偿他们的名誉损失,预计在八十万左右。还有新办公室选址我们之前交过定金,现在那边一直在催交余款。”苗倩玉拿着账本一五一十跟岑晏报告。
    “新办公室那边你去跟他们谈,退租能不能退定金?实在不行就算了,只要不产生额外罚款。赔偿金的事我来想办法。”岑晏捏了捏眉心,他起身拿起风衣出门。
    现在再找新的投资比刚开始创业还要难百倍。这个年代,要建立起一家公司需要花费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但毁掉它只需要一句话。迟早早明知道亚达是他的梦想,也是他们共同的未来,但她亲手毁掉它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女人的狠心超过你的想象。”岑世尧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今日的狼狈,他不想再说“早就告诉过你”这样的风凉话,却免不了要奚落迟早早一番:“她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看问题达不到你的高度,只盯着眼前的得失。你为了她宁愿兵行险招得罪禧万,但她却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你说。值得吗?”
    “爷爷,我回来找你是为了谈亚达的事。”岑晏现在不愿意聊迟早早。
    “亚达目前的困境难道不是因为你处理不好感情问题?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感情从来不是私事。迟早早她为什么不愿意信任你?因为她打心底里就觉得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冷血。没有信任的基础,你谈什么未来?”
    岑晏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爷爷有一部分说得没有错。他把话题拉回到工作:“我现在需要一笔一百万左右的投资,您愿意帮亚达渡过这次难关吗?”
    “我之前早就跟你说过,你那小公司仔不开也罢。趁这次索性关了,回来管理岑氏集团。”
    “这不可能。这是我的心血。”
    “我为什么要投资一家岌岌可危的公司?就因为你是我孙子,我就要拿钱去打水漂?”
    “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投资回报的方案,里面有我对亚达未来五年的详细规划。我向您保证这笔钱不会打水漂。”岑晏递给爷爷一份文件。
    岑世尧随手翻了两页就合上,并不感兴趣的样子,“看起来不错。不过岑氏并不需要这年化率只有10%的高风险投资。”
    岑晏早就猜到岑世尧是最想看亚达倒闭的人,这区区10%的利润不足以打动他。他提出杀手锏:“如果我能同时打理岑氏和亚达呢?”
    他回来接管岑氏是岑世尧最大的心愿。果不其然,岑世尧动摇了。如果100万能留住岑晏,打水漂也值了。但老狐狸才不会这么轻易松口:“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和幼卿的婚约等她毕业就执行。”
    “……”岑晏沉默良久,收回岑世尧手边的文件要走:“对不起,耽误您宝贵的时间。”
    “怎么?宁愿看着公司倒闭也不肯接受幼卿。难道你还对那个水果妹抱有幻想?”岑世尧恼羞成怒,万万没想到岑晏都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还不肯束手就擒。
    岑晏回头看着他:“爷爷,我不可能让你安排我人生的所有。”
    迟早早在夜半接过一个陌生来电,对方半天没说话。迟早早也不知道哪来的心灵感应就猜到是岑晏。她正准备挂断,突然听到那边说了一句:“迟早早,你就从来没相信过我吗……”
    电话中的声音低哑,像是喝醉了酒。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因为他知道答案。
    迟早早狠狠咬住下唇,她承认听到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心软。
    睡在旁边摇篮的小樱桃突然惊醒,大哭起来。哭声将她唤回了现实,迟早早径直挂断了电话。
    从接到这个电话以后,她换了电话号码。除了肖筱,迟早早和学校那批人彻底断了联系。禧万的一次性赔偿金已经拿到手,学校的毕业手续也办完了。她准备带小樱桃北上去求医。
    临走前,骆云旌约她出来见一面。因为突然放弃魔方投资的事,迟早早对他一直心有愧疚,决定赴约去跟他好好道个歉。
    骆云旌听她说起小樱桃的情况,主动提出自己知道美国麻省有一家儿童医院对先心儿的治疗在国际上首屈一指。建议她带孩子去那里治疗。
    “去美国?我们的预算没有这么多……”迟早早知道这样或许万无一失,但禧万目前只赔了14万多,根本不够去美国的治疗费用。
    “这样吧。公司最近刚好派我去美东考察,筹备分公司的事。你就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先去做个初步检查,如果有需要,再考虑钱的事。毕竟事关孩子性命,不可大意。”
    “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是不是太给师兄添麻烦了……”
    “早早,说这话就见外了。心脏病的手术加术后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在美国一边陪着孩子养病一边再读个硕士。那边环境好,适合养病。而且麻省有很多好学校,只要你想,我可以找人帮你准备申请资料,以你大学过往的成绩和实践经验,一定没问题。”
    “留学?我没考虑过。我原想着等小樱桃的手术一完,就尽快出去工作减轻我母亲的负担。”
    “目前人才越来越多,本科毕业就业已经没有优势。就连我都准备再去进修一下。你的目光要放长远一些,用一两年读个美研,将来找工作起点也不一样了。别想着赚眼前这点小钱,读书是一笔对自己的投资。”到底是年长几岁,骆云旌的见识和观念都比迟早早超前。
    见迟早早犹豫,他在旁再加一把火:“只要你愿意,学费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我愿意花时间金钱来栽培你。这个承诺今天依然有效,没有附加条件。就当是我对人才的投资。”
    骆云旌的话对迟早早不是没有吸引力。留学?托福?美国?这些原先都只听岑晏提过,她一直以为这是另一个世界才存在的际遇。
    她想起岑世尧说过的话:“出身家教不是穿一件好衣服就可以改变的。”如果她也有机会像章幼卿一样出国接受高等教育,是否就可以打破岑世尧说的阶级壁垒?
    这对于她来说是个致命的吸引。迟早早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和岑晏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就对嫁进岑家断了念想,但心里仍然拼了命想得到岑世尧的认可。大概是自卑心作祟。
    “你让我想想。”
    半个月后,姜芯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消息:“毕业准备去一趟北美旅游,你们猜我在机场遇到了谁?”
    往日总是第一个接她话的张晴蓓毕业后就再没有搭理过她。过了半个小时,才有一个男生象征意义地回了一句:“谁?”
    姜芯直接甩了一张照片出来,照片上是迟早早和骆云旌两个人并肩站在行李托运的柜台前。骆云旌手边放着两个大行李箱,迟早早推着一辆婴儿车。
    “最新消息,刚确定了他们两那趟航班是去美国。”姜芯又拍了一张登记口的信息。
    “太劲爆了吧?所以迟早早最后一个学期都没来学校是躲着去生孩子了?”
    “骆学长的孩子?哇。那不是嫁入豪门?”
    “我一直以为她和我们班长是一对呢。@岑晏”
    班上的群因为这个爆炸性八卦热闹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女当事人早就退了班级群,有好事之人@了岑晏,寻求答案。岑晏显然看到了这个消息,但没有回话,秒速退了这个群。
    “一群无聊的人。岑晏和迟早早没有任何关系。”华麟愤愤发出这句话,也紧跟着退了群。
    “你们别乱说!”很少说话的肖筱跳出来维护迟早早。
    这入校第一第二名,离开学校都带着各种传闻,走得不光彩。胡一美觉得面上无光,也站出来阻止大家继续讨论。其他人只能讪讪闭嘴。
    从这以后,群里就再没有往日热闹的谈天说地。只会偶尔隔很长时间冒出一个小广告,或者求内推的消息。哪个同学又做了保险,在群里卖起产品,但鲜少有回复。
    大学同学说白了,就是这样一群在一起四年吹过牛打过架,毕业后就各奔东西再无联系,偶尔提起来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临时朋友”。
    因为限时,所以显得珍贵。可一旦过期,也就失去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