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询问道:“这位高小公子是凶手吗?”
盛瞻和淡笑着回答:“若他是凶手,我也不会同你说这桩案子了。”
查明玉佩所属之后,长安府尹当即命人将高小公子带到衙门。经审问得知,案发当日,高小公子在与友人聚会。
然而友人却无法确定他一直在场,因为他们一行人饮酒作乐,中途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道有谁离过席,又离席了多久。
并且这也代表不了什么,掳走宋夫人的是山匪,若是高小公子买凶,完全不必亲自到场。
当然,这里头有一点说不通,就是宋夫人手中的那枚玉佩。若高小公子没有离席,那玉佩是怎么来的?若高小公子离了席,又该怎么证明?
加上高小公子连连喊冤,不肯认罪,声称他的玉佩早在年前遗失,定是有人特意将其偷了去,嫁祸于他,言辞颇为有理,使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在这样的情况下,破案的重点转向山匪,只要抓捕到他们,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偏生这群匪徒好似人间蒸发,长安府追寻至今,也没有发现丝毫踪迹。
“怎么会呢?”觅瑜不解,“作案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人一多,踪迹就难以掩盖,为什么会找不到?”
“晏颐祥给出的理由是,山中林深树密,正虚观又香火鼎盛,往来车马颇多,痕迹杂乱,案发后还下了几场雨,把痕迹全部冲刷掉了,加大了追寻难度。”盛瞻和道。
晏颐祥即长安府尹,晏妩娴之父,与赵得援.交好,算是觅瑜的一位世家伯父,为人严肃正直,是个办实事的。
听闻这是晏大人给出的结论,她点点头,表示信服,道:“那接下来呢?”
“山匪那边自然是继续追查。”盛瞻和道,“至于高小公子这边,宁国公对此大为不满,发函长安府尹,让其好好追查,莫要抓错了凶手。”
这便是不相信幼子是主谋了。也是,任谁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凶嫌,问题在于,许太师如何想法?
盛瞻和在她提问前开口:“许太师本人也不太认可高小公子是凶手,他在冷静下来之后,甚至不认为那具遗体是他女儿的,他的女儿还活着。”
这话一出,觅瑜立时来了精神,从他怀里坐直了,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朝她伸出手掌:“宋夫人的无名指比食指稍短,那具遗体却是无名指稍长,仵作在验尸时不会注意这个细节,宋编修也没有注意,只有许太师注意到了,发现了。”
觅瑜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她的无名指稍长,又握住盛瞻和的手展开,发现他同他一样,再回想医书里的绘图,也是无名指稍长,遂道:“一般而言,寻常人都是无名指比较长,宋夫人果真是食指较长?”
会不会是许太师不愿接受女儿离开的事实,所以臆想出来了这么一个特征?
“许太师说是,那就是。”盛瞻和反握住她的纤纤细手,“除非抓到凶手,并且凶手供认不讳,不然他不会选择相信。”
觅瑜叹息一声:“许太师也是个可怜人。”
她的目光流连于包裹着她的手掌,心房某个角落溢出柔软之情。
就像他一样,因为不愿意接受弟弟的离世,所以臆想弟弟还活着,臆想自己就是弟弟,代替弟弟生活在这个世上。
她满怀怜爱之心地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询问道:“这案子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不久,就在我们成亲之前。”
“那这段时日,许太师还上文华阁讲学吗?”
“太师告假了两日,正好在我们大婚期间。等我休沐结束后,他就如常上朝,如常来东宫了。”盛瞻和道。
“他虽然坚信女儿没死,但对外宣称其已遇害,只因案件未破,才迟迟不发丧下葬。”
“当然,宋家不知晓他的心思,以为宋夫人真的遇害了,只是为着许太师官高位尊,又是宋夫人的父亲,才遵从了他的意思,停灵多日,暂不发丧。”
觅瑜一怔,不明白许太师此举是想迷惑幕后凶手,还是内心清楚女儿活着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当不得真。
她更不明白的是,他怎么知道这些,是许太师告诉他的吗?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盛瞻和主动解惑:“那群山匪既能截杀大户人家的车马,定非泛泛之徒,在案发后迅速销声匿迹,不是早有准备,便是有人在背后将他们灭了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再厉害的山匪也不会一蹴而就,不可能第一次作案就如此熟练,先前定有所尝试。而京畿重地,倘若真有这么一批流窜的匪徒,岂会容忍他们到今日?”
“所以,”觅瑜慢慢跟上他的思路,“这群山匪是别人假扮的?他们不是山匪?”
他颔首:“根据太师的说法,宋夫人素有才名,容貌颇佳,过去提亲的人差点踏破许府的门槛,说不得就有宵小之徒起了觊觎之心,唱了这么一出戏来。”
“太师对外宣称宋夫人已死,一是为了使幕后之人掉以轻心,露出马脚,二也是为了保住宋夫人的性命,避免对方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觅瑜感慨,“许太师爱女之心,当真周全备至。”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她不无遗憾地道,“若爹爹在,定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救宋夫人于水火之中。”
虽说查案是刑部的事,大理寺主管复核,然大理寺卿声名在外,一有难以侦破的案件,众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起赵得援,向这位得圣上金口称赞“足智多谋”的青天大人求助。
宋夫人一案固然有些难办,但比起她爹爹以往破的那些无头案,还是差远了。觅瑜相信,假使请爹爹来,真相不出半个月就能水落石出。
可惜爹爹在前段时日离了长安,奉圣上之命前往沽州,详查北越使节遇害一案,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等回来了,还不知道这案子会变成什么样。
说起来,宋夫人一案是在她成亲前发生的,那会儿爹爹还在京中,许太师为何没有向她爹爹求助?
她就此询问盛瞻和,得到他的回答:“那时许太师尚在悲痛之中,没有察觉蹊跷,等察觉到时,岳父已经离京了。”
“那,目前这个案子,只有晏大人在查吗?”她问道。
盛瞻和回答:“太师为朝廷重臣,得知其女被害,父皇格外重视,已于前日下旨,命刑部尚书与长安府尹一同追查。”
顿了顿,又道:“太师不仅是父皇的股肱之臣,也是我的授业恩师,出了这么一桩案子,我自然也要查上一查。”
觅瑜恍然,怪不得他会同她说起这事,还这般清楚太师的想法。
“父皇知道太师的打算吗?”
“知道。我带你进宫谢恩的那一天,父皇留我下来就是为了此事。当时太师尚在告假中,父皇怕他因为这事受到打击,起了辞官的心思,同我商议该如何处理。”
“没想到不过几日,太师就回了朝堂。父皇在感到欣慰之余也颇为不解,询问后得知个中究竟,当即命刑部与长安府大力追查,誓要将宋夫人全须全尾地救出来。”
听闻此言,觅瑜放了点心,有长安府与刑部一同追查,想来就算没有她的爹爹,案件也能很快侦破,希望宋夫人不要受到太多嗟磨。
接着,她又想起他也要查这桩案子,遂询问道:“瞻郎目前可有什么头绪?”
“尚未。”他摇摇头,“我准备明日去刑部大牢一趟,问一问高守文。纱儿可要同我一道去?你自小长在岳父身边,耳濡目染,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关窍。”
觅瑜一愣,有些惊讶:“纱儿能去吗?”
盛瞻和笑着抚摸她的脸庞:“怎么不能?你是我的妻子,没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话说得不错,如今世道大开,许多事不拘男女之分,科举取士、为官做商中有不少女流,她不过去走一趟刑部大牢,跟着查查案,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宫中规矩森严,她在嫁进来前受到过无数遍爹娘并礼仪姑姑的叮嘱,叮嘱她一定要恪守本分,不可逾矩,而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是一种逾矩。
转念一想,妻以夫为天,太子妃以太子为君,她的夫君兼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她身为他的妻子,他的太子妃,自当领命遵从。
当下,她柔柔应了一声“好”。
盛瞻和含笑瞧着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觅瑜欢喜地受了,冷静下来后想起自己的水平,又连忙敛了笑,补充道:“只是,纱儿修习的是杏林之术,非查案之道,可能……去了也帮不了多少忙,瞻郎莫要抱有太高期望。”
盛瞻和继续笑着看她,笑容里掺杂上一点意味不明的神色:“倒也不必这般妄自菲薄。纱儿有这一身医术已然足够,可以帮仵作瞧瞧,发现的那具遗体有何不妥之处。”
她笑容一僵:“瞻郎、瞻郎要我帮忙看这个?”
盛瞻和道:“随便看看即可。”
觅瑜笑不出来了。
天地良心,她自修习医术以来,医的都是活人,死人……这、这……
诚然,为医者不该忌讳生死,可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一见到死者就发怵,无论怎么改也改不了。
说来也要怪她爹娘,在她小时候,爹爹遇到一桩无名尸案,调查陷入瓶颈,娘亲听闻此事,主动请缨去勘验尸体,还顺道把她带了上,美其名曰练胆。
她不肯,说她学医是为了当大夫,不是为了当仵作的。
她的娘亲回道:“当大夫也得过这一关,你连死人都不敢面对,还怎么救活人?生死一体,你既想要医生,便需学会治死。”
最后,她还是没有拗过娘亲,被不情不愿地带着去了,结果吓得受惊数日,差点没魂。
当时她的娘亲还很纳闷,嘀咕自己也差不多是在这个年纪见世面的,怎么她这般受不住?
还是她的爹爹留有最后一丝良心,道都是随了他,胆小,练了也没用,不必再练。
从那之后,她便只与活人打交道了。
如今,盛瞻和却让她去……还是这么一桩重要的案子……她、她该怎么做?
觅瑜心乱不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她是硬着头皮照着他的话去做,当一名得力的贤内助,还是同他实话实说,告诉他,她不仅没有破案之能,连仵作的活也干不了?
她反复思量,愁肠百结,差点没能苦出冷汗,直到看见盛瞻和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她,当下有些羞怒地甩开他的手,嗔道:“瞻郎唬我?”
“没有。”他拉回她的手,重新握住,“不过夫妻趣话,说来散散闲的。纱儿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不碍着什么事。”
“只是令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惧怕这个。”
觅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喃喃:“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我是大夫,最不该怕这些……可我就是怕,我也没有办法。”
“可否要为夫陪纱儿练练胆量?”
“什么?不不,不用了。”她惊得浑身一抖,连忙拒绝。
有小时候那一次就够了,小孩子胆子小,忘性也大,过几日就能忘干净,大人不同,若让长大了的她再来一次,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盛瞻和瞧出她的反应不同寻常,微凝了神,询问:“怎么了?这般抵触……可是对此有什么不好的经历?”
觅瑜期期艾艾地把小时候的遭遇说了。
盛瞻和听完,不赞同地蹙起眉,评价:“岳母也真是心宽,带那么小的你去练胆,不怕吓坏了你。”
他拨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温言安抚:“纱儿放心,往后,我再不说这样的玩笑话。”
体贴的举止让觅瑜既感到一阵温暖,也有些羞惭,觉得他在像哄小孩一样地哄着她,越发衬显出她的不懂事。
“说说没什么的……”她细声道,“若是……若是瞻郎真有需要,纱儿也会竭尽所能地帮助瞻郎,我、我可以克服……”
盛瞻和微笑应道:“好,我记下纱儿的话了。不过此事暂且不急,明日你先随我去刑部大牢见人,之后的事,等之后再说。”
她乖乖应一声,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觅瑜便准备服侍他安歇,伸手到一半才想起她的医书还没收起,连忙起身下榻,要去外间。
盛瞻和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她回头正欲解释,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仔细一想,登时不敢开口了,片刻,方小心翼翼地道:“我……我去把我的书收起来,瞻郎,你……”
盛瞻和没有说话。
她立即改口:“不收也没事,左右我明日要继续看,今晚、今晚就先放着吧。我……”她上前两步,回到他的身旁,“纱儿服侍瞻郎安歇,可好?”
盛瞻和看着她,忽而一笑。
他把她拉到怀里坐下,唇瓣蹭过她的颈侧,往更里处落去。
觅瑜不敢挣扎,乖乖地随他抱着,任由他动作,心里却有些叫苦。
难道他还要来?这……虽说他会在最后一刻离开,可中间的折腾是免不了的,且她还要费许多额外功夫,她在之前已经筋疲力尽,此刻再来,怕是承受不住……
但她又能如何?他是她的夫君,只要他想,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盼着他行行好,别太折腾她……
幸好,这一次盛瞻和只是吻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的神色里也不见多少炙热的情动,唯有笑意湛湛,如松间溪流里倒映的明月。
“纱儿怕我同你置气?”他在结束一个缠绵的亲吻后,低声询问她。
她抿抿唇,将他的气息与她的一同咽下:“没有……”
“说实话。”
“……有……一点点。”
“为何?”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委屈,不再维持着乖顺,开口怨怪,“纱儿不过是想去外头收我的书,瞻郎就忽然变了脸……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二点入V三更,感谢宝子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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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姝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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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里,蕴姝仔细注意着言行,服软卖乖地与薛行昭相处,倒也夫妻恩爱依旧。
直到一日,她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温家嫡女,她的祖父是太子太师,也就是薛行昭的恩师。
她与他青梅竹马,本是两情相悦,但随着她逐渐发觉,他生性冷漠,不似外表温柔和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便生了怯意。
祖父也觉得太子并非良配,给她另外寻了一门亲事。
蕴姝及笄当日,薛行昭以太子妃为聘,欲求娶她为妻。
她婉言推拒:“民女身份卑微,配不上殿下。”
薛行昭静默片刻,倏而一笑:“我知道太师和父皇一样,又觉得我有能力,又不喜欢我的行事作风,对我看重而不亲近。”
“不过没关系,其他人我不在乎,我只在意你。”
他深深地亲吻她,温热的唇瓣与她摩挲:“莫要离开我,要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话语情深意切,透露出来的意味,却让蕴姝感到一阵战栗。
而今,她终于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骗了她,让她遗忘过去,成了他的新娘!
偏偏他拿捏着她家人的性命,她不敢反抗,只有含泪软声央求,希冀他能大发善心。
“求陛下垂怜……”
*双c,男主前期隐忍克制,后期黑化疯批,强取豪夺,不做人、不反省、不后悔。