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父亲病重之际,将她们家的老宅卖给了一个屠户,从那以后,岳弯弯做梦都没想过这块地方她还能拿回来。而这一切的发生,仅仅是因为她机缘巧合之下在苍鹿雪南山脚下遇上的一个男人,她救了他性命,然后,他也救了她。
江瓒和董允俩人将这里简单收拾了一遍,算上添置的桌椅木榻,已足可以住人,岳弯弯在家里走了几圈,将还有积灰的角落又仔仔细细地清理了一遍,床榻里侧还有用石头划出的刻痕,记录着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抽条、长高,阿爹每次都会欣慰而骄傲地摸她脑袋,笑眯眯地说,丫头又长大了。
岳弯弯在房里坐着,鼻酸想哭的感觉愈来愈浓。直到天快黑了,她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那便是她埋在陈家老歪脖树底下的一包银子!
幸好银子还原原本本地被埋在那儿,没人动过。岳弯弯有了新的落脚的地方,趁着四下无人之时,取回了那大包的银锭子,重新藏好,就放在新的木榻底下的一个破旧米罐子里,并用层层叠叠的梁米将它压实。
忙完这一切,天漠漠昏黑了起来,苍鹿雪山顶上,皑皑的白雪收敛了最后一缕软红的残光,算起来是又到了时辰了。
不待江瓒命人来催,岳弯弯换了身素净的裳服,主动走出了家门。
红帐在原野上结了有数日了,今日远远那么一瞧,觉得不似那般如血鲜红和绮丽了,但里头有一只吸人精血的美艳画皮鬼,这却一点都不假。
她凝神定心,呼了口冷气,朝着红幔曼步走去,江瓒果然正要派人去寻他,就是他身边的小五,不知为何,小五今日瑟缩着手脚,似乎被谁数落了似的,有些恹恹地,岳弯弯只随意问了一句,江瓒也应付答了两句,便催促她入帐。
再解救他家主公这件事情上,江先生他是从来都不走偏的。而且没什么,在他心底比他的主公更重要。
岳弯弯入了帘门,这一回,却真真惊吓住了。
她宛若木鸡,呆滞地停在帘门处,不进不退地卡着,黑黝黝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
她记得第一次来时,榻上的男人闭着双眼,人事不省,除了那里有感觉以外,等同于是个活死人。第二次就好点了,人是清醒的,但也只是睁着眼罢了,手脚尚且不能动弹,她用鞶带轻而易举地就“欺负”了他。好家伙,却没有人告诉她,这一次,他居然起了!
那个俊美无俦,堪比志怪小说里那种妖艳美貌的画皮鬼的男人,这回,他靠在榻里侧,一膝微蜷,一膝侧弓,手中捏着一本书卷似在静读。她突兀地闯了进来,他抬眼看了眼她,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
隔了片刻,约莫是她还不动,他也无法装作看下去了,身体内的燥意早一股股地冒了出来,元聿皱了漆眉将书卷扔到旁侧去,冰冷的蓝眸微阖,有些不悦。
岳弯弯连忙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朝他走了过去。
“我家老房子的事,多谢你了。”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对他面露感激,非常真诚。
“谢我作甚,”男人不以为意,嗤了声看向别处,“帮你办事的是我的下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油盐不进、不解风情的臭男人!岳弯弯暗中鄙夷,气得脸颊涨红。
她笑了笑,“一定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元聿道:“我并未授意他们这么做,出钱的是江瓒,他的月俸,够赎你的破屋。”
“……”
这什么话?岳弯弯气极了,隐忍不言,脸色却越憋越红。
元聿已渐渐无法忍受身上的燥热之感,而这个女子竟还在磨蹭,元聿皱眉道:“时辰到了,你应该上来。”
他盯着岳弯弯,慢慢将身躺倒了下去。
岳弯弯错愕地盯着他。有这么无耻的人吗?
要说之前,他也是不能动弹,不得已她才坚持自己动手的,如今他好端端的,还能拿话讥讽自己呢,岳弯弯气极反笑。现在是谁求着谁救命呢。
那也好,岳弯弯迅速地把自己剥了,便也躺倒下来,一动不动。
元聿闭上的眼眸在久无动静之后复又睁开,有些微诧异,皱眉,“你这是做甚么?”
岳弯弯鼓着脸道:“我不是你的救命仙丹吗?哪有让仙丹自己跑嘴里的,想要就自己过来吃。不吃就算,我自己回去了。”
元聿的脸色微微僵硬,怒意隐隐,但片刻过后,他试图平复了呼吸,冷静地道:“可以,你莫要后悔。”
“才不……”
话音未落男人便朝她覆了过来。
岳弯弯瞪大了眼睛,跟着他的一条臂膀便同时捉住了她的两只手,不容反抗地将她的两条可怜的胳膊按到了头顶,岳弯弯惊恐万分,慌乱无措,挣扎了两下没有脱身,害怕极了,不期然撞上他犹如蘸了烈火的蓝眸,那里头再也没了什么平静深邃之感,变得有些可怕,甚至是狰狞。
元聿梗着脖子,脸色有些硬地居高临下,盯着她。半晌,他用沙哑而低沉的嗓音,朝她道:“你莫犟了,受些委屈吧,我不会快的。”
“……”
什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岳弯弯用一晚上反反复复的实践证明,千万不能得罪一只骄傲的雄性动物。
反正她是声嘶力竭,人如烂泥,他反而愈来愈精神。
她应该没有说错,她真的是他的仙丹妙药。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她第一次没有趁着完事赶紧出逃,而是晕乎乎地睡了过去,不一会儿,粗重的鼻息声就传了出来,看样子真是倦极了。
她的脸颊上还挂着一重重淋漓香汗,芙蓉俏面,半粉半白的,睡态娇慵,极惹人怜爱。
元聿不知为什么,竟真的舍不得再欺负她了,他伸手从一旁的水盆里取出了毛巾。叫了三次水了,结果到了这时,水还是有些凉了,元聿便知道自己确实是孟浪了点。
他单手拧干了热毛巾,看向岳弯弯。停了一停,他伸手将毛巾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替他揩去面颊上晶莹的汗珠。她若有所觉,满足地哼哼了声。
元聿不觉嘴唇的弧度大了一点。
岳弯弯梦见,怀里钻进了一只毛茸茸威风凛凛的大狗,大狗狗长毛如毯,摸着舒适极了,她几乎都想抱着它蹭它的软毛。但这只大狗很快就好像不那么听话了,开始用舌头舔自己的额头,她有点抗拒,它却不通人性。
岳弯弯有点生气,就朝它的臀上击去——
啪!
元聿的臀部顿时一阵紧绷。
嘴唇的弧度也随之瞬间僵硬。
“放肆!”
但睡梦之中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又被人威胁恐吓了呢。岳弯弯只感觉到那只卷毛大狗不再舔自己脸了,对它又爱怜起来,顺手安抚,在它一定被打痛了的部位揉了揉。
“……”
元聿咬牙,动作敏捷地逃下了榻。
但足尖点地,元聿便意外地发觉,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好了七七八八了,居然能够下来了!此刻,他除了感到身体仍有些沉重以外,别的许多不适之感,似乎都已不复存在,虽然这种轻松感可能维持到明晚,便又要消失。
这一切,还都是因为她。
元聿忍不住再一次朝榻上的女子看了过去。
某种不算痛的古怪的触感,还停留在某处滞留不去,似乎还有些微发麻。他脸色微微阴沉。从没有人打过自己,二十年来都从没有过,这个小妇人,竟不知老虎屁股摸不得么。
他嫌身上出了汗黏腻,欲出帐找人换水,榻上的女子砸吧了下嘴,呼了口气,开始了呓语:“你这只狗,真是最讨厌的狗了。”
元聿差点膝盖一软。
他感觉到自己还没完全的恢复,不宜出帐,于是他朝外唤了一声董允。
已经送了三次水的董允立马会意,这一次足足拎了一只大桶进来。
不巧得很,董允的水桶才放下地,正待弯腰禀退,正巧发现,榻上的岳小娘子还在,这一次主公醒了,究竟是不同的。正待发笑,岳弯弯又似发出了一声呓语:“可是我居然有点喜欢你这狗,嘻嘻——”
董允虎躯一震,没想到这是玩的什么情趣,主公居然自认为他是只狗了?他愕然地欲从主公脸上寻求真相,但现实是,元聿按住了水桶,阴着脸一把将董允推了出去。
董允一头雾水地被推出了红帐,直至险些一屁股摔地上,才终于兴奋地发觉——主公这恢复得好快啊,岳小娘子果然是厉害厉害,难怪都起不来了呢。
元聿暗恼,这妇人居然还在喋喋不休。
她居然将他比作一只狗!
元聿亲自拎起水桶到了旁处,将身上上上下下地擦拭了个干净,才换上了软袍。
这片红纱帐中只有一方软塌,此趟安西之行,一切从简,当初就没有过多的准备,露宿原野,也总不可能每人扛一张大床。仅有的这张木榻,已是顾虑他作为主公,必须有个尚且能够休憩的床具了。
然而此时,这方木榻已被人心安理得地占据了。而他也无可能出去与不爱洗澡的臭男人们露宿,皱了皱眉,元聿爬上了榻。再也不管岳弯弯,他闭上了眼睛,很快,亦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帐外不知何时,密密匝匝地下起了雪,朔风卷雪,犹如鹅毛般披覆于整片南明大地。
睡梦之中的岳弯弯,畏冷,冻得手脚发颤,便朝着那方温暖宽厚的怀抱,自己乖乖地朝他靠了过去,不顾他的拒绝,拼了小命挤进了他的怀里。
果然,一经靠近,投身入怀,立刻就不冷了呢。岳弯弯睡得迷迷糊糊的,无意识地想。
雪簌簌地落着。
苍山如簇,玉河封凝,静谧至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