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也有些紧张,等太子收回目光后,才小声说:“咱们真要过去?李瑛蔓这个疯子,肯定要恼咱们。”
李瑛蔓是将门之女,喜爱舞刀弄枪,胆子也比一般女子要大。她心悦太子的事,算不得秘密,每次只要瞧见太子,都会巴巴黏上去。
她性子也比较疯,有关太子的事,皆是她的逆鳞,方凝虽不怕她,也不想被一个疯子额外惦记。
谢云诀只微微挑眉。
按时间算,陆菁是今年六月份定的亲,还有半年时间,嫁的便是李瑛蔓的兄长,她婚后过得并不顺心,婆母苛待,夫君轻慢,身为小姑子的李瑛蔓,待她也没多好。
谢云诀如今对李瑛蔓没什么好印象,她扯着方凝,径直朝两人走了过去。
刚靠近,就听到太子淡淡道:“孤不是教习,李小姐有问题,可以去寻新教习。”
他身材高大,腔调清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无甚表情,眉眼间透着一丝不耐,有种与生俱来的疏离,给人十足的侵略感,换成旁的女子,早怂了。
李瑛蔓却不是一般人,甚至不觉尴尬,仍笑嘻嘻的,“这不是恰好遇见了太子吗?早就听闻太子骑着马都有百步穿杨的本领,臣女练了许久,射中靶子都难,若得太子一两句提点,想必也能进步一二。”
她狗皮膏药一般,黏人得紧,谢时熠眼皮都没掀一下,从始至终无动于衷。
听到脚步声,李瑛蔓方住嘴,目光不善地扫来,瞧见谢云诀,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原来是四公主。”
她心悦太子,将几位公主全当成了小姑子,对待谢云诀格外温和。
方凝随着谢云诀向太子表哥行了一礼,小鹌鹑似的站在一旁,没敢多言。
谢时熠的目光落在了谢云诀身上。
小姑娘一身淡紫色骑装,她肤如凝脂,面若桃李,一双眸水灵灵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唯独额上那块疤,比她手上的还要碍眼。
谢时熠收回目光,问了一句,“前两日送给你的药膏,可用了?”
谢云诀点头。
上一世,太子也赠了药,最初谢云诀并没用,太医开的药效果一般,才试了试他给的,没成想还挺有用,后来她才知道这药膏不仅能祛疤,还能活血生肌,是救命的良药,价值千金。
谢云诀心中感激,面上也多了抹亲昵的笑,“多谢皇兄赠药……”
不等她说完,就听见了马蹄声,一匹雪白色马匹肆无忌惮地朝这边奔了过来。
谢云诀仍心有余悸,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谢时熠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她的肩。他不由垂眸,小姑娘一双乌眸里,仍溢着紧张。
长大后的她,时常从容不迫,已甚少如此慌乱,这个模样,倒是令谢时熠想起了小时候的她,会因为完不成课业紧张。
他警告般抬眸,扫向马上的人。
男子一身猎猎红衣,随着马儿的靠近,那张艳丽浓稠的脸,露了出来,和太子的冷峻俊美不同,他男生女相,活脱脱一个妖孽。
瞧见他,方凝嘀咕了一句,“二哥怎地也入了宫?”
谢云诀瞥了方灏一眼,才不好意思地仰头,“多谢皇兄。”
阳光下,她妍丽的小脸上,带着一抹羞窘,眉眼间,也添了分不自知的亲昵。
谢时熠不由多看两眼,移开目光时,终究还是说了句,“乌云很乖,不会突然暴走,你若想学,我可以指导你一二。”
谢云诀一怔,眉眼不由一弯,“多谢皇兄,你公务繁忙,不必浪费这个时间指导我。”
谢云诀忍不住拿余光瞟了李瑛蔓一眼,谁料,她正痴痴望着太子,看样子并未听见。
谢云诀:……
说话间,方灏已翻身下马。他眉眼精致,翘起的唇角,为他平添几分风流,“小樱花,听说你前几日落了马,如今恢复得怎样?”
因为方凝的缘故,谢云诀去过安国公府几次,和方灏也挺熟稔,从小他就这么喊她,屡教不改。
谢云诀直接忽略了这个称呼,温声道:“已经无碍了,多谢方表哥关心。”
这声表哥是随着太子喊的。
方灏比太子年长两岁,今年已及冠,许是嫡次子的缘故,肩上没太多责任,几乎是野草一般成长起来的,人也吊儿郎当的,有些玩世不恭,方凝之所以能接触到许多话本,全是这个二哥带给她的。
两人关系也极好,方凝死后,他收起所有的桀骜,甚至离开京城,上了战场。
那场战争异常惨烈,听说他也九死一生,手臂还断了一只,想起往事,谢云诀长长的眼睫动了动。
他们几个好似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个个没有善终,谢云诀缓慢吐出一口浊气,幸亏她回来了,这个时间也不算晚。
方灏也瞥见了谢云诀额前的伤,“这叫无碍?前几日太子弄到的活血生肌膏,难道没给你?”
“给了。”
那药确实活血生肌,再重的伤都能救回来,她觉得自己用有些浪费,所以每次只涂一点点,恢复的速度便慢了些。
方灏:“那就好好涂,这么漂亮的脸蛋若是留下疤,多可惜。”
他顾盼生辉,唇边含笑,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见他面对谢云诀也毫不收敛,太子微微扬眉,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还比不比?”
上次输给太子后,方灏被激起了斗志,这不,今日恰好无事,拉着太子比试来了,瞧见太子这匹汗血宝马,他一时手痒,先翻身上马骑了一圈。
见太子漆黑的眸蕴着一丝不愉,方灏偏头睨了他一眼,“急什么?”
两人是表兄弟,其实有那么两三分相似,五官都毫无瑕疵,站在一起,更是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只不过太子容颜昳丽,五官线条冷峻,是一种冷到极致的惊艳,攻击力十足。
方灏则是浓稠的艳,美得张扬,就算让他扮作女子也毫无违和感,若是女子,定然是那种能颠倒众生的妖姬。
闻言,谢时熠转身就走,璀璨的阳光并不灼目,反衬得他一身锦袍流光溢彩,随着他的动作,衣摆翻起,金线绣成的苍鹰展翅欲飞。
方灏深知表弟的秉性,连忙拽住了他的手臂,“成成成,这就比还不成?先说好,我若能赢,你那把匕首归我。”
谢时熠同样了解他,若不再比一下,以他的性子,定扰得他烦不胜烦,他漆黑的瞳仁微不可见地压了压,仅溢出一丝不驯,“能赢再说。”
方灏微微勾唇,伸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走!”
大家眼睛亮了几分,都等着看好戏,这时教习到了。
谢云诀几人只得乖乖去站队,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马场上瞄,也不知道他俩谁会赢。
新教习四十出头,身手很是了得,嘉庆帝特意将他派来的,见大家心神不宁的,拍了一下手,“我这张老脸,没太子和方公子好看是吧?”
此言一出,几位少女皆忍俊不禁,谢云诀也笑了,新教习性子幽默,三两句拉回了大家的思绪,他怕谢云诀近期会畏惧骑马,今日只深入简出地讲了一下射箭的要领,给大家示范了一下,“像这样侧身对靶,双脚稍微跨开与肩同宽……”
在他的讲解中,太子和方灏已到达终点,因为距离有些远,也没能分出谁是赢家。
等教习示范完,让大家练习时,太子和方灏已经离开了校场。
方凝拿着弓箭,凑到了谢云诀身旁,小声跟他吐槽太子,“表哥竟还给你送了药膏,他有这么热心吗,不会是毒药吧?”
谢云诀瞪她一眼。
方凝自知失言,吐吐舌,小声补了一句,“谁让他自小寡言少语,每次见面都冷冰冰的,笑都不会笑一个,一看就不是热心肠的人。”
何止不热心肠,简直冷心冷肺,小时候皇后姑母让他照拂自己时,他总一脸不耐,她去东宫玩耍,还被拎着衣领丢出来过。
方凝只记得他冷冰冰的样子,全然忘了小时候的自己闯过多少祸,弄坏他多少东西,只对他冷脸的样子记忆犹新,这会儿也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关心人。
谢云诀对他的误解同样很深,哪怕亲耳听到,太子为了给她求情,险些被废,也曾怀疑过他的动机,刚醒来时甚至觉得他另有所图。
其实仔细想想,她哪里有值得他图谋的地方?
小时候她无处可去时,曾在东宫赖了好几年,她险些留疤时,他送过良药,她被人陷害时,他也曾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就连她身份败露,他也试图施以援手。
谢云诀越想越觉得羞愧,一时只觉得欠他良多,总归是重生了,还能慢慢弥补。
发现太子离开后,李瑛蔓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落,大家练习射箭时,她也没甚兴趣。
想起太子送的那瓶药膏,李瑛蔓心中痒痒的,没忍住凑到了谢云诀跟前,腆着脸道:“四公主,我身上也留了疤,不知太子送的是何药膏?若是一瓶,公主肯定用不完吧,剩下的,我想出钱购买,不知公主可愿割爱?”
她行事一向肆无忌惮,也不屑伪装什么,脸上大喇喇写着自己的意图。
上一世,李瑛蔓并不知道太子送了药膏,也没提买药的事,哪怕知晓她爱慕太子,谢云诀也没料到她如此痴汉,难怪后期做得出爬床的事。
她只顾自己,却从不管自己的行为,会给对方造成困扰,谢云诀心中不喜,也没与她虚与委蛇,“只怕要说声抱歉了,这药膏较为难寻,皇兄给我的量也不多,恐怕不会剩余。”
李瑛蔓浑不在意,脸上仍带着笑,“药膏不多的话,把瓶子卖给我也成,我近来有收集瓶瓶罐罐的喜好。”
谢云诀一时无语,深深看她一眼,也笑了,“这等小事,哪里值当谈钱?我房中还有三四个瓶瓶罐罐,李小姐既喜欢收藏,我让宫女收拾一下,给你送去。”
李瑛蔓一喜,“多谢四公主。”
晚上,回到殿内,谢云诀冲星月招手,让她清洗一下其他药膏的瓶子,星月一怔,“太子送的这个不收拾吗?”
谢云诀摘下金钗,漫不经心回了一句,“我有答应,会把太子的给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