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辆车前灰溜溜地回到雷恩斯这里,纪娴玉默不作声地开门,规规矩矩地钻进车厢,还垂眉顺眼地道歉了。
雷恩斯始终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神情寡淡:“下不为例。”
这四个字落入耳中,纪娴玉面上赔笑,内心be like爹了个巴子。
要不是不知道这位先生中文水平,纪娴玉真的很想在他面前放肆地说一口中华国粹。
仔细想想,他刚才无意间飙出的一句中文,口音好像不要太好。
纪娴玉打起百分警惕,攥紧手里的塑料袋,正准备开口,对方先行问她:“什么东西?”
他双腿交叠,单手扶着面庞,另一手随意搭在膝上,侧脸垂下眼帘,视线的瞥落,意有所指。
纪娴玉也跟着看了眼塑料袋,掀开展示:“一些零食,想让你尝尝。”
有超市买的,也有她亲手做的。
据传闻,拉斐尔先生爱屋及乌,因为喜欢上一个中国女孩,很是热衷于学习中文和中华文化。
反正车上闲着也是闲着,纪娴玉顺势掏出几个做介绍。
她不清楚拉斐尔的口味偏好,在拿不准喜好的前提,买的做的全是自己喜欢的。
大学时常吃的淀粉肠、还有糖葫芦,她自己做的烧麦,以及七七八八超市小零食。
她刚拿出一个,雷恩斯却皱眉,摁下开窗键。风哗哗地窜进来,对上雷恩斯有些不快的表情,纪娴玉才意识到——
嗯,好像味道有点儿太大了。
纪娴玉:“……抱歉,我没注意到。”
从被一通电话通知到现在,纪娴玉并不知道拉斐尔要将自己带到哪里,他甚至连车牌号都没告知,未免也太为难她了。
直到轿车缓缓驶向一处紧邻怀南湖湾的别墅区,纪娴玉心中顿然警笛大作。
是大别野欸!
掏出手机查看地图,‘南时泰苑’是最近的,也是这里唯一的别墅区,纪娴玉戳开详情,看到那总价8000万-2亿的数字,呼吸差点儿要停滞。
她住的loft公寓,还是入圈爆红后,出于多方考虑咬咬牙才买下来的,刚出社会能全凭自身买套小公寓,纪娴玉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在与雷恩斯的对比后,她忽然觉得好酸,这种看上去本性就恶劣的渣男,居然可以降生在罗马,除非他愿意腾窝给她。
“下车了。”
雷恩斯淡声提醒,将纪娴玉的思绪拉回,避免被看到内容,她眼疾手快扣紧手机,乖巧地应好,跟着他一同下车。
雷恩斯有着不顾人死活的个性,腿长迈步快,纪娴玉是小跑跟上去的。
这次纪娴玉没多在意他,而是抓紧一切机会,好好地观赏这绝美的别墅。
这栋别墅造价很高,据百度搜索到的,即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购置到。
所以他应该不会分给她,一半也不会。
纪娴玉小小地长吁口气。不着急,苟就是了。
走过石板小路越过圆形拱门,直到进入那栋住宅,还有清洁阿姨做善后。
古风古韵的装潢风格,灰白色调干净利落,被仿古门窗分割的庭院,依稀能看见黑夜下的郁郁葱葱。
纪娴玉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定睛看那纹理精致的茶几,不说大件的,恐怕这里的一个茶杯,她都赔不起。
在衣帽间褪去外套松卸领带,雷恩斯整理袖口往外走,瞥见沙发上那颗安分的脑瓜:“你在等什么?”
纪娴玉扭头望向他,挽起的一截小臂、外露的脖颈,让她大脑里浮现了些许画面,即使那夜灯光不明显,她也依稀记得,拉斐尔衬衫下紧实健硕的身材。
他双眼微深,明示得很彻底:“上楼。”
纪娴玉顿了顿,起身问:“我们不吃晚饭吗?”
“我有些饿,下午都没吃饭。”纪娴玉抚摸自己的小腹,叹口气,“我以为您会为我准备,害我期待了很久。”
雷恩斯眉头轻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纪娴玉刚要说,雷恩斯率先列举:“因为我慷慨大方?”
这都能被你自卖自夸上,是法国分部的卖瓜王婆吧。纪娴玉皮笑肉不笑:“是的。”
“很抱歉,在来之前,我已经吃过晚饭了。”雷恩斯淡道,“我并没有时间和情人共进晚餐。”
纪娴玉:“……”
拳头硬了。
“我明白了,先生。”纪娴玉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买了一堆零食真是太正确了,“那我可以吃完这些,再和你做你有时间做的事情吗?”
雷恩斯是头一回听见纪娴玉说出这样夹枪带棒的话,但这种程度,并不足以让他愠怒,他勉强可以作为某种情调。
他扬了扬手,不咸不淡道:“三十分钟吃完,三十分钟洗澡,我会在二楼等你。”
纪娴玉手指抵着唇边,划出弯弯的假笑唇角,用中文说:“感激不尽。”
雷恩斯唇角微掀,饶有兴致地敛眉。
等他走后,纪娴玉拎着袋子到餐厅解决。
除了烧麦就没有主食了,夜里吃这些不太健康还油腻,但纪娴玉眼下顾及不了太多。
在来之前,她还用小本本简单地写了替身流程,在她的认知里,即使是无法公开的地下恋情人,也理应享有吃饭、谈天说地的权利。
看来她还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居然真会这样认为,哦不对,她不该自我反省,应该指责拉斐尔这个渣男。
一盒六个烧麦,她将每个烧麦都当做拉斐尔的头,狠狠撕咬下面皮、咀嚼糯米。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点开置顶列表里的向蕾,长按语音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跟你说向蕾,我这次真的碰到了非常龟毛的上司,简直就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剥削我否定我,甚至连一口饭都不给我吃!这是人吗?还说他自己忙没空,让我自己处理,拜托,我也非常忙的好吧……”
说到这里,纪娴玉还不忘再掏出小本本,一一列举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明天她要饰演一个镜头长达五分钟的婢女,下周五还要试网剧女二的戏,广告也在待拍行列,最近学生都放暑假了,她还能找一份家教工作。
纪娴玉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太会安排了,轻哼一声,刚准备续一杯温水,抬头就撞见面色平静的男人。
投入工作前,雷恩斯习惯喝咖啡,碰巧二楼的咖啡豆用完,他就下楼了。
——不曾想,居然会再次见到,如此口齿伶俐的纪娴玉。
虽然大概内容,他听得并不清晰,但从纪娴玉的面部表情与语速,结合刚才的事,他无法勉强自己不对号入座。
在过去对中国女孩的印象里,他可从未见识过纪娴玉这款类型。
“先生,你要喝咖啡吗?”
纪娴玉抹抹唇上的油渍,机灵地意识到雷恩斯是为何下来,率先站立问候。
她冷汗都吓出一身了。
雷恩斯摁着马克杯,微微一笑:“看来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吗?”他递给她马克杯,摆出愿闻其详的模样,如沐春风。
纪娴玉捧着马克杯,指甲在纹理上抠呀抠,努力镇定:“很难与您描述,毕竟——”
“穷人的世界您大概是不会懂的。”
不会有打工人不辱骂上司,即使是自己求来的职位。
雷恩斯作无奈状:“我并不是没有共情能力,娴玉。”
靠,真贱啊。纪娴玉倒咖啡豆的手,险些没打偏,胸口像是堆了一团棉花,堵得她难受,她花了好大的精力,才好不容易把一杯咖啡冲泡好,递给雷恩斯。
雷恩斯接过咖啡杯,不以为意:“如果你不愿说,我不会强迫你,娴玉。”
纪娴玉点头,唉声叹气地接话:“谢谢你拉斐尔先生,我是很有准则的,不快的情绪,我是不会带到工作中。”
雷恩斯又笑了下,颔首扫了眼桌面,目光停留在糖葫芦:“吃完了吗?”
纪娴玉解释:“吃饱了,但是我需要收拾一下,有些还没吃完。”
“糖葫芦,以及包子,我吃过。”雷恩斯破天荒地聊到这方面,冷不丁地赞美道,“味道不错。”
他依稀记得,这其中有些应该是纪娴玉亲自做的,但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也没往心里去。
即便得到的是冷冷淡淡的回应,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分享美食欲望,纪娴玉还是按捺不住:“我做的不是包子,是烧麦,糯米香菇馅儿的,外皮会更薄,口味爽口嫩滑。”
纪娴玉不知道自己描述得清不清楚,因此特地拿起那盒没吃完的烧麦,用筷子撩开内陷,努力地表达。
还有一个完全没碰过的,她眨眼问:“您要尝尝吗?”
不可否认,闻着的确很香,但雷恩斯并没有品尝剩饭的习惯,拒绝得很快:“不需要。”
纪娴玉‘哦’了一声,兀自再吃一个,吃得脸颊一鼓一鼓。
雷恩斯本想转身离开,脚步稍顿,鬼使神差地说:“明天的早中晚饭,厨房可以借给你发挥,娴玉。”
这恐怕是他最大的让步了。纪娴玉不难听出他降贵纡尊的意味,但恕她难以从命。
放下烧麦盒子,纪娴玉赶忙收拾了下,然后跟上雷恩斯的步伐,一步两步上台阶:“拉斐尔先生,抱歉,我明天有事——”
直到抵达二楼,雷恩斯才从纪娴玉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口中,得知她原来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忙人。
咖啡杯放在桌面,雷恩斯转身,居高临下地看她。
面前人猝不及防的止步,纪娴玉险些没与他撞个满怀。
当然,撞还是撞上了些。
抵着男人的脚尖,纪娴玉手无足措地双臂护胸,面临男人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双唇抿成线。
“你需要提前进入工作,我的时间,你必须尽量弥补。”雷恩斯轻抚她的脑袋,温和而揶揄地向她说,热风拂过她耳畔。
纪娴玉还未反应过来,他粗暴而简单的手法,立即让她体会到如待猎物的野豹,那不容分说的追逐。
静置的咖啡杯未满,杯口却一阵阵的外溢,直到水面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