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聿臂上的伤有些深, 几乎咬中了骨,先用止血带包扎了,江瓒非要令他将臂膀吊着, 近期也如岳弯弯一样,不要大动, 等伤口长好再说。
然而元聿自是不肯, 他不过是外伤, 何须如此小题大做。
只是心念皇后,从江瓒这里取了药膏,回了自己营帐。
小皇后光着一双小脚丫子, 独自盘腿坐在行军床上, 似在凝视自己的脚趾头出神, 碎发也乱糟糟披覆而下,遮住了她的脸蛋和耳垂, 只露出彤红彤红的一片发热的面部肌肤,犹如花树生晕般姣好。
见到他来, 又缩了一下, 很快, 目光下移, 落在了元聿被包扎好的右臂伤口上, 心神似为之一定, 继而又垂了面:“对不起。”
他微微怔住,很快便蹙起了眉, “说什么胡话!”
他蹲跪在她的旁侧,将一应叮当作响的药瓶子全搁在她的脚边,很快,取了她的一只脚丫子过来, 岳弯弯挣扎了一下,但没挣脱,脸颊憋得红透了,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小脚,握住了她的一截纤白小腿。
冰冰凉凉的药膏朝着肌肤贴了过来,渗到了毛囊之下般,那股灼热的痛楚,渐渐被抚平。
岳弯弯完全不敢再动,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灯火之下为他托起玉足上药的元聿,他的神色看起来那么专注,之前在苍鹿雪南山脚下,他也是这样为她上药。当时她的心就砰、砰、砰,跳得极快,简直不像是属于自己了。
是了,这么美的男子,用这般的温柔待着自己,试问又有几个女子还能把持自身,不为所动?
“说吧,是如何走失的。”
元聿替她放下了这只脚,又去托起了另一只伤势不重,只有浅浅擦伤的足。
他换了一只药瓶,用水净了手,如是说道。
这只脚因为受到撞击而肿胀起来,他用的是跌打油,微微收了些劲,替她揉捏按摩。
岳弯弯忍着那痛,让他轻些,被元聿横了一眼示意闭嘴之后,她小声地道:“我是说,你别将自己的伤口崩裂了。”
他臂上的伤,并不比她轻多少。
一人杀群狼,那是何等的悍勇,能够全身而退,不过添了这么一道外伤,实在是太厉害了,就是……这伤也是不能忽视的。
“陛下,这段时日给你换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元聿蹙眉:“不必,你需静养。”末了,他再度问道:“究竟,是如何走失的?”
岳弯弯把今日的遭遇便一五一十地对着元聿说了出来,包括她出去见了崔绫,崔绫让她转告给元聿的话。
听到这里,元聿眉间的褶痕更深了一些,打了跌打油的手掌微微一顿,启唇,声音漠然:“自视甚高。”
他的意思是,他怎可能会为了崔绫而后悔,那个愚蠢的贵女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岳弯弯暗中吐舌,没答这话。
“然后,又发生了何事?”
岳弯弯立刻想了起来,“当时,我都准备走了的,谁知道一回头,那个什么王子,就神出鬼没的,站在我的身后。”
竟是稚燕。元聿冷眉一折。
“他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问我,他长得好不好看!”
岳弯弯越想越是生气,已忘了这是元聿在问话,咬牙切齿起来:“我真的觉得他长得不好看,但还是说,就那样吧,兴许在胡人里边,算是还可以的。接着他居然又问了,问……反正,我觉得他不好看!估摸着,他就是想逼我承认他好看,所以才在算盘落空以后,居然,就吹了他的那个骨哨!”
“骨哨?”
元聿反问。
“是,当时我的马就像是疯了,冲了出去。然而也就被带到了林子外头,我看再这样下去也迟早就是要受伤的,索性就从马背上跳下来了,正想回去找你的,陛下,可是、可是突然就多了好多狼!它们要吃了我……”
那时有多惊心动魄可想而知,一直到现在,岳弯弯说起之时,身体还禁不住阵阵地发着抖。她哆嗦着朝着元聿望了过来,突然伸臂,朝他紧拥了过去,埋首在他的颈侧,身子颤得仿若不胜早春料峭寒风的娇嫩花苞,细细地,可招人疼。元聿叹了口气,满腔的怒意,也终化作了一片柔情,用未曾受伤的左臂反环住了她瘦弱的肩背,轻拍着,哄了哄。
“无事了,弯弯,朕不会再让你受惊了。”
方才,他若晚到一步,她一定早已葬身在狼口之下。
这么香娇玉嫩的美艳小皇后,就要化作一摊艳骨了,不止她在后怕,连他……
他也会害怕。
元聿拍着她的背,道:“是稚燕欺负你?朕会替你报仇。”
无论是谁,已冒犯到了他的底线,该以死谢罪。
岳弯弯却突然推开了一些,抱着他的颈,不住地摇头,“不要。陛下,我们是好不容易才让北胡人把这个王子送过来当质子的,就这么杀了,不利于两个国家好不容易修来的和平邦交。何况我现在也无事,陛下你千万不要轻易开杀戒。”
元聿微讶,凝着小皇后认真的兀自因为哭泣而泛着一层水光的杏眸,皱了皱眉,“朕会让他,失去自由,永远回不了北地。”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算计她也好,或是利用她,要用狼群杀了自己这个大魏的天子也好,兴风作浪之人,都该被折去羽翼,以免后患无穷。
“朕不惧怕北胡人,朕也以为,北胡人不敢因为这个王子,便与我大魏开战,但你说得亦对,朕不会轻易杀了他。”
岳弯弯点了点头,笑容嫣然:“我就知道,陛下你最最英明啦!”
她攀住他的肩膀,朝着他的唇角凑了过去,蜻蜓掠过水面般,印下了浅浅的一记吻。
元聿心神一荡,似也敌不过小皇后的热情了,握住了她环住自己的柳条儿似的臂膀,亦吻住了她柔软香甜的芳唇。
久违的芳馨充斥了鼻尖,唤醒熟悉的炙热焦灼,元聿神色紧绷,明知在此时不该欺负她,可却不知怎的,最后仍是吻着,吻着,便将皇后送上了那方床榻。
皇帝的行军床居然也不怎样,压上去那瞬间,便发出了抗议的绵长的一声。
“吱呀——”
这道声音惊醒了有点意乱情迷的两人,岳弯弯终于回过了身来,可是面颊都已红透了,她将元聿的胸膛推着,令他起开些,小声道:“我身上痛,你别使坏。”
元聿俊脸飞霞,末了,他俯身啄了一下皇后的嘴唇。
“弯弯,朕渴你如狂,该如何是好?”
岳弯弯一怔,不知陛下怎么突然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她的小手绞住了他的衣衫,委婉地与他打商量:“要不……等我好了,我们回了宫,你再、再……”
元聿吻住她的唇,托着她的后颈,令她就着自己,深深地品尝她的芳泽,将她吻得头晕目眩,气喘微微,才终于松开了她的唇,抵住她的额,失笑勾唇:“嗯,弯弯还是朕的弯弯。”
一直便是如此热情洋溢,真叫人无力招架。
“朕抱你回去。”
他坐起身,将一绺散落的长发姿态逸洒地勾到背后,随即,将她抱了起来,横抱着她回皇后的帐里去。
他的军帐还需要议事,终是会有男人进来,多有不便。连江瓒见了她的漂亮小脚,都会脸红多看几眼,遑论那些满腹经纶的伪君子。
连那个晏准,也都是个道貌岸然的假正经。
元聿送她回了自己凤帐,一路无数之人争相围堵。陛下与娘娘感情深厚,羡煞旁人,尤其那些尚未婚配的贵女,这时也不禁纷纷想道,那崔绫还想着介入二人之间,却不知椒房独宠,到此地步,陛下心中,又哪里还真的会容下别的什么人呢?
岳弯弯心安理得地窝在男人怀中,享受着无限虚荣,满足地眯着眸子,等稳当地落地之时,方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清毓和妆成那布满担忧的大脸,而她刚才居然一脸春情荡漾,等着元聿大掌的爱.抚。委实羞死了!
她吓得一头钻进了被褥之中,床侧的元聿,不禁微微扬唇。
“陛下,臣听说娘娘受了伤,这是……”
元聿道:“是脱臼了,但江瓒接好了骨,已无大碍,只是肿胀难免,你记得一日为她涂抹三遍药膏。药在朕帐中,清毓去取来。”
清毓福了福,“诺。”
起身朝外走去了。
闻言,妆成也终于舒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那崔绫对娘娘不利,今日她输了马球,焉知不会伺机报复。”
“不会,”这时,岳弯弯从被衾底下探出了一只毛脑袋,摇摇头,“不是她,是那个稚燕!对了陛下,我看他从刚来那时就没安好心,陛下你千万别让他跑了!”
元聿睨着她,口吻颇淡:“你不是,还收了他的美人舞姬么?”
岳弯弯瞪大了眼,元聿居然到今天还满是怨念,可见当时气得有多狠了,到底是她不好,她嘿嘿笑了下,再度把脑袋埋了进去,一声不吭了。
元聿道:“宫长也退了吧,朕已疲乏,今夜谁也不要来打扰朕与皇后。至于稚燕,他人尚在南山马场,不必打草惊蛇。”
“诺。”妆成领了命,于是也退了。
岳弯弯一直躲在锦被之下,几乎都透不过气了,想出去喘口气,但又怕被男人揪住,接着他便要来和她算旧账。
她忐忑不安,正思忖着如何是好,身旁忽然一暖,一具身体已是钻了进来,臂膀将她纤腰搂住,令她就近躺入自己怀中。
岳弯弯乖乖伏在他怀里,仍是只留给他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看了半晌,元聿气笑了,“你打算闷杀自己么?”
“唔。”岳弯弯心虚不已,“我错了,我错了……”
连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她一不小心的错,她抓住了他的肩膀,沿着他受伤的那条右臂滑了下去,停在包扎得鼓鼓的伤处,充满怜惜地慢慢抚了抚。
身遭似是无声。
又过了片刻,元聿的臂膀再度朝她搂了过来,见她一直拽入他怀抱深处,他的俊面朝着她的颈窝埋了下来,泛着一丝凉意的唇贴住了她的耳后,刺激得她将身一激灵,他却更紧地环住了她,那种犹如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惊喜,令她既惶惑,又感到无比幸福。
“弯弯。”
“嗯?”
“对朕好点。”
黑暗之中,传来男人如是说道的无奈声音,如布满青苔的湖石上冷泉涤过,泠泠地在她心头作响。
他再度将臂膀收紧了一些,紧到那被狼咬出了血洞的伤口令他实是难忍地发出了轻微的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