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宏终于被郑美黎捉了奸。
郑美黎悄悄地打开了门,客厅里没有人,沙发上扔着一只女式背包,她拿起来看了看,打开客厅的窗子,顺着窗子就扔了下去,又站在客厅中央侧耳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从卧室里传出了男欢女爱的呢喃声。郑美黎觉得肺胀大了好几倍,快要把胸膛给撑破了。
卧室里的何志宏正赤身裸体地用嘴爱抚情人的身体,或许是过分地投入,他们并没听见郑美黎回来了,随着咚的一声,卧室的门被踹开,何志宏跟他的情人,就像傻了一样定格在了那儿。
郑美黎抡着包冲了上来,没头没脸地打何志宏和他的情人,嘴里还颠三倒四地骂着。何志宏挨了两下才被打醒了,慌乱地护着让她快穿衣服,自己也左躲右闪地胡乱套好衣服,一把夺下郑美黎的包扔到一边,“郑美黎,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我告诉你,我和你可是离婚了!你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
何志宏的情人已经穿好了衣服,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郑美黎扑上去挠何志宏的脸,“你这个不要脸的骗子,你什么时候和我离婚了?我们早就说好的,那是假离婚!”
“什么假离婚?你说离婚证是假的?荒唐,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他妈的就是我能忍你十年,当初如果不是你挺着大肚子赖上了我,我他妈的也不会要你!”说着,何志宏就推着郑美黎往外走,一直推到门外,顺手把她的包捡起来扔出去,一字一顿地告诉郑美黎,“郑美黎,你给我滚远点儿!”
郑美黎被推得一屁股坐在楼道里,坐在门口疯狂地踹门,“何志宏,你这个王八蛋!骗子!你给我开门,你要真的和我离婚不要紧,我要求重新分割家产,买这房子的钱是我爸掏的,你他妈的休想霸占!”
何志宏毫不示弱,隔着门嚷道:“你爸掏的?谁看见了?我这里可是有你亲笔写的字据,这房子是我父母出钱买的,你给我滚远点儿。”
郑美黎坐在楼道里哭了半天,何志宏不闻不问。其实,当初何志宏真的是想假离婚来着,可自从他遇见了这位孙小姐,就想真离婚了。孙小姐是独生女,虽然父母在乡镇,却是大名鼎鼎的乡镇企业家,那家业不是一二百万那么简单。
铁了心要假戏真唱的何志宏对郑美黎也就不必客气了。
郑美黎一想到当初自己天真地相信了何志宏是假离婚,在财产分割上几乎没提任何要求,为了抢爸爸的房产更理直气壮一些,她甚至把原本应当属于她的财产,也都写字据留给了何志宏,就更愤怒了,恨不能把何志宏拖出来当街剁掉。
杀人是犯法的,就凭她自己也杀不了何志宏,但是,郑美黎决计不让何志宏的日子好过。第二天,她就拖着大包小包往回搬,却怎么都打不开门。
何志宏把锁都换了,她彻底明白了,何志宏是铁了心不要她了。
郑美黎当然不是吃素的。
她很快就查到了女孩子的工作单位,在邮局上班。
郑美黎立马就雄赳赳地跑到了邮局,她像只饥饿的狼,隔了好几公里就能闻到肥羊的味道,在一排低头办业务的人中找到了那个女孩。
郑美黎也不吭声,在女孩的业务窗口排好队,等轮到她了,她就拿出手机,拨了何志宏的电话号码,“何志宏,我找到你的小婊子了。”
何志宏一听就急眼了,“郑美黎!你神经病啊!”
“我不神经病,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小婊子。”郑美黎说着用眼乜斜着女孩。
女孩听声音不对,一看是郑美黎,脸都黄了,有点儿结巴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办业务啊,怎么,不给我办?”
女孩见识过郑美黎的彪悍,有点儿胆怯,但还是壮着胆问:“你办什么业务?”
“你跟何志宏办业务都办到了我家的床上,你说我来办什么业务?”
女孩子站起来就走,扔下一句:“神经病。”
郑美黎大声吆喝:“哎,你把脸拉这么长干什么?我看你跟何志宏把业务办到我家床上的时候,态度可比现在好多了,劈着腿躺在那儿,滋润得要命,我他妈的还当你在唱《贵妃醉酒》呢,何志宏把你伺候舒服了吧?你年纪轻轻的,可不兴床上一套床下一套,你要把躺在床上的那一套搬到柜台来,保准能把全青岛的男人都吸引过来到你柜台这儿来排队。”
女孩子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磕磕绊绊地往后面的办公区跑。
郑美黎就指着她的背影吆喝:“哎——你给我回来,我的业务你还没办呢。”说着她掏出一盒避孕套拍在柜台上,“我要邮寄包裹,给你跟何志宏用的,你还没结婚呢,小心搞大了肚子。姓孙的,你给我出来,小心我投诉你服务态度不好!”
营业厅主任听见外面乱了套,忙跑出来,好声好气地劝郑美黎别这样。郑美黎哪里肯罢休,就开始大闹营业厅,“就许她去我家睡我的男人,不许我来营业厅啊,我比她可光明多了,她当我家的床是邮局营业厅啊,什么人都可以上?”
一时间,整个邮局营业厅里围满了人,简直就像是在看耍猴的。
郑美黎像只战斗胜利的公鸡,甩下狠话后,雄赳赳地离开了邮局。
何志宏没想到郑美黎会做得这么绝,但对女孩依然不死心,在邮局外等她下班,被女孩甩了两个大嘴巴。
何志宏灰溜溜地回到家里,一想到郑美黎坏了自己的好事,就恨得咬牙切齿。可事已至此,回天无力,他便忍住了满肚子的怒火,把未来的砝码继续押到郑美黎这边。
他鬼鬼祟祟地到学校门口去接爱爱,爱爱也不答理他,背着书包,像只赌气的小老鼠,噌噌地往前走。
何志宏低三下四地说了一路好话,让爱爱别听妈妈的胡说八道,他最爱的还是爱爱,其次才是郑美黎。
到底是亲生父女,爱爱只是害怕爸爸会真的不要她和妈妈了。听何志宏说了一路好话,她才转过身,哭着问何志宏是不是可以发誓,永远不抛弃她和妈妈。
何志宏当即指天发誓。
何志宏殷勤地买了菜,跟爱爱一起回家,郑美黎还没下班,为了博得郑美黎的欢心,何志宏下厨烧菜。
郑美黎回家后,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何志宏讪讪看着郑美黎,厚着脸皮说:“老婆,快坐下吃饭。”
郑美黎瞥了一眼饭桌,二话没说,端起一盘菜就扣在了何志宏脸上。何志宏也不恼,抹掉了满脸的菜,依然端着一脸笑,“美黎,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和爱爱嘛。”
“何志宏!你这个臭流氓,少他妈的拿话来蜜我,你是为了我和爱爱才和那个狐狸精搞上的?你给我滚!”说完,郑美黎就往卧室走,何志宏一把拽住她的手,“美黎,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说着,回头看了爱爱一眼,就把卧室门关上了,他对着郑美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忏悔道,“美黎,是我不好,我没把持住自己。本来,我是为了拿她爸爸的广告才和她套近乎的,可没想到她爱上我了,死追着我不放,你不知道男人是种什么东西……对送到门上的女人,哪有不收的?像我这样的,已经算是好的了,她都主动投怀送抱了好几次,我才没把持住的。我发誓,我和她,就前天晚上那一次……”
“我不信!”
郑美黎背对着何志宏。
何志宏继续厚着脸皮哄她,“我对天发誓,就这一次,我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你已经不知被天打雷劈多少次了。”郑美黎冷笑道。
“真的。美黎,我已经和她说明白了。前天当着她的面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不是怕她又羞又愧寻了短见嘛。咱家住在五楼,她万一想不开跳了楼,你我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啊,搞不好别人还会以为是咱俩合伙把人家给害了呢。”何志宏站起来,走到郑美黎身边,猛地把她揽进怀里又是亲又是啃的。
郑美黎的心已经开始摇晃了,脸却还是绷着,“真的?”
何志宏信誓旦旦地说:“我发誓。”
“你都发过几次誓了?”说着,郑美黎伸手,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哪个号码是她的?”
何志宏有点儿慌张地道:“你要干吗?”
“说!”
为了把郑美黎哄好,何志宏只好咬着牙忍着脾气,从通讯录中把女孩的手机号翻出来,郑美黎按了拨出键,按到何志宏嘴上,“跟她说,骚货,不要脸。”
何志宏一脸为难。
“说!”
何志宏心想,反正已经分手了,没复好的指望了,遇上他何志宏就算她倒霉吧,就硬着头皮说:“骚货,不要脸。”
“你要再敢纠缠我,有你好看的。”
何志宏重复道:“你要再敢纠缠我,有你好看的。”
郑美黎这才满意地把手机挂掉,“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何志宏说。其实女孩一看是何志宏的号码,直接就把电话掐断了。
郑美黎虽然很难过,但是,见自己指哪儿何志宏打哪儿,肚子里的恶气吐出了不少,至少,她已经把丈夫从那个狐狸精怀里抢回来了,就觉得胜利了一大半。何志宏见郑美黎的气有点儿消了,为了表示自己痛改前非的诚意,主动把刚换了锁的钥匙给了郑美黎一套。
郑美黎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换锁,又怕把何志宏惹急了,真跟她翻了脸,就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郑美黎虽然贪财,但更看重婚姻,虽然何志宏不是那么让她称心,或许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看习惯了吧,除了何志宏,她真还没遇到其他更看得上眼的男人。平心而论,何志宏很英俊又爱面子,总是收拾得衣冠楚楚,不了解的人乍一见了他,还真能让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夸夸其谈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他是社会精英呢,这让郑美黎觉得和他一起出门,脸上倍儿有光。更何况,离婚女人她也没少见,总是有些女人盲目勇敢地以为:离了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可真实情况却是,离婚后,那些不被她们看好的前夫们反倒是很快娶了新妻,自信满满的前妻们却成了没人稀罕的路边狗尾巴草。
何志宏已经荒唐过一次了,她拿不准他会不会来第二次,如果第二次一旦发生,她还会不会像前一次那样侥幸取胜?所以,在第二天,郑美黎就兴师动众地把家搬了回去。
郑美黎前脚一搬走,邻居后脚就打电话告诉了马青梅。
马青梅甭提有多开心了,打电话告诉了郑家浩,问他知不知道郑美黎是为什么搬回去的,郑家浩大抵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就把前因后果和马青梅说了一遍。马青梅说:“你看,我说他们是假离婚你还不相信。”
郑家浩说:“管她真离假离,反正她搬回去了。”
郑家浩和马青梅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就在当天傍晚,何志宏下班回家,见郑美黎搬回来了,就问她:“是不是傻了?”
郑美黎瞪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是不是还指望我给狐狸精腾地方?”
何志宏顾不上和她多说,急三火四地把她塞回衣橱的衣服收拾进旅行箱,“你现在回来,还想不想要你爸那房子了?”
郑美黎一把夺过旅行箱,“我不稀罕那房子了。”
“我稀罕。”说着,何志宏就把东西继续往里塞,“美黎,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我何志宏要是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就天打雷劈。”
郑美黎沉着脸不说话。
何志宏见郑美黎还是不松口,急忙说:“你现在不能回来,否则,你哥和你嫂子就知道咱俩是假离婚了。到时候,你不但要和你哥嫂平分咱爸的房子,还要让你嫂子奚落一顿,多难堪啊!”
郑美黎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你就不能想个其他办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美黎,别枉费了我们的这顿折腾,我们是佛也拜了香也烧了,哪能半途而废?”何志宏把东西整理好了,扛在肩上,拽起郑美黎,“听话,我这就送你们回去,你如果不放心我,就每天晚上让爱爱回来监督我。”
何志宏说到这儿,郑美黎只剩了听话的份儿。
既然何志宏跟郑美黎的假离婚已经被他们自己演穿了,马青梅不想夜长梦多,一大清早就催着郑家浩赶紧让他们来一趟,商量着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
郑家浩当着马青梅的面就给郑美黎打了电话,“美黎,我听说你跟小何和好了,问题也就好解决了。明天你跟小何来一下,商量商量咱爸房子的事情。”
郑美黎没想到话传得这么快,不由得暗暗佩服何志宏料事如神,她当然不能对郑家浩承认是假离婚,为了演得逼真一点儿,就在电话里哭着说:“我哪儿跟他和好了?我是不想让爱爱没爸爸,就主动要求和他复婚。没想到这个王八蛋竟然把我赶出来了,连门都不让我进,我还住在咱爸家呢。”
郑家浩一听就晕了,看看马青梅,迟疑着说:“那我改天再给你打电话。”
马青梅一看郑家浩的神态,知道事情不对,就问:“怎么了?”
“他们没和好,是美黎想主动跟他复婚,被他赶出来了,何志宏还把家里的锁都换了。”郑家浩蔫蔫地说。
马青梅又气又恨,却又找不到地儿撒气。郑家浩怕继续待在家里,马青梅会拽着他商量问题该怎么解决。说实话,他实在拿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一边是和他共患难的妻子,一边是被丈夫抛弃了的妹妹,无论站在谁那边,都会伤害另一个,索性还是走为上策,眼不见心不烦,他赶紧收拾了一下,去上班了。
今天公司的气氛压抑得要命,据说离岗名单马上就要下来了,每个人都满腹心事,唯恐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离岗名单上,谁都没心思干活。整个物流中心里,只有几台叉车寂寞地待在那儿。
同事大邱比郑家浩大一岁,半辈子的光阴就押在公司了,除了理理货,基本不会干别的,而且小道消息也传了出来,貌似他在物流部的离岗名单里,虽然还没最后确定,他还是凄惶得要命。午休时,他到外面买了一瓶二锅头和几塑料袋小凉菜,拽着人喝酒浇愁,可谁都不跟他喝。公司有明文规定,不许在工作场所喝酒、抽烟,否则,一旦被抓住就要扣工资。因为物流中心里堆的全是货物,这些货物又是橡胶制品,一旦发生火灾后果就非常严重,这些规章制度在物流中心执行得更是严格。尤其是在即将离岗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敢造次。
大邱叫了一圈,没人敢冒险陪他喝酒,走到郑家浩跟前说:“老郑啊,我看这回我是跑不掉了,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我出钱买酒买菜,都找不到一个人陪我吃喝。”说着,他伤感地落下了眼泪。
郑家浩知道他心里难过,也有些于心不忍,就劝道:“你多想了,没人那么想。”
大邱摇了一下头,自己就着酒瓶子抿了一口酒,“我算是看透了……”又看着郑家浩,“老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人,你陪老兄喝两口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心地善良的郑家浩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说:“那……去更衣室喝吧。”
大邱眉开眼笑地拍了拍郑家浩的肩,说:“我就知道,整个物流中心数你最厚道。”
郑家浩虽然心里别别扭扭地随大邱去了更衣室,两人直接对着瓶子吹,半瓶酒很快就下去了。小道消息传出来,郑家浩知道自己没在离岗名单上,倒用不着为离岗的事情郁闷,可家里的事一点儿也不比离岗这件事情轻松啊,喝着喝着就高了。大邱也喝高了,人一喝高,胆子就大了,大邱掏出香烟,一人点了一支,边喝边说胡话。
结果,下午上班时物流经理找不到大邱和郑家浩,他抽动着敏感的鼻子,顺着烟酒味找到了更衣室,捉了郑家浩和大邱的现形。
随着经理的一声咳嗽,大邱的酒就被吓醒了,而郑家浩还靠在更衣橱上迷糊着说胡话呢,经理大喝了一嗓子,“郑家浩!”
郑家浩想抬头,酒精却好像把他的脖子弄断了一样,怎么使劲头也抬不起来,就哧哧地傻笑着说:“经理啊,来,你也来一口。”
大邱忙道:“经理,你看,我知道不该喝酒、抽烟,可老郑心里闷得慌,我不忍心看他一个人难过着喝闷酒,就陪他抿了几口。”
大邱说完这话,自己心里也愧得慌,可是,眼下是决定离岗的节骨眼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可不想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忏悔:老郑,你原谅我,我不想这样做,可是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没办法……
郑家浩在更衣室里睡了一下午才醒了酒,他摇晃着站起来,发现大家正在换衣服下班,就走到大邱跟前说:“大邱,我喝高了?”
大邱支吾着道:“有点儿。”
郑家浩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没闹笑话吧?”
大邱心里发虚,忙摇着头说没有,就走了。大家用悲悯的目光看着郑家浩,郑家浩以为自己肯定是出了丑,而大家怕他难堪不告诉他,就更觉得不自在了,匆匆换上衣服就往外走。
在公司门口,郑家浩看着门口贴了一张启事,一个激灵人就清醒了许多,见大邱也在看,也顾不上看启事,先是拍了拍大邱的肩,“大邱,咱俩喝酒的事,没让当官的看见吧。”
大邱支支吾吾地道:“没有,哪能那么背运,进公司快二十年了才喝这么一次酒就被当官的抓了手腕?”
郑家浩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放心地去看离岗启事,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虽然启事上全是宽慰的话,希望大家替公司分忧,接到离岗通知的人安心回家待岗,一旦公司有了转机,继续回来上班,可是,这一离岗,谁又知道是多长时间呢?
第二天,在昨天那份启事旁,又多了一份通知,大家边看边议论纷纷。郑家浩踮着脚看了几眼,通知上说从今天开始,各部门领导会找即将离岗的人谈话,然后,又是希望大家体恤公司的困难等等。
郑家浩原本觉得离岗这件事和他基本沾不上边了,就不想继续看下去,低着头往物流中心走,还没到呢,就听物流经理远远地喊他:“老郑,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郑家浩觉得,砰的一声,心被炸开了花,像一地碎纸屑一样,没法收拾了。
郑家浩慢吞吞地往经理办公室走,不过四十几米的路,他却希望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走完,甚至怀着侥幸想,或许经理找他过去,是谈其他的事情。比如说,离岗的事情完了之后,物流中心的人少了,他可能会比以前更忙,所以领导要提前给留岗的人打打预防针什么的。
郑家浩终于挪进了物流经理办公室,他没有看经理,眼睛盯着他摆在桌上的不锈钢茶杯,一句话也不说。
经理的声音很温和,拖了把椅子让他坐,可郑家浩知道,这温和的原因是背后藏着一个残酷的真相,经理想用温和先把他的心融化,再把那个残酷的结果塞给他。
郑家浩突然有了一种赶赴刑场的悲壮感,他没有坐,而是站在那儿,说:“经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经理沉吟了一下,说:“老郑,你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可你怎么能干出来在工作场所拉同事喝酒、抽烟这么没分寸的事情呢?”
一听这话,郑家浩以为经理不是找他谈离岗的事,是批评他不该在工作时间喝酒、抽烟,就松弛了下来,也不想过多辩解着把大邱塞进去,就想先道歉,只要他认错态度诚恳,想必经理不会太计较吧?
郑家浩态度诚恳地道了谦,说保证不会有以后了。
经理用鼻子嗯了一声。
郑家浩觉得事到这儿就该完了,态度谦卑地说:“经理,你说完了?那,我就回物流中心了啊,如果需要写检查,我这就写。”
经理没说话,直直地看着他,郑家浩突然觉得他的眼神虽然温吞,却有股子煞气,心里不由得就一慌。
果然。
经理又开了腔,“老郑,这事不是写个检查就能解决的,如果昨天因为你们喝酒抽烟,物流中心出了事故呢?你就是写一万份检查,又有什么用?上面领导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我也替你说了半天好话,领导念在你是公司老员工的份儿上,才没有打算追究你的责任。本来,这回离岗没你的份儿,可是,鉴于你的工作态度,领导把你划进离岗名单了,我也是爱莫能助。”
郑家浩一听一下就急了,“经理,听你的意思,领导让我离岗,我还得感恩戴德是不是?你调没调查过当时的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我拉大邱去喝酒的!”
经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老郑,刚才你可是全认了,你怎么能一听让你离岗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郑家浩登时就哑口无言,缓缓地晃了晃头,“经理,我吃亏赚教训成了吧?我他妈的以后再也不随便当好人了,我算是明白了,好人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人拿来欺负的!”
“郑家浩,你嘴巴干净点儿,自己做错了还有理了。我念在你在我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好声好气地跟你说,你还来劲儿了?”经理噌地站了起来,一副不想就这件事和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郑家浩直直地看着经理,突然叹了口气,出去了,慢腾腾地溜达到物流中心。那些没在离岗名单上的人正满脸兴奋地议论着什么,看见郑家浩走进来,一个个不做声了。郑家浩懒得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往更衣室去了,几个早就预料到肯定会离岗的老同事正满腹心酸地在整理更衣橱。
郑家浩在更衣室呆呆地坐了一上午。被通知离岗的人基本早就心里有数了,让郑家浩意外的是,小道消息盛传会离岗的大邱居然没有离岗。这么想着,他就随口对收拾好了东西要走的王师傅说了。王师傅往外瞄了一眼,拍拍郑家浩的肩,“老弟,别纳闷了,你太老实了,让人拿着顶缸了。”王师傅不想多事,说完这句话就走了。郑家浩云里雾里了半天,又去问别的人,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在一起,真相就出来了。这次离岗本来真的没有他的份儿,可因为跟大邱喝酒、抽烟被经理逮了现形。大邱人灵活,嘴巴也会说,就把责任推到了他身上。结果呢,他就被填到坑里去了,而原本应该离岗的大邱踩着他的脊梁爬出了坑。
郑家浩没想到大邱会这么对待他,就闷着气去物流中心找大邱。大邱自知理亏,一看见郑家浩来了,就装作要上厕所,躲到了卫生间里。郑家浩不声不响地跟到卫生间,在身后叫了一声:“大邱。”
大邱一回头,郑家浩迎面给了他一拳,也不说什么,扭头就走了。
郑家浩离开了公司,也没去更衣室收拾他的东西,怎么能拿回去?虽然马青梅卖涮串多少也能赚点儿,可毕竟不是稳定收入,全家人都把他每月到点就发的工资当做是最后的心理依靠啊。
如果马青梅看见他把细软搬回了家,她肯定会刨根问底,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作为家里唯一的稳定收入,他的工资眨眼工夫就缩水了百分之六十,而且,谁也不知道究竟要过多长时间才能重新返岗,马青梅不崩溃才怪呢。
他给不了马青梅大富大贵的日子,但,至少,他不想让她因为他而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