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岳弯弯让陛下孟浪地在龙案上教了小半个时辰的, 什么叫“弄巧成拙”。

最后他拾起华裳,替她一件一件穿上的时候,岳弯弯已经哭鼻子了, 两只小手都磨出了红痕。她有了孕,他不能真的造次, 就总是这样欺负她。

元聿替她擦拭干净小手, 抬眸, 只见皇后泪盈于睫,可怜无比,心中也甚是怜惜, 伸掌替她擦干泪珠, “累了?”

岳弯弯目含控诉之意, 死死盯着他。

元聿俊面飞红,却又极是想笑, 道:“抱住朕。”

岳弯弯听话的用柔软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肩背,元聿便从小托住她的小身子, 将她抱回含元殿内殿, 安置在他平日里休息时所卧的那方龙床。拉过锦被, 替她盖上。

殿外有甘露殿的女侍过来问话, 元聿回了一声, “皇后累了, 已歇,勿惊扰她。”

于是女侍都心领神会, 便不再问。

只留下睡在床上的岳弯弯瞪大了杏眸,与元聿大眼对小眼地看着,羞恼得脸色酡红,烫得宛若烙铁。他的意思不就是暗示, 方才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坏死了!男人都是坏的!

“你且在这睡会,朕还有要务处理。”

发泄过后的男人从里到外透着神清气爽,只可怜她的小手和两片玉雪肉团,岳弯弯拉上锦衾,盯着他不动。

渐渐地,元聿也发觉了几分不对劲,不及深思,便猜测到她是因为崔绫之事。

果然,他的皇后在他要走时,立刻就道:“崔娘子给的骨哨,你要了。”

言下之意,男女不应该私相授受,元聿不但接了,而且接得坦然,半点回绝的意思都没有。崔娘子她方才也见了,月眉星眼,颜若渥丹,诚如妆成所言,是个极美的女孩儿。想想她是崔氏贵女,外有清河崔氏作为倚仗,宫中又有位在先帝时便宠冠后宫的姑姑作为靠山,她各方面都实在相形见绌。

要是元聿有心纳妃,她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的,并且应该体谅,但是,不试试,拱手将男人相让,这怎么可以?

尽管不自量力,她还是来了。

他方才很给了她面子,这点让岳弯弯还有点儿欣慰。

元聿挑了一边轩眉,见小皇后薄唇微翕,颜色若画,对自己俨然像护犊子一样霸道,不免有几分好笑,微微笑道:“收了就收了,不是什么大事。两清,总比她一直欠着好,不是么?”

岳弯弯怔怔望着他,仔细一想,倒确实是这么回事。现在算清楚账了,以后崔绫也不能再拿马球的事儿说什么。

元聿起身要去,岳弯弯又抓住了他的宽幅刺龙出祥云纹玄袖,元聿回眸,见她还小心翼翼望着自己面,隔了半晌,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甜食?”

上次槐花蜜饭的时候,她就应该察觉到了,但她很是迟钝。要是知道,她今日来含元殿,说什么也不拿最甜的那种马蹄糕了。

看他吃得痛苦,她就很是后悔了。

元聿想到了她今日拿来的马蹄糕,那甜腻的滋味还缠绵嘴尖不去,他俯身下来,压低了嗓音:“马蹄性寒,孕妇应当避讳少吃,以后让凤藻宫那边,不要再做了。”

“嗯。”岳弯弯用力点头。

元聿的唇便落了下来,在她的额上凫雁掠水般地点了一下。

她松开了他的龙袍,元聿这才得以离开。

岳弯弯躺在含元殿的这张龙床上,在榻上滚了滚,觉着这床上到处是他身上的好闻气息,似兰芷而非,若冷梅而无,淡淡的。

她忍不住把脸蛋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那边提着笔正批复劄子的元聿听到这动静,抬目看了内殿那边一眼,便是薄唇微扬,似笑非笑摇头。

好不容易,第一回合轻松地胜了崔绫,暂无隐患,岳弯弯睡得可真香甜,迷迷糊糊地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了,只觉似有阳光斜照入帘帷,她的眼睑被轻轻刺了一下,人才慢慢有了意识。

只不过意识虽清醒了,四肢却乏力,从怀孕以后,她便愈发地容易感到疲累,当下虽然醒了,人还不想动弹,便像块睡石卧在榻上不动。

周遭静谧,郑保研墨的声音,和着錾银的海水纹长嘴壶滴漏声,衬得殿内愈发空寂。

跟着,便响起了青年男子的陌生声音。

“陛下,这是礼部上交的封后大典的礼单,请陛下过目。”

元聿让郑保取了过来。

他翻看着,其实这些历来一样,都没甚么新意,元聿只问:“钦天司拟的日子呢?”

晏准回话:“腊月初九,诸事皆宜。”

先帝新丧,陛下纵然要立后,也暂且不能操办,须等到期年以后。腊月初九正出了一年孝期,并且陛下的第一个孩儿也早已满月,正是最好的日子。

元聿声音有几分疏懒和喑沉:“那就如此定了吧。”

内殿的岳弯弯,听得胸口砰砰乱跳,喜不自胜,血流不住地从心口喷薄而出,红云如蛛丝般密密匝匝地爬上了耳后,晕红了双颊。

她没有听错么。陛下想给她一个婚典,是这意思么?

腊月初九,离她的生辰也很近,可真是好日子!

……

隔了几日,岳弯弯嫌宫内无聊,便对妆成旧事重提。

妆成这时想了起来,“臣想起从前李皇后在时,也好结交命妇,这些命妇的丈夫,大多在朝廷里身居要职,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娘娘若是想,何不也结交些命妇?”

那时李皇后家门显赫,膝下又有储君,无数命妇贵女,皆以李皇后马首是瞻,这凤藻宫便一直门庭若市,从没冷清过。

岳弯弯得妆成这一点拨,立刻也福至心灵,“好啊,妆成,就是不知,我能找到哪些人。”

“原来与李皇后结交的那些,早都已经年纪大了,如今朝中尚有些新贵的夫人,还甚是年轻,臣去打听一番,为娘娘拟个单子。”

妆成办事得力,岳弯弯对她极是信任,眉眼灿烂地舒展开来,“好啊。”说罢,她又道看向妆成,“我听说,陛下擢拔的晏相今年才二十四,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妻室。”

妆成摇头:“没有。”

岳弯弯很是诧异。前不久,她睡在含元殿的内殿时,虽未见过晏准,但听声音和说话的进退有度,猜测应是个人才,人也该长得不差,如今他位极人臣了,却不晓得,他竟然还没有娶妻。

说到这儿,便又是一桩人尽皆知却又纷纷闭口塞言的密辛了,妆成向岳弯弯透露:“晏相六七岁时,不慎便让拍花子的带走了,十八岁时才认祖归宗。”

那一年,年仅十八的少年高中进士,名声大噪,也正是出了名,晏相脖颈之后的胎记便没有藏住,原来他竟是世袭公侯世家的嫡子。先帝有意,让国公府将世子位还给晏准。可是晏准毕竟流落在外多年,家中的世子之位,早已默认给了他的嫡出兄弟。晏准也是心气极高,不肯受国公府庇佑而升迁,一去之后便再未回过晏家。

六年,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路右迁高升,自然也有无数说媒的踏破门槛,然而晏准不为所动。大抵晏相是心里清楚,这些人多是为了昭烈文英国公府而来,并非全然是为了他晏准。晏相蹉跎至今,想是,为了等一个真正让他心爱的女子吧。

岳弯弯听明白了,感慨:“晏相很是不同于俗呢。”

说罢,她继续低着头,绣起自己的锦腰带来。

这腰带经过这段时日的赶工,已经绣得七七八八了,在妆成的悉心指导之下,岳弯弯的绣工突飞猛进,这锦腰带上所绣的祥云牡丹纹和花草藤蔓,穿缀扶疏,纹丝不乱。

“娘娘若是将这条腰带送给陛下,陛下定会开怀。”妆成笑道。

岳弯弯反问:“谁说我是送给他了?”

妆成一顿,笑容险些从面上裂出条缝隙来,她怔怔道:“不是送陛下的?”

“从一开始就不是啊。”

她又不是为了给男人做绣活儿才学的女红,起初还小时,是为了以后能有条谋生之路,虽然不那么成功。如今再学,则是为了充实自己,闲居安胎的日子有多无聊怀孕的人都知道。她绣好了这条锦腰带,便朝妆成道:“我看甘露殿外有一棵海棠树,妆成,你替我把这条腰带挂上去,我听说,挂得越高越好,人就容易心想事成。”

没有想到皇后是为了这,妆成虽咋舌,却也不能违命,因此碰了锦带出去了,命让宫中的小宦搬来了梯子。

没想到,正好碰上陛下破天荒地大白日来凤藻宫。

他见到她们叠罗汉似的忙活,也带了几分诧异地停住了脚步,直至,他看到了那条等了很久,皇后也没送给自己的锦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