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的手段谁人不知,若真去了内务府,就是不死,也要退一层皮,那些刑法,连小太监都承受不住,何况她们。
星禾眼睛同样红了,一脸惶恐,两人拼命磕头,额头上都出了血。
谢云诀一时为难,看向了陈嬷嬷,今日去搜房时,便是陈嬷嬷亲自带人去搜的,起初没发现,她心细,让人钻到床底下查了查,才发现了银子,她正立在谢云诀身侧,眉眼低垂,瞧着恭顺极了。
谢云诀道:“嬷嬷,你怎么看?”
陈嬷嬷是韶华殿的管事嬷嬷,也是淑妃的人,她资历最老,在两位主子跟前,都能说得上话,星辰连忙磕头,求助般看向陈嬷嬷:“奴婢真是冤枉的,求公主和嬷嬷看在奴婢,为公主效劳多年的份上,给奴婢一个自辩清白的机会,内务府那等地方,若去了,奴婢焉有命在?奴婢不怕死,却怕死后,无法伺候公主和娘娘。”
陈嬷嬷眼皮一跳,掀开眼皮睨她一眼,星辰这才意识到,自己连淑妃也喊了出来,下意识闭了嘴,再不敢多言,只哭哭啼啼望着陈嬷嬷。
星辰和星禾都是淑妃的人,若真送去了内务府,就算查清了真相,被无辜牵连的那个,心中肯定会落下埋怨。
星灵已被皇上杖毙,若是星辰、星禾双双出事,娘娘也不会高兴,总要设法保下一个才行,陈嬷嬷道:“公主若信得过奴婢,不若奴婢来审吧,三日内必给公主一个交代。”
虽然心中清楚她会开口,谢云诀还是露出个松口气的神情,笑道:“我自是信得过嬷嬷,那就辛苦嬷嬷了。”
星辰连忙磕头谢恩,“谢谢公主,也谢谢嬷嬷。”
她脸上的恐惧都散了大半,星禾心中却一沉,星辰比她会来事,不仅认了个得脸的干哥哥,也比她更讨淑妃欢心,若星辰咬死不曾偷盗,最后八成是她被推出去。
她不由苦笑,这一刻,竟不知留下是不是更糟糕了,去了内务府,她起码不会屈打成招,如今陈嬷嬷会信她吗?
陈嬷嬷将两人带下去后,其他宫女也一一退了下去,唯有星月留了下来,她素来沉稳,此刻眼睛都有些亮,压低声音道:“没想到星辰竟真上钩了,若能借陈嬷嬷之手将她撵走,淑妃那里也好交代,接下来只需笼络住星禾就行,只望她识时务。”
宫女偷窃是重罪,将其杖毙,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谢云诀道:“没人愿意当替死鬼,她和兄长又感情深厚,是个重情义的,咱们若能帮她度过危机,她自会拎清,等到最后吧,她彻底绝望时,你再见她。”
“是。”
星月办事一向妥帖,谢云诀没再放在心上,陈嬷嬷不仅审问了她们俩,又将韶华殿里的人,审问了一遍,问可发现过什么。
当时便有一个宫女神色有异,最初她只说曾瞧见过星辰回去过寝殿,并未吐露旁的,一直到第三日,陈嬷嬷又审问了几次,她才交代清楚。
说上巳节那日,星辰从殿内回来时神情怪怪的,她一时担心,便走去瞧了瞧,恰好从窗户上瞧见她神神秘秘地取出一个帕子,将什么东西包裹了起来。
帕子上绣着一颗禾苗,正是星禾丢的那个,她正疑惑时,瞧见星辰钻到了星禾床底下,她并不确定锦帕里的是不是银票,怕万一冤枉了她,所以才不敢站出来。
有宫女站出来说,午时一刻她在恭房待着,并未瞧见如厕的星辰。
有了这两个宫女的证词,几乎可以断定星辰在撒谎,陈嬷嬷又诈了她一番,星辰便露出了马脚。
念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谢云诀并未将其杖毙,让陈嬷嬷惩罚的她,陈嬷嬷也不好轻罚,命人打了星辰三十板子,随后将她撵去了浣衣局。
星禾被放出来时,脸上毫无血色,短短三日,脸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神情也异常憔悴,她进来后,径直跪了下来,虚弱道:“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公主的,任凭公主差遣,绝无二心。”
谢云诀让星月将她扶了起来,笑道:“不急,先下去歇息两日吧。”
陈嬷嬷虽然没有对她们用刑,这三日却也没让她们休息,星月虚弱极了,也没推辞,谢完恩,便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淑妃便让人将谢云诀喊到了跟前,懒洋洋道:“听说星辰被撵去了浣衣局?”
“是,女儿也没料到,她竟会因为嫉恨星禾,陷害于她,实际上,我更看重的一直是星辰,近日之所以让星禾去书房伺候,不过是因为她识字最少,话本的事女儿想给皇祖母一个惊喜,怕被人泄露出去,才喊了星禾,谁料,竟闹出这等事,亏得陈嬷嬷明察秋毫,揪出了这等害虫。”
星禾也确实不识字,她入宫时已十三岁,起初自然是大字不识,因瞧着机灵,才被淑妃看重,恰好谢云诀需要人伺候,淑妃才将她派去了韶华殿,她倒也争气,一步步成为了谢云诀的贴身宫女,以往除了星辰,唯有她透漏的消息最多。
淑妃道:“堂堂公主身边缺人也不像话,干脆让夏鸢和夏芸去你那儿伺候吧。”
谢云诀笑道:“两位姐姐都是您跟前得脸的,女儿哪好夺人所爱,趁着天气暖和了,我想专攻一下骑射,已经找父皇求了恩典,他要派两个懂骑射功夫的宫女来我身边伺候,届时让她们跟着我就好。”
她年龄越大,越不好掌控,也不知是真心想学骑射,还是不想再多两个眼线,淑妃也不好跟她撕破脸,左右有星禾和陈嬷嬷盯着,翻不出大风浪。
她纤细的右手,抚了一下纹路精美的护甲,问了一句,“皇上应下了?”
“嗯,说是下午将人送来韶华殿。”
淑妃轻哼一声,“他倒是宠你,再得宠也不可恃宠而骄,还是要明礼,勤学,踏踏实实做事,可记住了?”
谢云诀笑着应了下来,回到韶华殿后,她才思忖了一下,送方凝什么生辰礼,她比谢云诀晚出生一日,距离她的生辰,还有九日。
她在为方凝的生辰礼忙碌时,韶华殿的宫女也忙碌了起来,为了给她庆生,宫女们简单布置了一下韶华殿。
谢云诀没怎么在意,闲的时候,会和新来的宫女,练习一下骑射,难得偷得几日闲,生辰的前一日,她练习完骑射,回韶华殿时,才发现曹公公来了。
谢云诀明知故问道:“公公今日怎地有空儿来我这儿?”
上一世,曹公公也来了,还送来一副红宝石头面,是珍宝阁的新品,价值不菲。
谢云诀好奇地朝他身后望去,惊讶地发现,曹公公是独自过来的,身后并未跟着送礼的小太监。
正纳闷着,就听曹公公笑道:“是太子让奴婢来的,公主若无碍,随奴婢去东宫一趟吧。”
小时候,他倒是请她去过东宫,自打九岁起,两人渐行渐远后,谢云诀也就在他中毒时,去了一次东宫,她一时有些惊讶,“皇兄有事寻我?”
曹公公没直接回,笑道:“公主还是随奴婢走一趟吧,等您到了就知道了。”
谢云诀的好奇彻底被勾了出来,心中一时痒痒的,是因为生辰礼吗?
她心中竟也含了期待,这种被至亲看重的滋味,让她心头暖暖的,整个人似泡在了温泉内,浑身上下无一不舒坦。
她在曹公公的带领下,来到东宫时,太子正负手而立,站在一匹雪白的小马驹前,马驹十分漂亮,品种一看就和乌云一样,是匹罕见的汗血宝马。
谢云诀眼睛不由一亮,脚步都快了一分,“皇兄,这是送我的生辰礼?”
她笑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眸说不出的漂亮,谢时熠被晃了一下神,他修长的手,蜷缩了一下才克制住,抚摸她眼尾的欲望,只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喜欢吗?”
谢云诀一怔,他的这个举动,倒是勾起了谢云诀的某些回忆,起初来东宫时,她很是忐忑不安,索性皇兄没有撵她走,时间长了,皇兄对她的态度也日渐温和,她偶尔淘气不听话时,他便会揉一下她的脑袋,既无奈又包容,却不曾斥责她。
很长一段时间,谢云诀都喜欢赖在他身边,不仅仅是想逃避淑妃,也很贪恋皇兄给她的温暖,父皇虽疼她,却是她拼命讨好来的,在东宫她却是最自在的,因为皇兄从不会干涉她。
九岁那年,接连来东宫三次,都被撵走时,她才没再来过,她一直以为皇兄是讨厌她的。
直到死前,见皇兄为了替她求情,不惜惹怒父皇,她才意识到,他兴许没那么讨厌她。
此刻,被他一摸脑袋,五年前的委屈一下就冒了头,眼眶不自觉有些发红。她乌眸澄清,眼尾泛红时,似天边璀璨的晚霞,平白添了一丝娇媚。
谢时熠一怔,宽大温热的手掌,下意识擒住了她的后脑勺,高大的身躯,不自觉弯了一下,伸手碰了一下她泛红的眼尾,“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